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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刀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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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刀锋
姬永殊的叔伯兄弟很多,真正有能力与他一争高下的没有几个,想要与他挣个优劣的挺多,可能的阻碍不计其数,更何况尚有立场不定的大臣,其中还包括一个高深莫测的异姓王。
姬永殊不是长子,他是嫡子,却非嫡长子,只不过他上头的那个哥哥早夭,按照皇室的宗亲法度来讲,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只不过他的皇帝老子死得太突然,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事先有准备,姬永殊绝对不会沦落到被套麻袋的田地,问题是他爹死得毫无预兆且充满疑团,要不是有我邹师伯在紧要关头出手相助,他早就见他父皇去了。
一路上天地为庐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挨到了王都,姬永殊才跟松了口气似的,一脸愧疚地拉着我往最大最贵的酒楼里钻,居然还挑了个靠窗的桌位坐。
“只要我人在王都,就没有谁能奈何得了我。”说这话的是坐在我对面的大胡子,光凭他那张脸,鬼都不认识他就是姬永殊。
姬永殊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解时势,还时不时伸手用筷子尖戳着大街上的某一点向我介绍——他的竞争对手一二三。把食不言的教养鸡骨头一样丢得远远地。一顿饭吃完,当朝数得上手的王族公亲也被我认得七七八八了。也许是因为老皇帝驾崩,这些皇亲重臣都茹素的缘故,我总觉得他们满面菜色,晦气得很。
很快我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了,而且那不是晦气,是死气。
当晚姬永殊穿着一身特制的夜行衣,一副劫富济贫的侠盗模样站在我面前,非常认真地告诉我他今天要去宰了今天看见的那些个混蛋,让我乖乖地别乱跑,呆在房间里等他回来。
“一下子死掉那么多人,你家祭祖的时候不会显得太寒碜了吗?”我问他,人数可真是不少呢。
姬永殊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我一天砍一个,三年都不会人丁萧条。”
姬永殊到底是没能杀成人。我把他按在椅子里,比他方才还要认真地与他探讨他此行成功的可能性。
“七成以上。最低也有六成的成功率。”姬永殊自信满满地笃定道,他一抬眼,似乎有些惊讶,“你要一起去?”
我点头。
“不行!”
我在姬永殊跳起来之前点了他的穴道,确保他不会突然暴起之后,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来向他阐诉事实:“我武功比你高,轻功比你好,刀也比你快,本人出马的话绝对是手到擒来。”
姬永殊冷着脸,我只好再接再厉:“你好好想想啊,你只有七成的把握,这说明你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缺个胳膊少个腿什么的,一不小心还会丢掉脑袋。”我像给风扬顺毛一样摸摸他,“姬永殊你乖啊,等我回来给你带夜宵。”
我敲敲桌子,房梁上顿时蹿下两道人影,都是一身黑衣,乍看上去跟双胞胎一样难分彼此。他们是姬永殊暗地里培养训练的暗卫,共用六十四人,以《周易》六十四卦为名,窜下来的着两人是坎和离。
早在出了叠云地界与手下人汇合之时,姬永殊就向他们宣布我的地位和他一致,表示我可以随便驱使这些暗卫不必客气,自那以来这些暗卫都很乖很听我的话。比如现在,坎和离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主子正受制于人,不过都很有默契地无视了。
“都听见了吧?”我斜眼,坎离无声点头,我很满意,对坎说:“你去给我找一套合适的衣服来。”姬永殊比我健壮多了,不然倒可以直接扒了他的将就将就。
“邹晏河!”姬永殊不淡定了,我抓了风扬往他怀里一塞,顺带点了他的哑穴。
离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我做完这一切,默默地缩到角落里去了。多好的属下啊,知道自家主子现下没办法动弹,懂得在一旁默默守护。
先帝大丧在即,太子有不知所踪,如此情势下心怀鬼胎的人岂能安分守己地披麻戴孝?成帮结队的好处,就是方便被一锅端了。姬永殊连接口都找好了,那就是千百年不变的老戏码——仇杀。
当官的谁没一笔糊涂账,寻仇、求财、义杀……完事之后做点必要的措施掩饰掩饰就好了。
