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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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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宫闱
革用一张大虎皮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地丢进马车里,一同被丢进来的还有风扬,不知是哪个这么缺德,居然把一只鹰关进笼子里,很有创意,不过够蠢。风扬睁着它黄玉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一副蔫吧样地望着我,我没理它。下车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头,那一下使得我的睡意顿时如风散去,所以我还能挺直得站在姬永殊面前。
姬永殊穿着龙袍,满身明黄还镶着金边,金光闪闪得比宫灯还亮眼。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只要他们穿上皇帝的衣服,戴上皇帝的冠帽,你就会觉得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这身打扮。姬永殊就是这样的人。他很嚣张地冲我一笑,说:“你不跪么?”
“跪你有红包么?”我迷惑。姬永殊似是被呛到了,看他那么不舒服的表情,我干脆给他跪一个得了,只不过还没拜到底,就被他扶住了。
“你不用跪我。”姬永殊换回了平常的语气,“只要你,永远不要对我下跪。”
我觉得姬永殊似乎忘了我师傅,如果他敢让我师傅对他下跪,邹师伯也救不了他,子梓也不会跪他,他本来就和姬永殊不对盘,叶痕和婉心的话,大概会绕着他走吧。
夜很深了,姬永殊留我在他寝宫里睡觉,虽然我不是他老婆,但在来王都的那段日子里我们也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我都已经习惯让他睡在外侧了。
姬永殊才刚当上皇帝,忙的要死,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了,天黑了才回来,忙得连个房间都没空让宫人去整理。这里的太监宫女也不是暗卫那个级别的,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也不会掏刀子往自个儿身上戳,我不过是让他们给我重新收拾间客房来,个个抖得跟筛糠似的。
负责护卫的是蒙,不过他不理我,事实上除了姬永殊他谁都不理。
我的贴身宫女是暗卫里的大畜和小畜,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她们现在的名字是琼花和瑾花,负责我的起居,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们也只会说“公子请用茶”“公子该用膳了”“公子请更衣”“公子请息怒”“公子请……”
所有我能看见的人里面,只有瑾花能告诉我姬永殊哪里去了。上朝、议事、宴请、堂会……姬永殊真的非常了不起,大多个晚上还要去赶夜场,真是精力旺盛。有一天下午我睡得多了,很晚的时候还很精神,直到姬永殊回来了,我还能招呼他坐下来陪我吃碗酥酪。不过我不知道他饿不饿,只好问他打野食吃饱了没有。姬永殊听了,一口酥酪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好半天才咽了下去。我挺担心的,吃饱了就不要硬撑嘛,当心胀气啊。
大概是觉得被那口酥酪削了他作为皇帝的眉角,姬永殊的脸都黑了。瑾花很识相地给他奉茶,抱着红檀木的捧盘福身一礼:“陛下整天不见踪影,让公子很是想念,奴婢才识浅薄,解释得不够贴切,请陛下恕罪。”
姬永殊有什么理由能降罪的?宫里的奴才大都不识字,瑾花的文采算好的了,他有什么好怪罪的。
一天早上起来,打开窗看见外头薄雪新积,白花花地盖了满树满屋,十分的漂亮。叠云山的雪都很大,在这个季节大雪会封住山门,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连门都难打的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温柔的雪。轻轻的,薄薄的,所以不顾琼花瑾花的劝告堆了一个雪人,并且严令他们不许铲掉,才安心地回到屋里。正梳着头,就有小太监来禀报说太后有请。
“太后?那就是姬永殊他娘喽?”我问琼花,琼花说是这样没错。
我琢磨着我在姬永殊这里住了这么久,不去跟他娘问个安的确挺不像话地,瑾花却早早地把小太监打发走了。理由是皇家的规矩严,轻易见不得女眷,我要是真的想去,可以让姬永殊领我过去。
等我喂完风扬,院子里的雪人已经被蒙给铲除了。跟那个死人脸闹脾气是会夭寿的!
