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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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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气氛在A市愈来愈浓厚。从C市出差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李瑛的生活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除去每天8小时制的工作之外,她每天都会抽空和父母在绿荫大道上散步。伴随着秋天脚步的加快,绿荫大道两旁的树叶逐渐变成了暗黄,整条达到上弥漫的尽是无尽的秋意。
每当秋风起,林荫大道半空总是飘着零星的树叶,为秋意添加了一丝丝凉气。李瑛的生活也突然变得很有规律,除了5个上班日之外,周末的两天,她有时会和刘靖外出游玩,他们的关系也已经得到两个家庭的认可。
和李瑛确定关系之后的半个月,刘靖辞去了FH集团董事的职位,他将马媛媛和他名下的所有股份转到马蕊的名上,自己却在A市一所普通高校当起了教学教授。
从商人到教师角色的转变,让刘靖对生活的感悟变得更加深刻。他做这个决定,主要是为了弥补对马蕊年幼便失去母亲的伤害。对于这个女儿,作为父亲的他,他始终觉得他亏欠了她很多。他常年征战商界,从来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以至于他对她的溺爱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马蕊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不管是什么事,在女儿面前,他总是百依百顺。同时,在商界闯荡多年后,特别是在失去马媛媛之后,他对于商业界的很多事情失去了判断力,他觉得自己在商界上取得的成就,相对比于与家人在一起,他更愿意选择后者。
虽然,对于40出头的刘靖而言,这个年龄正是许多商人的黄金年龄阶段,但是他甘心放下商界的所有事务,和家人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特别是在李瑛说出“我希望在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在我身边”的话之后,他依然选择隐退。
他选择放下所有,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漫步在黄昏之下,过着恬静而慢节奏生活。最重要的是,李瑛更加喜欢他现在的这个状态,无欲无求,只是过着平凡人之间的生活。
凌晨的一个电话似乎惊醒了李家全部人的睡意。这是李旭从澳洲打回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慌张地告诉李瑛,毕业旅行的时候,李思和同学们选择去蓝山进行登山攀爬活动。
于是,事故就这样发生了,李思在攀爬上山顶的时候,在半山腰阶段因脚底不稳,掉下布满岩石的山底,已经被送往医院几天了。这些天李思仍旧一直昏迷不醒,医生也不能断言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这个消息让李瑛觉得非常突然,李民的血压一下子高了许多。李瑛在听到消息后,当场在电话前哭出声来,让家中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挂掉电话之后,李瑛急忙让尹阿姨帮她订了一张飞往悉尼的票后,便急匆匆跑回房间收拾行李。李思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他总是不能让人安心。
她在心里埋怨李思的“不懂事”之外,她现在更加担心的是李思现在的状况。她一直都知道,弟弟李旭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向来都只是是报喜不报忧。在她没有去过澳洲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当年李旭因为类似的事情,也是和朋友外出游玩的旅途中,他的眼睛被不明物体刺中,他的左眼几乎废掉,直到现在他的左眼也只有10多米的能见度,但是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家里的人说过,这是李瑛去澳洲觉得他的眼睛有异常问他,李旭才支支吾吾地说出缘由。这才是李瑛担心的,李旭口中说的,李思已经在医院躺了个把天,目前情况不太好,就应当是李思的情况非常不好。
下了飞机之后,李瑛的心跳变得异常加快。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顶住,不能在机场大厅中倒下,更不能在未见到李思之前倒下。
但是,在她的脚踏进李思所在的病房的那一刻,她的身子本能性地在发抖。她的胃排山倒海地翻滚,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冲进洗手间里面呕吐。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儿,从体型上看,是她整天挂念在嘴边的思儿。
但是,李思的整个面部全部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或者可以说,李思的整个身子的80%以上的地方都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还有将近20%的皮肤,也是浮肿或者有着伤痕的。她只能从身形上辨别出这是她日夜思念的儿子。即使她多么想告诉自己,这个“纱布人”不是她的儿子李思。可是,这身形,这熟悉的味道,病床边上挂着的名字,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向她显示着一个信息,躺在这张病床上的人就是她的儿子李思。她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想用她的眼睛,看到这样的一个画面,而画面的主角,是她最疼的儿子,现在,悲惨地呈现在她面前。可是,她能做什么?她能够为儿子做什么?
是不是老天在怪我,怪我得到那么多东西,所以让儿子遭受这种罪过?李瑛的心在滴血。如果老天爷,你想要惩罚我,请直接将所有的罪过将于我的头上,不要让我的孩子遭受如此灾难。他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他现在都尚未启程,你怎么能够将他扼杀在摇篮中!
