《咫尺天涯应对难》燕行燕行

2、第二章

　　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等真真见了魏老爷，才发觉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魏岳楼果真没框我，他爹确实待人温和，平易近人。兴许是年岁大了，还爱犯些小糊涂，性子就越发显得如小孩般。魏岳楼说，这次他爹来一来是为了看看这已经五岁的孙子，二来是为了筹办五十岁的寿辰，府里很多年没有热闹过了，我当然是很高兴，还没高兴多久，魏岳楼就凉凉的来了句：“不要高兴的太早。前太尉大人的寿辰定会有很多人来祝寿，届时少不了你的麻烦。”我瞬间就焉了下来，心想魏岳楼太不地道，总爱在我稍稍高兴的时候泼我冷水。
　　魏老爷很喜欢阮阮，刚刚下了马车就在一群人的拥簇下奔过来，圆滚滚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笑呵呵的逮过还没睡醒的阮阮吧唧啃了一口，道：“哈哈哈，爷爷的好孙子哟。”
　　一旁的魏夫人嫣然一笑，道：“你爹总念叨着要抱孙子，这下抱着了，可是该高兴坏。”魏夫人生的很美，气质端庄娴雅，从相貌来说，魏岳楼完全继承了魏夫人，不过他平日里总爱冷着张脸扮严肃，平白辜负了一身好皮相。
　　将行李物什都收拾妥当，我依着礼节，给这没见过面的公公婆婆行了礼敬了茶，魏夫人拉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满意的笑：“果真是将门之后，这眉宇间的英气到和你爹有几分相似。岳楼好福气，讨了你做妻子，往后岳楼有对不住你的，对娘说，娘替你做主。”
　　我羞涩的瞟了魏岳楼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忙将目光移开，做了一般女儿家扭捏的模样，道：“夫君待我是极好的，娘亲多虑了。”
　　魏夫人掩唇笑道：“到让你为他说话。”抬眼看了魏岳楼一眼，“他打小性子就冷，不喜言笑，更不懂体贴人，跟他在一起，你多少会受点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我红着脸，喃喃道。想了一下这几年来魏岳楼的所作所为，心里涌出一阵感动。如若说他不体贴，那么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体贴的人了。想到这里，不禁脱口为他辩解：“他很体贴！”话一出口，突然发觉这种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带来的效果全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急急的闭了嘴，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鼻孔还哼哧哼哧的冒着烟。魏夫人呵呵一笑拉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道：“都是自家人，害什么羞。见着你们夫妻恩爱，为娘的很高兴。”
　　一旁站着一直没说话的魏岳楼也笑了，从从容容地上前一步，看着我，眼含戏谑：“珊儿害羞，娘再同她说下去，怕是要把她羞死的。”
　　魏夫人看着魏岳楼，意味深长地说：“你也知道疼人了。好好好，娘不说就是。”
　　我暗地里瞪了魏岳楼一眼。
　　晚间的宴席上，一家人围坐着又聊了许多。我本是很紧张的，聊着聊着也放松了，没有初始的压抑。阮阮机灵乖巧，童稚之语逗得两个老人家很高兴。魏老爷拍着圆圆的肚子哈哈大笑。春花本是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在温柔贤淑的魏夫人面前也收敛了平日里对我的嚣张。魏夫人可怜她的身世，又见她模样乖巧可人，就一个劲的拉着她说话，说到开心的又一起笑开。被这其乐融融的气氛感染，我也跟着一个劲的傻笑。如此这般吃着聊着，魏夫人突然来了句：“什么时候给阮阮生个弟弟妹妹也是好的。”
　　我正端着碗喝汤，一口热汤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阮阮是个跟风的，红着小脸发表自己的意见：“娘亲，阮阮要妹妹不要弟弟。”
　　憋红了脸将汤咽下去，不小心岔了气，闷声咳了两下。魏岳楼伸过手替我顺着气，低声在我耳边道：“呛着了么？”抬眼使人端过茶，接来后递到我唇边，“喝点茶润润。”
　　我不好意思抬头，就着他的手猛喝了一口。他闷笑了两声，说：“慢点喝。”
　　“阮阮还小。”在我心里纠结怎么回答魏夫人的时候，魏岳楼放下茶碗对魏夫人说：“况且珊儿身子一直不太好，这些事儿，等往后再说吧。”
　　魏夫人不再说什么，只让我好好养着身子。魏岳楼在说话的时候声音淡淡的，带着笑意，不多不少，刚好能让我感觉到说这话的他其实没什么情绪。我看不透他的心思，却会觉得悲伤。悄悄抬头看着他，正好他也低头看我。这一抬头低头的瞬间，我突然很想哭。他是这样好的男人，却被我耽搁了。
　　我想，他其实应该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为了不让魏老爷魏夫人疑心，我从一直住着的小院搬到了魏岳楼的住处。这本来没有什么的，我也告诉自己，完全不必在意这些。魏岳楼是个正直的人，他是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中最干净的人，如果非要说他身上有什么污点，那么就是在五年前杜家灭门一案中救下了我，这个本该随着杜家一起消失的人。
　　以前的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人，连我爱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的身边充满了丑恶，而魏岳楼就像一轮明日，不经意就闯进了我们这些坏人的世界。我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一不小心成了朋友，但心里一直对他筑了一道墙。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最绝望的时候偏偏是他出现了？偏偏是他在我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对我说：“这算什么呢？不是说了把我当兄弟么？可你做的事哪点把我当兄弟了？”
　　兄弟就该为了对方两肋插刀。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娘亲在我还小的时候教我念书，其中有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让我一定要牢记这句话，她说这个世界不会让你占一点便宜，如果哪一天你占了便宜，暗自窃喜的时候，你一定要想到，总有一天老天会让你加倍奉还。与其被迫的还，不如自己主动去还，这是作为杜家人最重要的也是仅有的骨气。
　　可是偏偏有些恩情，想还也还不了。
　　我曾问魏岳楼：“我什么都没了，你知道的，除了肚里的孩子，还有我这条你救回来的命。我身无分文，又没了武功，现在只是废人一个。但是我不想欠你什么，我们杜家人从不欠别人任何东西，所以，魏岳楼，你说一句话，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取，哪怕是拼上命！”这句话我说的豪气云干，很久之后我都为自己当时表现出来的骨气自豪。
　　但是魏岳楼太不懂得欣赏我这种骨气。他淡笑，说：“你要拼上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下的。燕行，你可真是舍得浪费别人的心血。”
　　“如果真的想报答我的话，就嫁给我吧。嫁给我，依着你爹娘的心愿好好活下去。”