睡午觉的时候我留了一个心眼,在琼花以为我睡着了以后爬出了被子,连风扬都没有带地溜出去放风了。老实说,除了风扬没有谁会喜欢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又不是把自己当猪来养,没必要这么自虐的。
也亏了老天下了这么大的雪,我披了白狐裘巴在屋顶上连蒙都没有发现,不过皇宫可真够大的,转了没几圈我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好在前面的梅林里传来了人声,我可以去问个路。
梅林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差人请我赏梅的太后,带了一群女的在亭子里谈笑。
姬永殊当太子时就已经有了三个侍妾和八个美人,他当了皇帝后,息王爷又把唯一的女儿给了他当贵妃,又纳了一个季御史的妹妹当贵妃,加上他娘,现今皇宫里数得上来的女人一共有十四个,刚好和亭子里的对上号。我被那个架势唬得心慌,刚准备去别处转转,可惜慢了一步,被添茶的宫女看见了,惊得她险些把茶壶都摔了这样一来,太后也看见我了,立刻就有宫人请我过去。
太后已经四十多岁了,梳着福髻簪了满头黄金,保养得极好,笑起来眼睛和下巴显出细细的皱纹,是这个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女人。本来这个亭子已经快要被塞满了,不过她拉着我坐下来的时候那些美人都非常默契地挪动着空出座来。
我能被人一眼就认出来,全靠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据说整个皇宫里只有我一个有异邦血统的人,而所有人都知道姬永殊带了一个混血的恩人回家供着。再加上穿得素淡,在众多穿红配绿的美人的包围下,像乌鸦群里的白乌鸦那样格格不入。
姬永殊他娘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东问西问的,一会儿问我多大了,一会儿又问我在哪儿学的一身好本事,我除了叠云庄以外,能说的全部都告诉她了。太后听见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还伤心地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这是咱们皇上的贵人呐——”太后感慨着,指挥姬永殊的大小老婆们给我敬茶,我不好推辞,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这太后专享的普洱茶。说实在的,没有姬永殊宫里的云雾茶好喝,更别说和师傅房里的比了,叶痕也是品茶高手,以前不怎么觉得,一出庄子这些优劣就立竿见影了,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应是我命不该绝,这些女用的杯子都比我常用的茶碗小了不止一圈,十四杯茶下去,我还能很镇静地坐着和太后她们继续拉家常。
女人的话头总是转得很快的,一下子又聊到熏香上去了,季贵妃顺口问了我一句“邹公子用的什么香”,我还没来得及回她,就已经有人替我答了:“公子是住在陛下寝殿里的,用的自然是龙涎。”
这话不错但也不全对。姬永殊熏惯了龙涎没错,我却是常熏苏合香的,所以我身上的龙涎味虽然浓,但也应该没全盖住苏合的香气才对。不过我没反驳,总不好说人家没常识对吧。
太后听了很诧异,直怪姬永殊不够礼数,问我在宫里有没有瞧得入眼的住处,再不行还可以出宫去,季贵妃的哥哥在城郊就有栋别院,景色好得不得了。
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想出宫想了很久了,王都的早市晚市一直都令我心驰神往,要不是姬永殊死活不肯放我出门,我爬墙也要爬出去。就算是风扬也是会回笼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关那么死干嘛?
太后真不愧是姬永殊他娘,和我一样对姬永殊的做法十分地不满,而且在行动上支持我,给了我一块红玉的令牌,周围的人眼睛都绿了。红玉十分的名贵,这么大件的更是世间少有,可这都不是她们眼红的原因。这是凤牌,皇后的信物,见令如见皇后,姬永殊还没有皇后,这牌子就在太后身边收着。太后体恤人,给了我这个好让我出门蹦跶。
也许是暖炉的炭火烧得太旺了,又也许是人多了空气不好,息贵妃觉得有点头晕加恶心,太后让我给她看看,我跟着师傅师兄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诊个病什么的不在话下,更何况太后对我这么好,怎么能让人家失望。
医书上说有一种脉相是女人独有的,叫双脉,大家更习惯称它为喜脉,要是诊出了双脉,恭喜你,准备当娘吧。我这还是第一次诊到双脉,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太后见我神色凝重,吓得脸都白了。
“是喜脉。”我有点不好意思,“再把太医叫过来看看吧。”说着让太后身后的捧香把燃着的元寸香熄了,这东西滑胎,要是伤到了姬永殊的儿子女儿可不好。
大概是被我前后差异的态度给搞晕了,诸人愣了一番才赶忙向息贵妃道喜,场面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头发花白的太医拧着药箱赶来了,更加确定了息贵妃有孕,好巧不巧地姬永殊也来了,第一时间接受了众人的道贺。他爹才死了不到半年,他自己就要当爹了,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