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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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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惜攸和笙语甫一踏出房间,就看见雾常山人脚步飞快地走过来,有点焦急地道:「笙语姑娘,妳刚才熬的粥也快乾透了!」
笙语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正於厨房里熬粥,因为担心小姐而出去找她,此刻这样一说她才想起这回事,自己跟小姐聊了那麽久,估计那锅粥也熬得乾透吧……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看看!」笙语的步伐跟着雾常山人去厨房,不忘回头向宫惜攸交代道:「小姐,妳先留在房间吧。」
说罢,笙语和雾常山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墙角之中,宫惜攸沉默半晌,正欲转身回房之际,却让她看到一身青衣的延陵蔽月从後院另一边的半月门走出来,本来乾净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沾上杂草,脸上都是泥渍,连梳得整齐的马尾也弄得凌乱不堪。
宫惜攸不禁凝目望了半秒,刚好延陵蔽月一边把发带解下来,一边抬起头来,看见她正在走廊尽头看着自己,脸上顿时一红,自己此刻弄得这般狼狈,偏生就在这里遇上那彷佛永远都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当真是冤家路窄。
四目相逢,宫惜攸礼貌性地微笑,延陵蔽月摺起衣袖笑起来,狼狈模样给外人看见虽然有点不雅,但她素来乐观率直,那尴尬之情也只在心中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宫小姐,妳出来走走吗?」延陵蔽月走上前问道,迎面扑来的药味夹着淡淡的草香,竟然带有几分温馨舒适的感觉。
宫惜攸点点头道:「正是……敢问延陵姑娘为何身上沾满杂草?」
延陵蔽月咧嘴笑道:「没啥,刚才去药田里采摘药草,一不小心滑倒在草坪上,所以弄成这样子。」
这本是狼狈至极的事,但在延陵蔽月嘴里说来却如此轻松简单,真不知道她是天性率直,还是由於常常摔倒所以早就不在意。
宫惜攸不禁掩嘴一笑,这姑娘还真是小迷糊,怪不得她的师父对着她总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延陵蔽月嘟起小嘴,宫惜攸放下手微笑道:「延陵姑娘,下次还是小心为上。」
「我当然很小心,只是有时候看得入神倒是忘了前面有一个大坑,或者是天雨路滑而已……」延陵蔽月愈说愈小声。
宫惜攸摇摇头,她道:「延陵姑娘,世间有一种靴子,其鞋底以特别材料造成,跟地面形成的摩擦较大,因而穿上时没有这般容易滑倒。」
她出生於富贵之家,这些物品她自有听闻,只是依延陵蔽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来看,她大概听也没有听过吧。
果然,延陵蔽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摇头,乌黑双瞳眨啊眨,似乎十分好奇。
宫惜攸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延陵蔽月咬着双唇,有点生气她取笑自己。
「对不起。」宫惜攸立即敛起微笑认真地道,她真不该用自己的身份来取笑延陵蔽月,只是那小姑娘的神情……
偶尔真的令人发笑。
「没所谓……」延陵蔽月闷闷地道。
话虽如此,但那委屈的小神情还是骗不了任何人的。
宫惜攸察言观色,知道这小家伙是有点不开心了,她缓缓走前几步道:「延陵姑娘,妳愿意带我去游一下药园吗?」
延陵蔽月心里最喜欢的大约是药园吧,因为从她语气可见她是常会那里的,纵使常常跌倒弄得一身狼狈但依然没有放弃,而要使人高兴莫过於是投其所好,宫惜攸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延陵蔽月而已。
事实证明宫惜攸的推理是正确,因为延陵蔽月立时回复笑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贝齿,招手示意要宫惜攸跟着她,然後回身重往药园。
药园只是一个统称,而雾常山的药园也有雅致的名称,曰仙鹤园。
「仙鹤园……这倒是一个风雅的名字。」宫惜攸走在延陵蔽月身边,微微一笑道。
延陵蔽月说起药草便兴奋不已,她道:「这仙鹤两字不是因为那天上神物,世间当真有种药草名曰仙鹤草,能止血抗炎。」
宫惜攸又抬头望了望牌匾,上书的仙鹤园三字字迹娟秀有力,虽然秀丽却不失一份笔尖透纸的力道,可见笔者想必是巾帼不让鬓眉的女子。
她凝视牌匾半晌,延陵蔽月走前几步猛然发现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回头却见她正伫立在门口里,问道:「怎麽了?」
「没什麽。」宫惜攸轻轻摇头。
