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21、第二十章

　　悉尼的冬天，没有A市的冬天如此阴冷，对于习惯了A市气候的李瑛来说，这边的冬天，是温暖的，至少是温和的。李瑛喜欢悉尼的天气，寒冷中渗着一丝丝暖意。

　　这段时间，李思的状况时好时坏。有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积极配合治疗，但是她也听到丹尼斯医生向她抱怨，李瑛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经常乱发脾气，不配合医院的作息时间安排。李瑛总是拿他没办法，李思的脾性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小时候，尹阿姨让他吃药，他坚持不吃，直到李瑛下班回来后，他便很积极主动地让尹阿姨拿药给他。良药苦口的道理，李瑛不知道为此磨破了多少嘴皮，但是李思的态度一直没有任何改变，李民和黄珍慧也一直惯着他，让他养成了这种习惯，包括这次住院治疗。

　　天空飘起了细雨，李瑛不紧不慢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李思。这段期间，丹尼斯医生允许李思在医院的范围内“走动”。而所谓的走动，就是李瑛推着轮椅，将他推下楼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且这个活动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每天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李思最近似乎有心事，李瑛可以看得出来。自从出事之后，李思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和她开玩笑，她问他问题的时候，他总是一言带过，闷闷不乐地听着她将他小时候的故事讲给他听。

　　前段时间，李瑛一直认为，李思有这样的情绪是正常的，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整天躺在病床上，李思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情。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变得有点奇怪，特别是近段时间以来，李瑛愈发现，李思的情绪左右着他的治疗进度。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孩子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重新变回自己。总觉得，李思变了，变得让她觉得有点疏远，但是她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回到病房的时候，一个消瘦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瑛错愕了一下，然后不由地笑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来澳洲有多久了，或许，有3个多月了吧？上次和他通电话的时候，她只是和他开了玩笑，说她真希望在澳洲能够见到他，今天他便不辞劳苦地赶来了。或许可以说，他的这个行为，让她很是感动。

　　李思独自推着轮椅回到床边，无暇理会两个久不见面的恋人在门前的一举一动。他心里面有点堵，说不上来的堵，却无处可发泄。见到刘靖之后，他内心的情绪起伏有点大，心中仿佛有团无名之火，却不知什么原因，总觉得是刘靖的到来引发了这团怒火。

　　是啊，他为什么要发怒？他为什么要向一个陌生人发怒？当他看见那个陌生人的手，抚摸着李瑛的肩膀的时候，他好像醒悟般地明白了这一切不安情绪的源头。他是如此害怕，害怕在他们一齐转身的那一刻，她便弃他而去；他怕她的心中，不再关心他。

　　这才是他这些天内心不安的原因所在。在这几个月内，李瑛对他的悉心照顾，让他感受到母爱的同时，他心中对她的感情却是愈来愈深刻，他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有另外一种感情？就犹如潜伏在自己内在灵魂之外，他无法抑制这种情感，更无法回避这种感觉。这些天，他很痛苦，特别是在她不在的每一刻，他总在心里不停地拷问自己，问自己灵魂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是，每一次他给出的答案，都是一个他觉得自己一时不能接受的现实。他想，他内心受到的煎熬一定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他始终不能理解，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何她对他还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可是，在看到另一个男人抱住她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他已经沉沦了。

　　是啊，什么时候？在很小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她在院子里面，和他一起玩秋千，她在旁边哼着歌，笑得像个七岁的孩子在海岸边捡到贝壳一样灿烂。那个时候，他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让他的母亲为之骄傲。

　　那是在他和别的孩子打架之后哭泣的时候吗？她从小教导他，如果别的孩子欺负你了，那么，要毫不犹豫地正面反击，因为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那时候他在想，她的教育理念是多么不规矩，但是他发誓，如果有人欺负他了，他一定会听她的话，狠狠地正面反击对方。

　　还是在离别的时候她不轻易为他落的眼泪？他和舅舅来澳洲的时候，她在机场里笑着说了狠心的话，说不好好努力以后不准回家，然后假装很潇洒地说着一些大人们的话，但是他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几粒沙子，那几粒沙子不知何时掉进她的眼睛里。

　　或者是在她只身来到澳洲之后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她穿着波西米亚的天蓝色连衣裙，和他一起环岛旅游，她在他的车上大笑，在他后座上大睡，在艺术家的身后大哭……她走过的每一个痕迹，都留着她的气味。

