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23、第二十二章

　　李瑛还是决定和刘靖回国结婚了。不管李旭一家人如何劝阻，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对于刘靖而言，李瑛的这个决定没有让他觉得意外，他甚至感到兴奋。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她终于决定嫁给他。

　　她不辞而别只身前往澳洲的这段时间，他像着了魔一样地想着她。他经常自嘲，像他这种年纪，他却像年轻的小孩子一样，舍不得让她离开他身边，即使是一天，或者是一个小时。他想每时每刻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脸。

　　或许，曾经的错过，让他懂得彼此身边的人。

　　回国的前一天，李瑛买了一大堆滋养品送到李思的房间。李思还在睡觉，她轻轻地坐在床边，看着李思熟睡的样子，听着他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此刻的她觉得如此难以割舍。

　　儿子成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睡。这一刻，她心中是多么地舍不得，她多么地爱这个孩子，他一直是她引以为豪的宝贝。可是她不想让他在这一刻醒来，因为他醒来之后，又会和她说一大堆的“胡话”。

　　她轻抚着李思的脸颊，心中不由的苦涩，她喃喃地自语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对你那么狠心，可是现实永远没有如果。”

　　她真想亲一亲他。李思长大以后，她就没有亲过她最爱的孩子了。她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眼泪却忍不住一滴一滴掉到他的脸上。真是没用，她慌忙地想要离开现场。

　　“怎么，这算是告别之吻吗？”当李瑛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的时候，李思冷不防地说了话：“你吻得这么悲情，这算是你给我最后的告别之吻吗？”

　　李思半坐起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她，哀伤地说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李瑛回过头，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忐忑地走到床边，伸开双手，凝视着李思的脸，伤感地说道：“让妈妈抱你最后一次。”

　　李思倔强地侧过身子，冷冷地说道：“我不要！”

　　“妈妈要回国了，难道你连让妈妈抱一下，送妈妈一句祝福的话语都不肯吗？”李瑛的眼角流下了滚烫的泪水。这世界上，让人觉得最悲痛绝情的，往往是自己最在乎的。她养育了二十来年的儿子，在她准备结婚的时候，甚至不肯送上任何一丝祝福。

　　“李瑛！你不要欺人太甚！”李思冲着她大喊道：“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可以转身离去，你可以投入他的怀抱，你现在何必逼我送给你祝福！如果我要送祝福，那铁定是天底下最恶毒的祝福！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结合!你是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丝的祝福的!”

　　李思的话彻底击毁了李瑛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儿子已经不可救药了，他已然完全失去心智，说着一些不伦不类的疯话。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么多年，她对他进行着如此严厉的教导，教会他传统的道德理念，现在却不能改变他的想法。那一幕幕李思小时候的画面，不停地映现在她的头脑中，她匆匆地离开房门，头也不回。

　　李瑛的脚步被一个靠在房间外的人挡住了。

　　李旭尴尬地拿起烟，打火的时候，他的手抖动地紧，他看了李瑛一眼，和她一起走出大楼，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李旭叹了一口气，默然地说道：“我真的以为你是为了刘靖而回国。”可是这回李瑛又哭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么多泪水。

　　“别哭了，我不会逗女人笑”。李旭看着她，缓缓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不知道。”李瑛捂着脸，不想让路人看到她哭着的脸。

　　“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种苦衷”，李旭继续说：“他是不是知道他是被领养的，所以才说这些话？”

　　“我不知道”，李瑛停止了哭泣，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就我们全家人，我们都没有向外人提及过这件事情，也没有让他知道，他不可能知道的。”李瑛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肯定。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情，“我第一次来澳洲的时候，那时我和他去悉尼大剧院听歌，在中途的时候，他问过我，他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我，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

　　李旭用手指甲掐断烟头，他对着李瑛说：“姐，你不要瞎想了，你回国以后我再和他好好谈一下吧，毕竟，我也有责任。”

