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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五十七(下) ...

  •   有种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变质了。
      变得更加浓烈,变得更加不可遏制。
      「惜攸……」也许,是最後一次能呼唤她的名字了。
      清泪沿着眼眶落下,一颗颗落在宫惜攸的手背上如同破碎的珍珠,温热的感觉彷佛烫伤了宫惜攸冰冷的手。
      也烫伤了宫惜攸素来冰凉的心,融化了她心底深处的积雪。
      「我可以……抱妳一次吗?」延陵蔽月哽咽着问道。
      沉默良久,宫惜攸轻轻点头。
      明知道这样做只会使延陵蔽月愈来愈不舍,但宫惜攸依然不忍拒绝。
      已经,是最後一次了。
      难道,就不能放纵一次?
      手中的碟子应声摔落到地上,随着碟子碎裂的声音,延陵蔽月也扑到在宫惜攸的怀中放声大哭,如同迷路的小女孩般伤心失落。
      延陵蔽月紧紧地抓着宫惜攸纤细的手臂,彷佛怕下一秒她就会随风逝去。
      宫惜攸垂首只看见延陵蔽月乌黑的长发,她突地发现,原来真的是最後一夜了。
      此生,再无机会相见。
      原来离别的感觉是这般酸楚。
      相见时难,别亦难,只能慨叹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也许尚未乾透。
      一声声的哭音凄然欲绝,延陵蔽月的不舍,宫惜攸懂得。
      可惜,命途由天不由我。
      怆然闭上柔眸,宫惜攸只能无声叹息。
      「没了妳,我该怎麽办……」延陵蔽月哭泣着道,从相遇开始,宫惜攸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人生的全部。
      她心中的至爱,她放在掌心呵护至深的宝物。
      宫惜攸,就是老天爷给延陵蔽月最美最真最好的一份礼物。
      从未想过失去她会怎麽办。
      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失去她。
      一切以为,这些日子会直至永远。
      「妳会很好的,相信我。」宫惜攸只能不着边际地安慰,她不想伤害延陵蔽月,可是最终还是伤害了她。
      欠她的,欠笙语的,用宫惜攸的一生都还不清。
      世间最难偿还的本就是情债。
      别人对妳的深情,如何能还?怎样能还?
      窗外明月冷若冰刃,宫惜攸想起那一夜跟笙语欢声笑语,一切误会尽皆冰释的时候。
      怎麽想到,一转身却是永远的离别。
      琴声缠绕在耳边,延陵蔽月清朗的歌声也是在脑海中眷恋不去。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如若是缘,可否永远留住?
      如果注定无缘,可否选择永不相逢呢?

      三天後。
      宫惜攸和马夫合力把最後一大袋包袱扔在车厢里,然後拍拍手中的灰尘从马车上跳下来。
      抬头望着回春堂的牌匾,心中不自觉开始发酸,早已经忘了这几天来犹豫过多少遍,因为她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兰都里的一切都使她留恋,善良热心的居民,好心收留她的聂氏夫妇,还有她--那个令自己割舍不下却又不得不放手的女孩。
      三年了,握得再紧终究也要放手。
      但试问三年的光阴,怎能够用三天就完全忘掉呢?