　　还是在这一刻？这几个月以来他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这几个月，他看到的，更多是她的泪水和憔悴的脸。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的泪水，可以从早上一直流到晚上。在他无法动弹的时候，他看着她流泪，他多想为她拭擦眼泪，多想告诉她他一切安好，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能接受，但是却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她是他的母亲，是他一直敬爱的母亲，是一直养育他的母亲！

　　他的思绪被一阵欢呼声拉回到了现实。刘靖和李瑛两个人的脸上，满是喜庆，李瑛的脸上甚至泛起了红晕。

　　看到李思脸上疑虑的表情，刘靖笑着对李思说：“你妈妈答应嫁给我了！我的好思儿！”

　　李思急忙转过头，用怀疑的眼睛看着李瑛。李瑛微笑地站在门口，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他，刘靖所告诉他的，都是真的。她要嫁给他了！

　　“不”，他突然醒悟回过神，大叫了一句。他们怎么可以，在他的思绪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毅然决定婚嫁。刚刚这一刻，他还在道德伦理的漩涡中挣扎，他们怎么可以背着他，毅然决定结婚。

　　李瑛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不相信这是李思听到她要结婚后的第一个反应。她还来不及说话，刘靖便拍了拍李思的头，开玩笑地说：“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脑袋还未清醒，以为我们在开玩笑？刘叔叔告诉你，是千真万确的！”

　　李瑛笑了笑，原来李思是这样认为，她略带羞涩地说：“思儿，刘叔叔说的是真的。”

　　李思一时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他苦笑了一下，将轮椅推到李瑛面前，他抬头，看见她此刻脸上泛着幸福的样子，他的心一软，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们等我好了以后，才结婚。”

　　“我们当然等你好了以后才结婚，那样你才可以参加我和你妈妈的婚礼啊。”刘靖转过身子，他看着李思，笑了一笑：“我在来澳洲之前，你外公外婆说，如果我不把你妈妈‘取回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李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柔情说道：“那我要是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大切八块然后空运回去？”

　　“你看你妈妈，来到澳洲之后就学会了澳洲式的玩笑”，刘靖走到李瑛身边，喃喃地说道：“你这不是让我知法犯法吗？而且，我怎么舍得。”说完，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下午，李瑛叫李旭接走了刘靖。李旭安排刘靖回他家中休息。李瑛心疼他一路飞过来，便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上午的时候，她已经将他们俩的事情和家人禀报了一下，接着告诉了李旭。

　　相反，李旭对于这个消息，觉得并不突然，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作为男人，在高中的时候，他就知道刘靖爱着姐姐，两个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虽然整个过程很曲折，但是结果终究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喜庆的氛围中，除了李思。当然，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李思的情绪上有任何变化。李思还是如往日般坐在轮椅上对着墙壁发呆，或者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他有一天突然问了李瑛一句话：“妈，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句话着实让李瑛愣了一会儿，她从李思的话语中能够稍微感觉得到李思对这个准继父的态度。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的李思，低声问道：“你觉得他不好吗？”

　　李思摇了摇头，他的鼻子有点儿酸，声音有点颤抖，皱着眉毛说道：“我不是说他不好……”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嫁给他？”李瑛侧过身子，坐在病床上，背对着李思，叹道：“思儿，妈妈嫁给他，你不高兴吗？”

　　“我只是，不……习惯……”李思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是在哭泣。

　　李瑛走到轮椅背后，从背后抱住李思的头颅，黯然地说道：“对不起，思儿，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你只有母亲疼，却没有父亲爱。现在又让你去习惯别人。”

　　她知道李思不喜欢让她看见他掉眼泪的一面，她在他身后好言安慰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和你刘叔叔，这么多年来都在不停地错过，现在终于有机会在一起，所以，你原谅母亲，原谅母亲自私一次。我们深爱着彼此。”说到动情之处，李瑛哽咽。

　　“那你有想过你们为什么一直在不停地错过吗？”

　　李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半饷，她吞吞吐吐地说道：“也许——是因为缘分未到。”

　　“缘分？”李思嘲讽道：“你现在还相信缘分？”

　　李瑛楞楞站在原地，答不上话。

　　“你爱我吗？”

　　“思儿，你这个傻瓜，天底下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李瑛转过轮椅，帮李思擦掉他脸上的泪珠。

　　李思苦笑着。是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了，真的没有了。可是，李瑛，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要的爱，不是你给予的那种爱，而是你不敢给予的，是你这一生永远不敢给予的。

　　李思端起她的手，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又害怕吓到她。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用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她的脸靠得那么近，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半饷，他停下来，盯着她的眸子，平静地说：“我要这样的爱，你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