　　李瑛站起身往外走，李旭突然说了一声：“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刘靖对你不好的话，李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李瑛用恶狠狠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送刘靖和李瑛上飞机之后，李旭回到家中，他索然打开了李思的房间。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走进这间房间了。

　　李思初来乍到的时候，他每天都会来房间帮他补习功课，和他谈心。后来，当他自己有了小孩，他和丽莎将大部分的精力倾注到自己小孩身上，尤其是丽莎产后有轻微的抑郁症，同时照顾三个人对他来说有点吃不消，他对李思的关爱相比之下就变得甚微。

　　再后来，当他做起了小生意，开了餐馆，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生意上来，根本无暇顾及李思。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或多或少都有间接责任，他呆呆地坐在李思床边的椅子上，神情落魄。

　　正当他出神地回忆李思在这间房间以往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他的眼睛无意间瞥到了李思的枕头靠近床板边缘的地方似乎有一些纸屑。他轻轻推开李思的枕头，慢慢地从间缝中抽出那些“纸屑”，结果倒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是一张素描画，画里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瑛，下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是用英文写了“致我爱的人”。

　　李旭似乎像发现了新大陆般震惊，这个字体，他能够确定，完完全全出自李思的手笔。他突然很想知道，在这个房间里面，李思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他在李思的床垫底下找到了打开柜子的钥匙，犹如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李思的柜筒。

　　最显眼的就是平坦放在柜子里面的旧笔记本，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打开了那本放置了很久的笔记本。泛黄的页面上散发着一股霉臭的味道，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李旭来不及顾及澳洲关于隐私的界定，此刻他的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了解李思，了解李思的过去，了解李思这段畸形之恋的前因后果。

　　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李思记载了他和李瑛在悉尼、阿德莱德等地游玩的经历。然而，就在笔记本的倒数第五页的时候，他还是从日记中看到了一丝异样。

　　“……她像个少女般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幅从未修整过的油画，多情而美丽。我突然好想，如果时光倒回去，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是众多人的追求对象，我如果有幸成为众人的一员，她会否回头看我一眼。在她回头的那一霎，我是否能够从她的眼睛中找到自己？…….”

　　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我是她的儿子！我只恨！”

　　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李旭的眼前不断闪现以前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着一场浩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痛苦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头脑。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见证了李思恋上李瑛的整个过程，但是他竟然“盲”到浑然不觉。那些往事一点一滴地浮上心头，那些“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地被他放大。他用拳头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心口，痛苦万分。他觉得是自己促生了这一段恋情，觉得自己是罪恶之源。他第一次觉得，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他是如此无力。他难过地抱住膝盖在房间角落里低声抽泣。

　　来到医院的时候，李旭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平复自己的心情，当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李思的病房。他的手里紧抓着那幅画，他真想撕烂那幅画，可是他实在是无法按捺心中那份怒火，这一刻他真想剖开李思的心，彻底地想要知道李思的心在想些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李思何时对李瑛产生这样的念头，也不知道李思现在心里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而这些，他全部都想知道，但是，他又像李瑛一样，不想从他口中得到他们不能接受的答案。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就如去赴一场葬礼。或许，这次的交谈，如果李思仍旧坚持他的选择，对他而言，相当于一次诀别。

　　然而，他在李思病房看到的一切，让他顿时慌了手脚。李思已经不在病床上，或者应该这样说，李思不见了。他找遍了他可以找到李思的地方，都不见李思的踪影。他特意打电话回家给丽莎，丽莎说她在店铺里边打理生意，她说她也没有见到李思。

　　他跑到丹尼斯医生那边询问情况。丹尼斯医师正想要跟他说李思的下一个治疗计划。听到李思不见了的消息，丹尼斯医师大为恼火地说道：“李思这个病人，住院以后一直不配合治疗，上次你家人来探望的时候，他又把我帮他接好的位置给弄歪了，现在人又跑了，他到底是不是来治病的！从医这么久以来，他是我见过的最不配合的病人！”