李瑛欲哭无泪,她多想用自己的身体,和儿子进行交换。她多想,儿子现在承受的苦难,都让她来承担。她多想,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换回健康的李思。她木然地坐在病床边,看着浑身是纱布的儿子,心中毫无任何头绪,却心乱如麻。她的心很慌,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觉得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
她是在不知道,现在的她,可以为儿子做什么。
李旭看着痛苦万分的姐姐,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抱着李瑛,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来了以后,李思会知道的,他知道你来了以后会很快醒过来的。”
李瑛紧盯着李旭的眼睛,声音变得十分浑浊,眼眶中的泪水犹如涌泉般不断往外涌,她哭着说道:“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他要这么不听话!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如果当初我知道他那么不听话,我就不要他了!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觉得如此痛苦!他为什么没有顾忌到我的感受!我不要他遭受这种痛苦!”
李旭单腿跪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李瑛,安慰她道:“姐,我知道这只是你的一时气话。
可是,你再怎么伤心,你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啊!如果你想要思儿早点醒来,你要在这里守着,而且你要坚信,他一定会醒过来。如果他还没醒过来,你就先倒下,那思儿还有勇气醒来吗?”
李瑛的抽泣声渐渐变低。李旭柔声安慰道:“你不知道,你来澳洲的那一年,李思整个人快乐得像只小鸟一样,你不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就像国内歌谣里面唱的‘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向来都是最幸福的孩子。我自责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照顾他,一直以来担当着坏舅舅的角色。现在对李思来说,最重要的是,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是他对生活的渴求。你这次来,如果他知道你来看他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李旭见到李瑛的身子不断地发抖,他用力地紧抱着她,安慰她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旭一直都知道,她是个胆小鬼,虽然她每次都表现得很冷静,虽然你很少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是每次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她一定是那个第一个自乱阵脚的人。
她总是会把所有的情况设想成事情发展的两个极端,要么是最乐观的情况,要么是最悲观的情况,她总是喜忧参半。如果是好事,那么她的乐观状态远远高于家里的所有人的态度;如果是坏事,她就会胡思乱想,总会将事情想象为临近世界末日的边缘,她是悲观主义的绝对拥护者。
如今,在李思的问题上,她从未换位思考真正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因为李思对于李瑛而言,就是全部,李思是她的一切。李旭知道以李瑛的性格,他再怎么劝说,她还是会过分担惊受怕。李旭心疼地看着姐姐煞白毫无血色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方式安抚她现在的心情。可是,他也知道,如果李瑛继续以这样的状态在留李思的身边照顾李思,李思可能就没有醒来的时间期限。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所料想不到的。当时,李思在电话里面告诉他,说毕业旅行的时候要带同学们回悉尼旅游,他鼓励外甥寻求刺激的攀爬活动。李旭很喜欢这个外甥,在他的印象中,李思自小以来,身上有着他年轻时影子。
李旭心中总是无端端的有一种预感,他觉得他的这一生过得似乎都很顺利,出国留学,和妻子在澳洲相遇,然后在欧洲结婚,回到澳洲安家,他们已经将世界五大洲添上了他们的足迹,而作为年轻一代的李思,肯定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思取得的成就肯定会高过他。环游世界的好处就在于,等到他和丽莎的孩子长大了,他们就可以将旅程中遇到的趣事和她们一一分享,这就是旅游的财产。
他觉得他对李思的关爱,不仅仅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更是类似关爱“另一个年轻的自己”。每当李思向自己咨询问题的时候,他总是鼓励他去不断尝试,不断冒险,却从来不会综合分析一件事情的利弊。这次的探险之旅,就是在李旭强力推荐下,李思才决定组织参与的。
李思和同班同学们一群人,打着“游遍悉尼”的口号,不断地尝试旅程的新鲜玩法。在成功攀爬悉尼大桥之后,他们将他们的目标转移到了蓝山。可是,事故就发生了,在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包括李旭。
他在第一时间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旭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要失去一个亲人了。因为这次李思出事,不像以前李思小时候因为顽皮和其他小朋友追打导致骨折等情况,而是从山上掉下来!李思被送进医院之后,李旭的私人医生甚至没有任何头绪,直到住院后的第三天,情况才有所变化。
主治医生丹尼斯和李旭说,最坏的状况是永远醒不来,最乐观的状态是半年后可以拄着拐杖走路,能不能像正常人走路那需要看李思的意志力是否足够坚定,他能否忍受剧痛。这着实让李旭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才匆匆忙忙将李思出事的事告诉李瑛,让李瑛过来帮忙照顾李思。
可是,李瑛现在的状况,李旭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帮倒忙。从李瑛下飞机到现在,她除了一直都在哭,基本上都是李旭在照顾她。李旭能够确定的是,李瑛的这个状态对李思的病情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蹲在李瑛旁边,似乎等着她如何处决他。
李瑛终于停下了哭声,淡淡地和李旭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思儿。”
“姐,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你怎么照顾他?”