月色晦暗,我伏在廷尉府书房的屋檐上歇气,屋瓦的寒凉之气刺人肌骨。当年邹师伯将尚在襁褓中的我带到叠云庄,十四年来未下过叠云山,更不用说是杀人了,长这么大,我只杀过家禽野兽。邹师伯说杀人和杀鸡差不多,要是愿意,大可以架上一口锅煮了吃。我不想煮人,也杀过鸡,我只是没杀过人,有点紧张。
今夜的举动本质上是属于杀鸡儆猴,身负武艺的廷尉在重重护卫之下死在自己家里,不失为一种警告。姬永殊选择以血的方式向王都宣告他的回归,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毕竟能在朝堂是生存的人都不是傻子,懂得怎样见风使舵。
我捏紧手里的刀,这是邹师伯给的,他等在我们来王都的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就给了一把刀。长约一尺半,刀锋开得极阔,刀脊笔直,刀身比一般的短兵都要厚,通体无华,只在刀柄刻了一枚羽装的图文。据说是百年前魔主封云的佩刀,染血不多,但杀业极重。
“饮鸩”,这是它的名字。
钨铁的柄手感冰凉,不知是什么质地,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万千亡灵。我提了一口气,翻下檐去。
饮鸩的确是把快刀,砍个人跟砍西瓜一样利索,典型的兵不血刃。
回到暂住的别院,暗卫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只好在门口站着。姬永殊看见我回来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我就不信那些暗卫没有给他解穴。
在庄里洗澡的话有温泉,这里没有,只能烧热水洗。好在这里有一大堆姬永殊的手下,又好在这些手下都无差别地供我差遣,秉着有偿劳动的原则,我心安理得地指挥姬永殊的手下人去给我烧热水了。
要是知道姬永殊就在门口站着,就算水凉了我也要多泡半个时辰。姬永殊堵着门,气势比深秋的夜风还要冷冽,冻得我直打哆嗦。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刺杀朝廷命官!”姬永殊板着脸,看上去倒真有点像模像样的。
我没有要破坏气氛的意思,其实我挺想让姬永殊就那么持续着冷冽下去,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不破功,不过我先坚持不住了。我打了一个喷嚏,姬永殊一僵,凑过来给我贴额头试温,眉间的褶皱能夹死苍蝇。
师傅对我们四个采取的都是放养政策,记忆里也没有谁生过大病,小病都少有。我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被两位数以上的人围着转的待遇,晃得我头更晕了。如果不是烧得正狠没那个力气,我绝对一人一脚踹他们出去扫落叶。
被子里闷了一宿,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姬永殊的手下人也是有本事的,我的脑袋不那么沉了,只是饿得慌。
姬永殊坐在我边上看书,见我醒了,连个枕头都不帮忙挪一下,只一扬下巴让手下人上前伺候。我就着桂花糕往下咽药,食欲都被那点药味给冲没了。系着衣带和姬永殊商量晚上要不要再干几笔。
姬永殊冷哼,对我的想法很是不屑。
“都结束了。”他说,“还有两个刻钟国丧就要开始了。”
“哈?!”那我岂不是睡了两天三夜!不是!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姬永殊很冷静地把我不小心打成死结的衣带解开,重新给我系好,慢条斯理地好像快要火烧眉毛的人不是他。
“猪啊你——”我捂着脸倒了下去。这小子不会是傻了吧?
“是头猪没错。”
我瞪,他还是笑。
“那我去了,”姬永殊拍拍我的头,“你乖啊~”
姬永殊去唱他的大戏了,我一个人闷在别院里极其无聊,我想出去逛逛,一干仆女侍从排练好了一样,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整齐又划一,把我心里的火气都惹上来了。
“我出去转转,你们不用跟了。”我一个个绕过他们往门口走,量他们也不敢拦我。
结果这帮人的确是没拦,他们不过是抽了刀子往自己的心口捅而已……见鬼的而已!
我踢飞离我最近的井手里的小刀,井赶紧地伏身拜下,有了他的带头,其他人也捏着刀子拜我,我的头更疼了。
虽然不甘心,我也只好磨着牙回房了。
常服的升、革、渐、旅和我一起在房里呆着,我从外厅走到里间,他们低眉顺眼地静立着,我从里间走到外间,他们也低眉顺眼地静立着,但只要我想跨出房门,他们就都低眉顺眼地贴上来。我很郁闷,拉着风扬和我一起郁闷,喂了它很多的肉脯,直把它喂撑了。
等到天都黑了,姬永殊也没有回来。我越来越烦躁,连烛影很多晃动都会让我不爽,革他们只好把蜡烛都灭了,可我还是不爽。风扬已经钻进它的小窝里睡觉了,我睡不着,索性坐在椅子上等在。就在我困意渐涌的时候,蒙来了,带着姬永殊的消息:“陛下请公子移步。”
蒙称他作陛下,姬永殊当上了皇帝,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