　　李旭赶忙对他说了很多抱歉，并保证下回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才将丹尼斯医生的怒火平息下来。

　　李旭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他想，是的，李思现在一定在那里。他不顾医院里禁止跑动的规定，急忙跑出医院，在路边拦截了一辆出租车，他对着司机大喊道：“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机场。”

　　李旭来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钟了。他在机场的候机室里面找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李思。不等李思开口，他一巴掌打到李思脸上。同样是一巴掌，李旭的力度远远重于李瑛的一巴掌力度。李思的脸一下子肿了起来，候机室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

　　“有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吗？”李旭狠狠地瞪着他，冲李思喊道：“立马跟我回去！”他不顾李思的反对，强行拖着他的轮椅往回走。

　　李思未来得及反抗，只见到李旭完全不理会他的意见，他便吃力地从轮椅上直接滑下来，扑倒在了地面上。他不顾路人的眼光，只是一心想着回国，踏上那趟航班，追寻那个遥不可及的恋人。

　　李旭看着李思这副模样，心疼得直跺脚。他向来知道李思的脾气，知道如果这回自己要是强拉着李思回去，李思必定在机场大厅里面大闹，到时候他是肯定无法控制整个场面的。

　　他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低声在李思的耳边和他说：“思儿，和舅舅回去，不要在这里耍性子。”

　　“你觉得我是耍性子吗？”李思泪眼晃晃地看着他，伤心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在这里了，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那你为何还来拦我！”

　　李旭一时答不上话，低生说道：“我就是知道了，不想你回去出洋相，才跑来阻止你。你现在先和我回去，回去之后我再和你从长计议。”李旭想要平缓李思的情绪，尽量缩短呆在机场大厅的时间，将这件事尽快解决。

　　“我回不去了，”李思摇了摇头，撕心裂肺地说道：“从踏出医院的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李思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绝望。

　　“不，”李旭安慰着他：“不是的，听舅舅的话，你回得去的，我帮你想个办法，舅舅帮你想办法，和我回去之后，舅舅帮你想好办法”，看到李思的情绪稍有缓和，他继续安慰他道：“乖，舅舅帮你想办法，从小到大舅舅都没有骗过你，这一次我也不会骗你的。”

　　李思伤心地看着李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突然扑倒在李旭的怀里放声痛哭，这哭声引来很多旁观者，让李旭一时觉得十分尴尬。终于，李旭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连哄带骗地将李思从地上弄上轮椅，然后推着轮椅走出机场，截了一辆车子回家。

　　第二天，李思醒来之后，看见李旭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面，安静地看着自己挂在房间里面的海报。李思不知道说些什么，假装继续睡觉。

　　李旭转过身来，走到他床头，坐在他床头边上的椅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一个慈父般，在暗黄的灯光下，散发着父爱的气氛。李思似乎被这个画面感动了，趴在被子里面偷偷地掉眼泪。

　　“好了，进入正题吧。”李旭掀开盖在李思身上的被子。

　　“说什么？”李思侧过脸，和李旭打起了谜语。

　　李旭倒是感到有一点意外。他笑着说道：“说什么，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回去吧？”

　　“这个我不想和你说。”李思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

　　“那说说我姐，也就是你妈吧。”李旭受不了这种聊天的速度，直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对她没什么想法。”李思停顿了一下，冷笑道：“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

　　李旭直盯着他的眼睛，半饷，淡淡地说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李思坐起身子，环顾了四周，低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所有的。”

　　李思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安静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突然想，或许，舅舅可以给他一个不错的意见。“哦”，他轻轻应了一声。

　　“思儿，你听我说”，李旭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知道我和你之间谈论这种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自在，说实话，我自己本身也很不自在。我没有过这种谈判经验，但是我今天和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希望你听得进去。”

　　李思索然在床上坐了起来。

　　“思儿，看着我”，李旭让李思望着他，幽幽地说道：“你要相信，这种爱是不真实的。她只是你心里面的一个幻影，一段时间之后，就过去了，可能现在对你来说…….”