“要是出了什么情况,我再找你,你走!”李瑛的语气十分强硬,容不得李旭说不。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任何人给她依靠的肩膀,这样她会放大自己的软弱,没法和儿子一起共度难关。
李旭走后,李瑛安静地坐在李思的病床旁边,无声地抽泣着。她紧紧地握住李思冰冷的双手,想要把自己手上的热度传递给李思,让他能够感觉到,她在呼唤着他,让他从“睡梦”中醒来。
可是,他都感觉不到的吧,她握住的手,缠着那么厚一层纱布,他能够感觉得到她在呼唤他吗?她多想摸一摸儿子的脸,那张稚嫩而又充满自信的脸,她是如此怀念。儿子的心跳是那么微弱,以至于她听不到他心跳的声音。此刻的她,害怕,恐慌,患得患失,却又如此沉着冷静。人总是在即将失去一件宝贝的时候,才知道宝贝的重要性。
可是,有多少人能够悟出这个道理?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她真后悔当初没有一直将李思留在身边,弥补这些年她没有给予他的母爱。她突然想,这些年她这样对待李思,是不是过于残忍。她后悔,后悔当初她不应该答应李旭的要求,让李思从小就出国,让他远离她的监管,所以才会出事。
她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将李思出事的责任全部往自己的身上揽。她想,等思儿好起来之后,她要带他回国,让他留在她身边,不再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可是,他不会和她一起回国的。那她就直接举家搬迁澳洲来吧,为了李思,她想。
这样一想,她突然想起了刘靖。未接到李思出事消息的前两天,刘靖和她约好了那个周末一起外出秋游。接到李思出事的消息后,她立即赶往澳洲,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和他联系,他一定急疯了。想到这里,她迅速跑到医院外面的公用电话厅,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每天都等着你什么时候给我电话!你现在在哪里?李思现在是什么情况?”刘靖在电话那头也很焦虑。
“难得你关心他,”李瑛突然说不出话了。李思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她和他说了,李民和黄珍慧一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奔波的路程,两老肯定吃不消,想了一想,她告诉他:“他已经醒来了,没有大碍,很快就可以起来走路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情况刚刚稳定,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可能还要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半饷,刘靖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想我吗?”
“嗯”。李瑛轻轻地答道。
“这就够了。”
挂掉电话之后,李瑛的心头如同卸下一块石头一样,顿时觉得宽慰好多。刚才,和他通话的时候,她好想在他的怀抱里面哭,好像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身上找到支撑下去的力气。
可是,她不能,她的情绪一有变化,他肯定放下所有事情飞往澳洲来见她,这样她更加没有勇气没有能力照顾李思。至少,现在这样刚刚好,有刘靖在,她可以不用为国内的事情操心,他会帮她办理所有的事情,他铁定会好好照顾家中的两个老人。
一个星期后,李思缠在脸上的纱布终于可以拆下来了。医生将李思的纱布拆下来的时候,李瑛不敢正眼去看,她躲在李旭的背后,让李旭把结果告诉她。当她稍微侧过身子,看到李思脸上的疤痕时,她心里变得舒畅好多。
谢天谢地,李思那张粉嫩的脸上,那些疤痕已经开始淡化,他的脸长着很多红色的小水泡。她相信,过一段时间后,李思的总体面貌基本上是不会变化的,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
一个星期下来,李思的情况没有得到多大变化。值得一提的是,丹尼斯医生已经整理出治疗李思的方案,也和李旭详细说明了情况。他说李思的病情已经得到进一步控制,不过他何时醒来,他也没有具体的时间表。丹尼斯推断,李思坠落山崖的时候,几乎是上半身先落地,所以他脑袋里面有很大块面积的瘀血,他昏迷不醒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李瑛几乎全天住在医院里面,守候着李思。每一天,她对着昏迷中的李思说话,就像在和李思直接对话一般,一点点地将李思小时候的事情说给李思听,说到动情之处,她会忍不住掉眼泪。
她多么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唤醒李思,但是现实并不是电视剧,李思并没有因此醒来,眼皮甚至都没有动一下。看着儿子一动不动的身躯,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耐性,她觉得自己犹如半空中的柳絮,不停地在风中摇曳,稍微一用力就会坠下无底的深渊。
三个星期过去了。周三凌晨的时候,李思吃力地睁开眼睛,用半睁开的眼睛视察周围,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里面。他依稀记得,当时他一手拉着绳子,另外一只手紧抓着一块巨大的石块,不知何故,他脚下突然一滑,他的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已经躺在医院里面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他不停地奔跑,但是在整个奔跑的途中,总是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耳边萦绕,可他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他若有所思地回想声音的来源,但是他实在太虚弱了,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下去。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思总算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像是一个刚出世的孩子,用充满疑问的眼睛观察着四周。很快,他将所有的焦点集中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她背对着他,正在拧着充满热气的毛巾,动作缓慢而悠长。她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很熟悉,可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当李瑛转过身子,李思看到她那张愁眉不展的脸颊的时候,李思像突然醒悟般。是的,那是母亲,是在他梦里出现过几千几万次的母亲。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现在不应该是在国内吗?