      聂氏夫妇站在门口看着宫惜攸沉默地在搬着行李,都是握着彼此的手而相对无言。
      此去一别经年,再会时两老是否尚在人间已是未知之数。
      全部东西都放好後,宫惜攸就走上前向聂氏夫妇,沉默了半晌後方才道:「聂大夫……聂夫人,请……请受惜攸一拜。」
      说着,宫惜攸就跪了下去,拜了三个响头道:「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惜攸无以为报,只能拜谢两老的大恩大德。」
      聂夫人早已经掩脸而泣,聂大夫连忙扶起宫惜攸,可是二人也是相顾泪千行,聂大夫摸着宫惜攸柔软的长发,只懂得哽咽着道:「惜攸……惜攸!」
      延陵蔽月从门扉後走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幕,她上前扶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聂夫人,轻轻拍着聂夫人的手以示安慰,红肿难分的眼睛暗示了这些日子她已经哭了无数遍。
      一切的眼泪,只为那个人而流。
      聂夫人蹲下来,打开一直在旁边放着的包袱,拿出一条鹅黄色的绒质披风,巍峨地把披风披在宫惜攸肩上,拿着手绢掩着脸道:「惜攸,京城的冬天最是寒冷,这披肩是给妳保暖的,老人家给不了妳什麽好东西,只能给妳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聂夫人……」宫惜攸接过披风,把她抱在怀中,无比认真地道:「这披肩比什麽东西都昂贵。」
      聂大夫从怀中取出一条天蓝色的围巾,小心地系在宫惜攸项上,轻抚着她的长发道:「惜攸妳说过妳最怕冷,希望这围巾也可以给妳保暖。」
      「聂大夫……」宫惜攸把这两件礼物抱在怀中,彷佛还可以感受到聂大夫跟聂夫人在这些礼物上留下的温度,在她最潦倒落泊的时候就是两老把她救回来,教给她求生的知识,使她由一个只懂得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渐渐长大,变得更加懂事。
      延陵蔽月站在一旁,最终还是道:「惜攸。」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宮惜攸,这使宫惜攸心中猛地一抽,她压下心中的感觉,向延陵蔽月微微一笑。
      宫惜攸知道如果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到时候情况只会更难堪。
      「送给妳的。」延陵蔽月把手中的白色画轴交给宫惜攸,她记得这是几天前延陵蔽月匆匆拿起的画轴。
      延陵蔽月双手把画轴递给宫惜攸,这幅画曾经是她无数夜里最深沉的眷恋,现在她要把这幅画作送给锺离泠歌,说不上是什麽原因,也许不过是个纪念而已。
      也许不过是让宫惜攸记得,世间上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等待着妳。
      不分风雨,不分昼夜,不分夏冬,就这样永远在原地等待着妳。
      只要妳回头,我一定在的。
      如果宫惜攸的心是漫天大雪,她甘愿做一盏孤灯终生长伴。
      如果宫惜攸的心是汪洋大海,她甘愿做一艘帆船,永远在大海上飘荡。
      宫惜攸接过画轴,里面彷佛还带有延陵蔽月手上的温暖柔软,如斯独一无二。
      延陵蔽月想抱宫惜攸,但她终究还是不敢,生怕这一抱又会哭至崩溃。
      宫惜攸早就看透延陵蔽月的心思了,但既然她不说破,那自己也无谓把事情挑明。
      犹豫了很久,直到宫惜攸快要上马车了,延陵蔽月方才突地道:「我可以,抱妳一下吗?」
      就让她最後地放任一次,既然再无相见之日,难道不可以在放手之际再贪恋一次她的怀抱吗?
      小心翼翼的眼神彷佛随时准备回应宫惜攸的拒绝--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总是这般珍爱宫惜攸,从不会做拂逆她心意的事。
      宫惜攸点点头,延陵蔽月走上前轻轻地抱着她,少了那夜的激动,此刻她犹如抱着最易碎最珍重最疼爱的宝物般,彷佛怕稍稍一用力就会把这份宝物破坏,却又怕放手会失去这份宝物。
      静静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宫惜攸肩上,延陵蔽月低声道:「惜攸……惜攸……」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宫惜攸双手垂下来,她一向很抗拒别人对她的身体接触,但很奇怪地,她并不讨厌延陵蔽月的亲近。
      此刻怀里是宫惜攸温软的体温,带着浓郁的花香,这阵花香曾经每夜陪伴着她,萦回在房间的每一角落,现在花香的主人却要离开了。
      延陵蔽月不知道自己会否有来生,如果有的,那就待来生好好把握吧。
      今生你我无法长相厮守,如果还有来生,请让我再度地遇见你,下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延陵蔽月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双手扶在宫惜攸的双臂上,静静地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宫惜攸,现在的她看起来还是这般美得不染尘垢,自己好像已经改变不少,只有她依旧这般清秀脱俗。
      宫惜攸发觉今天延陵蔽月的眼神很奇怪,彷佛带了一些自己从未察觉的情感,很虚幻很朦胧却使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终於,宫惜攸看了看坐在车厢里等候良久的宫尚武,抿唇道:「时间也不早了。」
      「对,时间不早了。」延陵蔽月松开手,纤纤玉指不舍地划过宫惜攸柔滑的肌肤,然後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回首向宫惜攸露齿而笑,挥了挥手道别,平日娇小的身影在这时候却格外高大,眼里泪光闪烁,唇角却绽放出如同雨後初晴的微笑。
      再见了,我的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五十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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