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16、五十八（上）

　　五十八

　　笙语没有仔细去数自己到底在海上飘流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月吧，她也不太清楚。
　　海上的日子无聊透顶，瑾瑜公主很少来看笙语，笙语也没有特意去找她，其实就算看见她都是无话可说。
　　她与她，本就是陌路人，不对吗？
　　这天，笙语正躺在床上，她看着木制的舱顶，空气中带着木材潮湿的味道，海风吹来咸味，笙语实在厌倦了这种漫无目的的日子。
　　窗外阴云密布，似有风雨袭来之势。
　　闭上眼睛，笙语心中无比烦躁，当下抱着被子盖过头，把自己缩成一堆躲在被子里，被窝里冷冰冰的没有安全感，她想起宫惜攸，又想起延陵蔽月，最终浮现在脑海的却是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盈盈笑意。
　　人啊人，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正在此时，阵阵的敲门声响起来。
　　笙语想装作听不见，但这阵敲门声却像是不死心一样，她终究还是躲在被窝里闷闷地道：「进来。」
　　语声沙哑疲倦，倒像笙语真的是刚刚起床。
　　「妳以前不是很早起床吗？为什麽现在变得这般爱懒床？」明明是调侃的话语，在这人的欣然笑语中总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思，笙语在黑暗里悄悄地撇了撇嘴，完全不打算理睬来人。
　　来者坐下来，纤纤素手按在笙语身上，轻笑道：「快起床了，太阳快晒到屁股了。」
　　「今天没太阳。」实在受不了，笙语微愠道，本来自己已经很烦恼，没想到始作俑者还敢往刀尖上碰。
　　「不睁开眼睛妳怎麽知道？这样躲着容易病倒啊。」来者笑意不减，笙语甚至已经可以在黑暗中描绘出她未语先笑的模样。
　　「不想睁开眼睛。」笙语愈发缩成一团，那人就愈是不放弃，最终决定使用绝技，手摸到笙语的腰际轻轻搔着。
　　「哇！」笙语再是淡定，这时候也不禁被搔痒得从床上跳起来，这家伙什麽时候知道自己的死穴？不妙！
　　双手下意识地往始作俑者推去，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力度，竟然把她整个人推倒在床上，笙语则顺势倒在她身上。
　　感受到头靠着的柔软，还带着丝丝香甜，撩人心神，笙语的小脸「唰」一声通红了。
　　「我靠起来真的这麽舒服？」娇慵懒散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话语中的暧昧意味叫人听着也不禁为之害羞。
　　笙语连忙坐起来，却看见来者躺在床上，紫发散落一床，紫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妩媚邪魅，微微起伏的胸腔彷佛在诉说着某种秘密的情愫，眼角勾起的万种风情，叫人哪里抵抗得了这股媚惑力。
　　「公主，请自重。」脸上红潮未去，笙语强生生别过脸咬唇道。
　　「是妳先推倒我的啊……还不把我扶起来？」轻言调笑，瑾瑜公主很享受看见笙语害羞的模样。
　　思索半晌，笙语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瑾瑜公主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幽眸里带着几分玩味，她缓缓地把玉手伸出来，张开五根葱葱玉指，扣到笙语的五指里，再轻轻扣紧，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笙语指上的肌肤，果然看见笙语的神色立即紧张起来，手也几欲收回来，连五指都在微微发抖。
　　唇角笑意甜若蜜糖，瑾瑜公主收紧五指，借力坐起来，她本想顺势把笙语拉下来调戏一把，没想到笙语竟然运用内功把自己盘坐在床上，自己随意一拉竟然拉不动她。
　　看来这家伙倒是作好准备啊。
　　瑾瑜公主终於还是坐起来，慢悠悠地道：「笙语啊，闷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好啊，出去逛逛吧。」
　　「我不出去。」某人喜欢闹别扭的个性又来了，瑾瑜公主也知道眼前这孩子是要哄的，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明明想出去却说不想出去，不正是笙语的个性吗？
　　「我保证，妳出去必有惊喜。」瑾瑜公主拍拍身子跳下床，挑起一双柳眉道。
　　「惊喜？」笙语觉得惊吓的可能性比较大。
　　瑾瑜公主婀娜多姿地走出房间，临行前不忘回首笙语眨了眨眼睛道：「想知道就跟来啊。」