李瑛看到李思睁开眼睛后,喜极而泣,她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啦啪啦地往下掉。李思尚未来得及喊出声,看到李瑛的样子,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想要找一个洞口转进去,或者让自己消失,好让她不会因为自己而伤心难过。他吃力地从口中蹦出一句话,“不哭。”
微弱的声音将气氛弄得更诡异,李瑛痴痴地望着李思,感觉李思的这一声音,几乎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是如此虚弱,恍惚中,李瑛是觉得,这个声音,并不是出自李思之口。当她再次确认声音的来源是发自李思之口的时候,她脸上的担忧变成了错愕,接着变成了惊喜。
是的,李思可以说话了,李思醒过来了,这是她来到澳洲一个月后得到的最大安慰。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李思。一会,她弯下身子,靠近李思的头部,在他耳边低声地呢喃道:“思儿,妈妈在这里,不要怕。”
这句话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李思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李瑛。她真的消瘦了好多。或者说,李瑛的脸上的气色,在医院白白的围墙的反射下,变得十分苍白。
他觉得自己很愧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内心的愧疚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努力翻过身子,想要换一个姿势,无奈,他刚刚想要转动,却发现自己的脚完全不听使唤,无法使上力气。他焦急地想要掩盖自己的尴尬场面,但是他越想掩饰,她看的越清楚。
终于,李思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眼神绝望地看着空白无一物的天花板,神情落魄而伤心。李瑛看着李思的一举一动,心中犹如打翻了的酱油瓶,她当然知道他现在是多么难受。记得,那年小学,李思参加学校举办的郊外春游活动,活动的中途李思从树上掉下来,住院的时候他的腿上绑着厚厚的石膏。
可是,李思感觉不舒服想要翻身的时候,他都没有告诉李瑛,而是悄悄地忍着剧痛,在李瑛不注意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力量完成翻身工作。可是,现在的情况和当年有很大的差别,李瑛当然懂得,自己的孩子,自小在她的教育下,有很强的独立性。
李思向来很少请求别人帮助,总能够完成任务。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中的李思,除了可以转动眼睛,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他有多难受,李瑛想,她这辈子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李瑛调动病床帮他翻身,让他好受一些。可是他的眼神里面,流露着痛苦和伤心。他安静地配合着她,即使心里多么的不愿意。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不孝顺的儿子,小时候总是不轻易间就把她惹哭,长大后还是照样死性不改,继续让她难过,让她操心。这次他真的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你怎么不肯骂我?”李思用了哀求的语气问她,声音里面渗透了他内心的恐慌。他突然觉得很害怕,如果这一次,李瑛真的不再理会他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他们母子之间在无形中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每次李瑛真的生气了,她总会一声不吭,李思总是安静地陪着她沉默。
到最后,李思总会是第一个开后请求她的谅解。她想这次也不会例外。可是,这次李思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他也知道李瑛肯定非常愤怒。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李瑛再也不想忍受这种患得患失的事情,这次她真的生气了,她害怕自己不在儿子身边,儿子就毫无顾忌地放纵自由,然后她要忍受随时失去儿子的危险。
她毫不犹豫地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双手紧抱着李思的头颅哭泣。这一哭,李思忍不住也哭了起来,这次是他来到澳洲之后,第一次见到李瑛的眼泪。他记得李瑛曾说过,眼泪是懦弱者的礼物,作为她的孩子,她不允许她的孩子是懦弱者。
今天病房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特别是在两母子哭泣的那段时间。李思醒过来之后,一直不敢对视李瑛的眼睛,每当他偷偷斜眼看过去,总感觉母亲的眼睛哭肿了许多。心中的亏欠感愈加沉重,他不忍心打破这种沉默,更加不忍心看着李瑛转身凄苦的背影。
李思醒来后的一个星期,基本上除了嘘寒问暖之外,李瑛并没有和李思进行太多的对话。她想要用“冷战”的方式,使李思真正醒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或者,至少能够让他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反思一下,以后不再做这些令家人担心的事情。这样一来,李思用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躺在病床上,反思他这些行为给家人和朋友们带来的伤害,特别是给李瑛带来的伤害,他懂得李瑛的沉默,也理解她用这种方式进行教育。