　　哄睡了阮阮，回到房里。魏岳楼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案上点了一盏灯，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一片隐隐绰绰的光影。听见我进来的动静，他略一偏头，抬眸懒洋洋的将我看了一眼，面上带着笑，说：“来了？”
　　我点点都，闷声道：“嗯。”
　　他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伸手挑着下灯芯，“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好。”我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下。这样的气氛不得不让人尴尬，毕竟从成亲到现在我们都是分开住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独处过。
　　当初他让我嫁给他的时候，我还惊了好久，更飘飘然的想，这人原来一直暗恋着我？不过事实当然不会如我想的那样，魏岳楼心里有一个爱着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我不爱他，他不爱我，我们能长久的在一起。
　　不知不觉又分了神，等我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在想什么？”
　　“没．．．．．．”我摸着受了惊吓的小心肝，暗道这人可真够可恶的。
　　“嗯．．．那个．．．我先睡了！”说着倒下床，猛地掀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的包住。等了一会儿，却没见魏岳楼躺下。心里疑惑，掀起背角往外看了一眼，没看见，干脆把被子推开，坐起来，问：“你不睡么？”
　　魏岳楼又坐回去看书。左手支着，指节微曲，闲闲的支着头。“嗯，还有一会儿。你先睡吧。”想了一下，抬头看着我：“是灯光扰了你睡觉么？”
　　“啊？不，不是。”要我怎么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呢？你上床睡吧这样的话说出来会不会太别扭？我心里很纠结。
　　“你睡吧，我在这儿坐一晚就好。”看着我半天不说话，他出言安慰。他是怕我不安，这样一说，我却更加不安了。真让他在那在那坐一晚，那我也别想睡的安稳。
　　“你上来睡吧。”为了表现的自然一点，我也学他的样子，笑的很温柔。
　　魏岳楼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说：“你啊。”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果真走过来和衣躺在我身边。我们中间隔了好大一段距离，就这样并排的躺着，有点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我还作男装打扮的时候，也和别人这样并排躺过。不过不是在床上，而是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下，身下铺着枯黄干香的野草，抬头是深邃悠远的苍穹，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也仿佛是永恒。
　　身边的魏岳楼均匀的呼气着，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只能试探着问：“你睡了么？”
　　他很快回答：“没。”
　　我问：“魏岳楼，你是不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这回他没马上回答，静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怎么这么问？”
　　他的停顿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今日魏夫人说．．．．．．”
　　“你不要多想。”他打断了我，“阮阮就是我的孩子，也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啊！”他这样做不就是让魏家断后了么？我吓了一跳。忙道：“不能这样！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些年也够了。所以你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是万分赞成的。”
　　我因为激动坐了起来，一脸诚恳的看着魏岳楼。本以为魏岳楼听了我的建议会说嗯，我会的。但没想到他怔住了，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幽幽。过了良久，他坐起来，抓住我的手臂，却半天没有说话。屋里只有一点点月光照进来，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难道我以前的表现阻碍道他传宗接代？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啊。
　　过了好久，听到他说：“你刚才说什么？”声音有点低沉，像是压抑了什么。
　　我试着抽被他抓疼的手臂，那手却抓的紧紧的。我很是莫名其妙，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我确实是在不经意间阻碍他传宗接代了，这都怪我没有说清楚，只想当然的以为他知道。
　　“你刚才，说什么？”他又问了一句。
　　“如果你有看得上又喜欢的女子，就娶了吧，也好替你生个孩子。”说了想说的，心里很是轻松。我想魏岳楼也是这样想的，他为了救我所以娶我，为了让我能更好的在府里生活就一直未娶他人，想来这样的牺牲真是太大了。“你始终是要这样的，不该为了我耽搁下去。”
　　魏岳楼放开了我的手，闷声笑了，再说话时却是很无奈的语气，“你啊．．．”他说。抬手抚了抚额，最后摇头说：“睡吧，不要成天想那么多了。”
　　我不理解他这样的反应，后来想，他可能还是忘不了心里爱着的那个女子吧。
　　重新躺下睡了。他翻过身背对着我，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我说：“魏岳楼，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他没有回答，也许睡着了。我看一眼他的背影，只好闭着眼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