延陵蔽月心思单纯,哪能知道宫惜攸满腹心思,只当作她是很喜欢这药园名字,所以才停下来细看牌匾。
穿过仙鹤园大门,就可看见一片药田,这药园被包围在竹林之中,挡了那沁人心脾的春风,让人感觉有点乾燥。
药园如同一望无际的田原,阡陌相交,井井有条,每块药田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可见是常常有人打理的,数个稻草人立在四周各处,以防止小鸟前来啄食药草。
「这是牛夕,这是黄岑,这是知母……」延陵蔽月如数家珍地带领着宫惜攸游遍仙鹤园,每一行都是一种草药,它们都是按照彼此的属性和所需养份而栽培。
延陵蔽月一时兴起,蹲在其中一行药草前,招招手示意要宫惜攸过来。
宫惜攸也跟着蹲在延陵蔽月身边,却见她指着其中一行道:「你知道这是什麽吗?」
不出意料地,宫惜攸摇摇头。
延陵蔽月随手折下其中一枝花,只见叶子围着几根花茎长出,顶端是一朵形状奇异的花,看起来像是毛茸茸的小圆球,微风吹动时那些黄色细毛随风摆动,看起来非常新奇有趣。
「看一下。」延陵蔽月把手中之花递给宫惜攸,她略一迟疑後毕竟还是接过,用拇指和食指把花枝拿着。
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指,延陵蔽月却完全不以为然,她自幼生长於山野之中,对於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就不甚了然,雾常山人似乎也无意教导她那些人情世故。
宫惜攸刚刚握紧那枝花,延陵蔽月就忽地靠前,合上嘴向那朵奇怪的白花一吹气,那些白色细毛顿时随风飘散,宫惜攸眼看着那朵白花在自己眼前盛放散开,如同一场细雪般把自己的目光朦胧了。
「那……」宫惜攸不禁怔住了。
「这叫作蒲公英,只要朝它一吹气,那些白色细毛就要散开,它们就是透过这方法来散播种子。」延陵蔽月得意洋洋地介绍着,似乎对於自己能吓倒这总是平和淡定的千金小姐而感到非常骄傲。
宫惜攸摇头微笑,不知道是在惊叹造物者之奇妙还是取笑延陵蔽月的天真,但无论如何,延陵蔽月再次有幸能从这般近距离一睹佳人微笑,这般略带羞赧的微笑竟然带有一种更为动人的风情,令她再也转不开目光。
当宫惜攸回过神来时,却只看见延陵蔽月愈靠愈近,她突地垂下头,稍稍提高声调道:「很有趣的花。」
延陵蔽月也发现自己失礼了,她再是天真单纯都知道这般盯着别人是极为不礼貌之举,当下也立即退後拉开距离。
宫惜攸养在深闰中,平日虽然饱览群书,但却极少有机会出外观光,更别说那次难得外出却遭遇绑架後,宫尚武根本把她当作易碎的琉璃,到哪里都要别人跟着,恐防她再有一点闪失。
可是宫惜攸最好奇的却不是这朵花的外形。
「这蒲公英有什麽药效?」
虽然尴尬了一会儿,但二人同为女子,年纪也是尚幼,所以这古怪的气氛很快就烟消云散。
「可以护胆肝,或者是利尿健胃。」延陵蔽月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延陵蔽月顿了顿,又好奇地道:「我听师父说,这种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扬,所以到什麽地方都能生长,理应天下各处皆有便是,怎麽妳却不知道呢?」
「我……平日多留在家里,甚少出外。」宫惜攸淡淡地道,语气中似乎带有一点特殊的味道,可惜延陵蔽月并未察觉。
「家里?妳的家像我的一样吗?如果是像我的家,那不可能没见过蒲公英嘛。」
「我的家跟妳的,不一样。」宫惜攸站起来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延陵蔽月蹲到累了就坐在原地,傻傻地跟着抬头看着宫惜攸线条优美的侧脸,她的身形纤瘦,侧脸轮廓极为清晰,加上双唇轻抿,显得她美丽之中却带有几分理智冷静。
「怎麽不一样?」一般人听见宫惜攸若有所思的语气也该知趣闭嘴,偏生这延陵蔽月根本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竟然还敢问下去。
「如果可以,有天我可以请妳到家里作客,那时候妳就知道了。」宫惜攸垂下头向延陵蔽月道,她的倩影挡住了太阳,在延陵蔽月身上投下了阴影,使她看不清宫惜攸的神情。
就算看清了,大约也不会懂得她的心思。
「那就说好了。」延陵蔽月似乎很兴奋,她可以想像宫惜攸跟自己的家定必很不一样,虽然她对如何不同没有任何概念,但只要是不同的地方,她也想前往一游。
延陵蔽月的年纪还是很小,对於外面世界还是一窍不通,她曾经以为外面就跟雾常山一样,但宫惜攸和笙语的来临却让她明白到外面的世界跟这里完全不一样。
所以她想去看。
「说好……什麽?」宫惜攸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许下了承诺,因为刚才的话她只当作是敷衍。
延陵蔽月跳起来摇着宫惜攸的衣袖,满脸兴奋地道:「去妳的家!」
看着延陵蔽兴奋得双眼也彷佛在发光,宫惜攸都不忍心去辩驳,当下唯有点点头道:「好。」
「待妳痊愈後,我们就一起回妳的家好不好?」延陵蔽月已经开始在编织美梦,可是美梦的内容却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这只是因为她从未跟外界接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