　　人，总是被好奇心打败的，所以笙语还是乖乖地跟出去。
　　跟着瑾瑜公主沿着走廊走出船舱，只感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外面比想像中更冷呢。
　　待笙语回过神来看见大船前的风景，她立即明白瑾瑜公主在说什麽，也明白这当真是一个惊喜。
　　「陆地！」笙语脱口叫道，语罢不禁掩着自己的嘴，似乎不敢置信。
　　犹如久旱逢甘露，笙语终於丶终於看见陆地了。
　　上次看见陆地，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般人也许不会从前方的茫茫大海里看出陆地，但笙语在大海飘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对於陆地的敏感度自是比较高的，此时看见远方的朦胧小黑点，就知道那大概是陆地了。
　　「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笙语的语音不禁颤抖起来，她很快就可以看见小姐了。
　　瑾瑜公主似乎读懂笙语紧张的原因，她微微一笑道：「应该是的。」
　　笙语转首看着瑾瑜公主精致无双的侧脸，事情当真是到此为止？
　　这真的不像瑾瑜公主的行事风格，她这人看起来随意任性，可是每个举止背後都有其独特原因，如非有利於她的事，她是绝不动手的。
　　虽然这半个月来瑾瑜公主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使笙语渐渐相信她只是想跟自己聚旧而已，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心里却隐隐有不祥预感。
　　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
　　可是……这不是要说再见吗？
　　不是很想说再见吗？为什麽当真的要说再见时却这般失落？
　　明知道是永远得不到身旁那人的青睐，为什麽还是想待在一起？
　　就算彼此之间无言以对，还是想待在她身边。
　　也许这就是爱恨交缠吧，笙语觉得自己是很不想看见瑾瑜公主的，可是想起要跟她永别时，心里不由自主感到阵阵失落。
　　「那里是什麽地方？可有船前往东瀛？」笙语突地问道，这个才是整件事的重点，要不然她跟被困荒岛没有分别。
　　「我也不知道。」瑾瑜公主眼波朦胧，她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瑾瑜公主转而凝视着笙语，半晌，方才笑道：「妳当真是这般讨厌我啊，甫一上岸就准备离开。」
　　「我只是……有点不安而已。」笙语眼光闪烁，因为她从来都不能猜测瑾瑜公主。
　　瑾瑜公主淡淡一笑，眼前的黑点依然遥远朦胧，但总算是有一点点的希望，坦白说她也想快点上岸，只是原因跟笙语不一样而已。
　　静静地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像是突然想起重要事情，瑾瑜公主背负双手，身子背对着笙语，掀唇道：「笙语，今夜就我跟你一起吃顿便饭吧，毕竟相识一场。」
　　笙语一怔，她转头想说话，却发现瑾瑜公主已经远去，她听不出瑾瑜公主这句话背後的意思，是单纯的送别朋友，还是发自心底的不舍？

　　二人平日都是跟船夫一起进食，这夜她们却齐聚在瑾瑜公主的房里。
　　瑾瑜公主很有情调地在桌子中间亮起蜡烛，蜡身是淡淡的青绿色，在橙红火光的照耀下亮起幽绿，也为瑾瑜公主绝美的脸庞罩上一层鬼魅之气。
　　美得妖异，这是笙语唯一想到可以想到用来形容瑾瑜公主的词语。
　　「最後一顿晚餐，有什麽话要说？有没有舍不得我？」瑾瑜公主笑笑说道，她的眼角总是上扬，带有某种超然脱俗的高高在上，偏生却不让人觉得反感。
　　「没有。」笙语抬头瞪了瑾瑜公主一眼，随即低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饭，明明要跟她独自吃饭的是对面那位公主，她却说的好像自己哀求她一样，真不要脸。
　　「笙语啊……」瑾瑜公主突地伸出修长的玉指，轻轻抬起笙语的下巴，左望望，右望望，眯起眼睛道：「妳老是这样板着脸，可不行呢。」
　　「说话就说话，别老是做什麽小动作。」笙语很不满地侧过头，不敢承认的是自己给她的动作再次打乱了心跳。
　　明明身份是尊贵无比的燕朝公主，为什麽言行举止总是这般轻挑？难道她不会一点点的顾及仪态？
　　宫惜攸可不同，一颦一笑都是仪态万千，仙子下凡般高贵纯洁，跟眼前这公主可算是天渊之别。
　　如果宫惜攸是天上的仙子误入尘网，那瑾瑜公主就是从地狱里偷偷跑上人间捣乱的邪魔妖道。
　　「总是不笑很容易变老的，到时候找谁来要妳？」瑾瑜公主也不生气，指尖划过笙语的脸庞，笑意轻浮浪荡。
　　笙语不喜欢瑾瑜公主总是这副耍流氓的模样，她冷冷地道：「我早就决定不嫁人，用一辈子来侍候小姐。」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要妳叠被铺床？」瑾瑜公主笑眯眯地道。
　　「别污蔑我家小姐。」笙语似乎真的被惹怒了，瑾瑜公主喜欢风言风语不要紧，但最好不要扯上宫惜攸。
　　「好好好，不说妳家小姐就不说了。」瑾瑜公主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她也知道何谓适可而止，只是真的很享受调戏笙语的感觉，那种满足感实在妙不可言。
　　笙语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当下咬唇呐呐地道：「你……可要一路顺风。」
　　瑾瑜公主知道她在打圆场，也没有点破她的用意，只是微笑道：「谢谢。」
　　笙语继续吃饭，她突地发现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瑾瑜公主，除了知道她是燕朝公主，三年前逃出京城之外後，她还知道什麽？
　　也许笙语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可是她的所知依然很少，眼前人过於神秘，心机太深沉了，笙语根本无从了解她。
　　可是，自己为何要了解她呢？
　　反正此後也不会再相见，对吗？
　　不是很想摆脱瑾瑜公主吗？为什麽现在却这般心酸？
　　你我，当真要缘尽於此？
　　明知是一段错误的缘份，为何老天爷你还要我们重逢？让我忘了三年前的一切不是很好呢？为何还要她再次出现撩动我的心绪？
　　笙语鼓起勇气问道：「妳为什麽要去这麽远的地方？」
　　她似乎已经料到瑾瑜公主只会打哈哈避过，或者是索性不回答，或者是说谎欺骗她。
　　笙语没有预测过好结果。
　　「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老是困在中原也挺无聊的。」瑾瑜公主轻轻玩弄着自己的紫发，长长而翘起的眼睫毛在她的眼帘下投下了一道阴影，使笙语看不清她的眼神。
　　这个理由也挺合理的，相当符合瑾瑜公主的个性。
　　「笙语，明天下午我们就会到达岸边，怎麽看起来这般不高兴？」瑾瑜公主重新执起手中碗筷道，语气像是要宣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有点累而已。」笙语回应了一声，心里百感交集，是喜是忧在心头，恐怕早就分不清楚。
　　就像笙语早就分不清自己对瑾瑜公主的感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