一个午后,李瑛回到病房后,李思看到李瑛的神情,似乎不太好。他可以从李瑛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李瑛的心事。当然,在此之前,李思一直不知道刘靖的存在。他也不曾想过,刘靖在他和李瑛之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是和李瑛的谈话中,偶尔听到他的名字。
不过,从她的语气中,李思知道,刘靖是个重要的人物,至少对于李瑛而言。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不过,人这种动物,只要有时间去思考,或者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思考一个问题,总是可以找到答案。像李思这种整天躺在病床上的“闲人”,在思考这个问题几天之后,他似是而非地认为,自己一时可能接受不了李瑛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男人。因为,李瑛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稍微动了一动。稍微的手指动作给他带来了一定的疼痛,他还未来得及感受这种疼痛,左臂便袭来一阵更加强烈的疼痛感。这是丹尼斯医师正在用测试仪测探李思的手臂关节的灵敏度。
完成之后,丹尼斯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许多,他朝李思微一微笑。这似乎意味着,李思的病情有了较大起色,家人可以不用日夜替他操心了。李瑛用十分干瘪的英语和丹尼斯医师说了谢谢,便安心坐在李思的床边,顺着李思的手臂脉络来回按摩着。
“思儿,你能感觉得到吗?”李瑛亲切地问。
“嗯。”李思点了点头,他说话还比较吃力。
“那就好。”李瑛微微笑,眼里溢出幸福的泪水。
李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尴尬地说道:“姐,你又哭了,这么好的消息,你还哭!”
“我这不是因为太高兴了。”李瑛忍不住破涕而笑。
“那你应该笑一笑嘛,”李旭不知道怎么安慰李瑛,于是开始转移另一个话题,说道:“要不,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
李瑛摇了摇头。这些天,她陆陆续续和刘靖联系过,刘靖似乎知道了她在有意隐瞒李思的病情。无奈,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国,现在国内正值毕业季,他有很多的饭局,每天几乎都是和学生们度过。他一心牵挂着毕业的学生,一心又时时刻刻挂念着李瑛。
他始终不明白,按照李民和黄珍慧说的,李思只是扭到脚,李瑛缘何去到澳洲之后就几乎音信全无。他也不知道,为何李瑛每次和他通电话,言语中对于李思的病情总是躲躲闪闪,她总是能够找到其他的话题,避开他对李思病情的询问。
鉴于李瑛在越洋电话中的表现,刘靖有着很不好的预感。李瑛啊李瑛,你是不是心里面还有芥蒂?你是不是心里从来没我?无论哪次你自己有事,你从来不主动和我说?难道我在你心中,是如此不值得你信任的吗?
深夜12点,刘靖喝得醉醺醺,在学生们的搀扶下走出酒店。他不知道今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学生一个一个轮流来向敬酒,他叫不出学生们的名字,只能陪着学生将一杯一杯酒往口中倒。
走出酒店的时候,他突然好想立马登上飞机,越过赤道,去看看他心爱的人儿,现在在做什么?他半醉半醒低喃着:“李瑛,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想你,我想你想到要疯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可是,身在悉尼的李瑛,又怎么会不思念着他呢?没有和他道别,就踏上前往悉尼的航班。甚至在安全抵达澳洲之后,她也没有打电话告诉他,一直到李思的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她这才想起这些天的不辞而别,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疏忽。是啊,李瑛啊李瑛,是不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自己?
确实,单身太久,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之后,如果异常突如其来的爱情打乱了你的步调,这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完整的人生,总是在各种突发事件中不断冲突,然后得到圆满,就如她和刘靖的爱情一样,李瑛始终坚信。
她犹豫地拨打了刘靖的电话。但是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他都没有接听。她在电话亭里面反复拨打着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可是电话那边始终传来“嘟嘟”的声响。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是啊,这一刻,她要和他说什么话呢?说她想他?以刘靖的个性看来,他听到这些话第二天他必定赶过来。那和他说说李思的病情?她又想到了李民和黄珍慧。想到两个老人牵手漫步在夕阳下的场景,她真的不忍心让他们承受这些痛苦。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好想他,她真的希望他就在她身边。但是,思念你的信息,能否穿越南半球,达到你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