　　“不要说了，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笑话！”李思自嘲地笑了一笑，冷冷地说道：“我以为，我最敬爱的舅舅，会和我说出什么话，全是一些骗人的鬼话！我不听！”

　　“但是，自古以来，这是一种违背道德伦理的……”

　　没等李旭说完，李思便从他大吼了一声：“没有所谓的自古，没有所谓的伦理，我知道的是，我爱她！”李思用凶狠的眼光瞪着李旭，大叫道：“我知道的是，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爱她！”

　　李旭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支支吾吾地说：“她是你母亲！”

　　“那又如何？”李思挑明了话题，神情凝重，低声说道：“难道她是我母亲这一个事实，就可以让我不爱她了吗？”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难过地说道：“可是，我真的有尝试不去爱她，但是每当我看到她，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我愿意为她去死，哪怕是一天，我只要她爱我一天。”他突然抱住李旭，不停地用手捶着李旭的后背，哭诉道：“舅舅，救救我。”

　　李旭被李思的哭声打乱了阵脚，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此番来到李思房间的目的，他突然心疼地说了一句：“她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伤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李思，心中一阵难过，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放弃她，让她寻回属于她错失已久的爱情吧。你还会遇到比她更好的人的。”

　　“可是我每天要忍受着这种蚀骨的煎熬，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李思哭道：“为什么她是我的母亲！”

　　李旭不知所措地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自责，即使她没有接受你，你也不用沉浸在痛苦织鬃，因为你根本不是她亲生的。”

　　这句话犹如在当年美国在日本搬到投下一颗原子弹一样，顿时让李思傻了眼，说不上话来。李旭恍惚中也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言不由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也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的后果，他也被这句话吓到了。他一下子慌了，急忙补着说道：“我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

　　李思松开李旭的手，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门，他的脑袋现在一团糟，压根没有缓过气，也没有回过神。时间停顿将近半分之久，他突然两眼发光，从床上跳起来，用力地摇了摇李旭的肩膀，大叫道：“你说什么！”

　　李旭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他突然醒悟，是的，他真的闯祸了。以前，母亲黄珍慧在家的时候，经常告诫他不要乱说话，祸从口出，他从来都不相信，但是这一次，他有着很强烈的预感，这句话所带来的一切，绝对是他料想不到的。

　　自从上次和李思谈过话说了那句话之后，李旭就一直躲着李思，生怕他再问他其他的问题。为了预防起见，他第二天便打电话告诉李瑛，告诉李瑛说李思似乎知道了他的身世，不过他并没有告诉她李思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将近半个月的治疗后，不知何时，李思像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任何踪影。李旭的预感告诉他，李思的这一次失踪，绝对是一次潜伏的危机。他打电话回家询问，但是又不想让家里人都知道，他在谈话中或多或少地提起了李思。

　　为了不让李瑛发现李思不见的事情，他告诉她李思在澳洲治疗，现在情况越来越好了，且李思已经全然放下那段感情。这让李瑛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正如李旭的预感一样，李思在再次住院之后，积极配合治疗，他的恢复能力就如同他想站起来的意志力一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基本上可以不用依靠轮椅的帮助就可以像常人一样走路。虽然速度很慢，距离可以像正常人走路还有差距，但是他已经基本不需要外力的扶持了。然后，他像上次一样，趁李旭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上了回国的航班。

　　但是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是A市的家。到达A市之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一家旅馆，用了将近3天的时间向以前的旧同学打听关于他身世的“谣言”。

　　毕竟，李瑛当年出走的时候，在A世或多或少引起了一番轰动。这件事情，对于和李瑛同一个年龄阶段的人来说，还是有茶余饭后的作用的。不久，李思得到的资料非常多，虽然有多重说法，但是相同点在于，李瑛当年确实是跟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