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19、第十八章

　　那次见面后的一年内，李瑛再也没有和他有任何联系。她也没有收到他的相关消息，他好像凭空般在她的世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次年的一阵下雪期间，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

　　她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思念远在他乡的李思所致。在那次澳洲的旅程中，她萌生了移民澳洲的想法，不仅仅是想要逃离他的城市，也是为了自己。要不是因为父母喜欢住在国内，家中已无人照顾他们，她早就策划出国的事宜。远离这块土地，至少可以减轻她对他的思念。

　　因为业务合作关系，公司派李瑛去C市出差一个月。就在李瑛出差期间的一个晚上，她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开头便是问她具体的位置。李瑛还未来得及问他什么事，他已经急匆匆地挂掉电话。

　　第二天，当李瑛和商家结束会议回到旅馆的路上，透过车窗，她看到刘靖一个人站在滂沱大雨中，像一个小孩般无助地蹲在地上。她急忙下车，撑开雨伞，跑到刘靖身边，给他撑伞挡雨。

　　他站起身，一把推开她的雨伞，张开双臂揽她在怀中，如孩子般在雨中哭泣。雨水冲刷掉他的眼泪，在雨中，她已经分辨不清，湿透的衣服上，是他的眼泪还是雨水，她只能听到他抽泣的声音。

　　她还没弄清所有的事情，她的心已经和他一样支离破碎。此刻的他，如此无助，软弱得犹如风中的芦苇，一吹便倒。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他。

　　回到旅馆之后，李瑛在服务台拿了一身可以换洗的衣服，让他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看着他入睡。他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什么都没有问。她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入睡。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但是，作为曾经的恋人，现在的朋友，她觉得她有这个义务，让他安心地住在这里。兴许是太累了，不到3分钟的时间，刘靖已然睡着了。

　　这是李瑛第一次认真细看刘靖睡着的样子，他面部上的表情，退去了往日的成熟和沧桑，留下的尽是岁月洗礼过的痕迹。他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没有我他过的好吗？他还爱我吗？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吗？……李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点乱，顿然间觉得很是烦躁，毅然将视线从刘靖的脸上移开。

　　傍晚，雨还在继续。

　　刘靖醒来的时候，看见李瑛坐在窗台前的书桌上，一丝不苟地核对数据。他悄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认真工作的样子。她真美，即使岁月已经将几条皱纹放到了她的额头上，她身上所特有的韵味，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迷人。

　　李瑛转过身，看着他，轻声说道：“醒了。”

　　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话。在来之前，他好像见到她。他想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她，吻她，告诉她他爱她。可是，下着大雨的C市，变成了落汤鸡，让他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他单跪在她旁边，看着她处理数据。他离她那么近，他可以从她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女人香水味道。她还在使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多年了，从未改变。刘靖的这个举动让李瑛觉得有点不习惯，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眸子。那黝黑的眸子里面，她看到了无助，看到了伤心。或许，眼前的这个男人遇到挫折了，他需要的不是她的拒绝。她离开桌子，站在窗台边上。迎面扑来的风儿似乎有意无意地吹散了她的长发。

　　“她死了。半年前的一次意外车祸。”刘靖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尾。

　　他的表情淡然，略带哀伤地说道：“半年前，她去外地出差，当时，我以为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她开完会之后还和我通话，说这次回来要好好庆祝一番，因为她这次出差的成绩硕果累累。我答应她回来之后，和她一起出国去看点点，这些年，我们两人一直忙于打理公司的事情，没有时间去看点点，有好多次，点点在电话那头喊我叫爸爸的时候，我觉得异常心酸。我们的孩子，远在异国他乡，身为她的父母，我们总觉得内疚。可是，打完电话后的一个小时之后，她就出事了。她出殡那天，点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哭晕了过去。原来，当你爱的身边人离你而去的时候，你才知道你一无所有的味道。我以为我真的不爱她。我以为我和她的结合只是事业上的需要，可是事件过去后的半年中，我竟然无法忘怀那些和她共处的日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蹲在她腿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沉默了许久。

　　“你不想知道我来这里的理由吗？”他问李瑛。

　　“不想。”李瑛冷冷地说道。

　　他站起身，用力地摇晃她的肩膀，大喊道：“你不会不想知道理由的，是吧！”

　　“我不想！”李瑛侧过头，哭道。

　　“不！”刘靖觉得自己心口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痛。他快要疯了。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可是他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

　　“刘靖”，李瑛大喊了一声，“求你别把我拖进这趟浑水！”

　　“这趟浑水！”刘靖冷笑了一下，问道：“你曾经离开过这趟浑水吗？”

　　他站在她身后，背对着她，声音变得极其低沉：“这些年，她一直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我的通话记录。当时我以为，有了点点以后，她就会有所收敛。但是这些年，她还是变本加厉地不断向我施压。我从来没有和她起过正面冲突，我以为，两个不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必定有一方是需要忍让的，我甘心情愿作为忍让方。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不曾想过，她的意外离去，让我如梦初醒地顿悟到人生的悲哀。原来我，经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突然不在了，我才知道爱情就存在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段日子，我的生活一塌糊涂，我的工作一塌糊涂，我的一切一塌糊涂。”

　　“够了”，李瑛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她怒道：“你不是来这里和我说你们的爱情故事。”

　　“是的，我不是！”刘靖瘫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你。我从来都不知道，离开马媛媛，我的日子会变得如此难受！我竟然固执地认为，我和你没有在一起的罪魁祸首是她。可是，李瑛，我已经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一个女人，你忍心让我心甘情愿地放弃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吗？”

　　他站起身子，再次来到她身边，站在背后紧抱着她，有气无力地说道：“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不会允许你再离开我了。绝对不会，就算生离死别，你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李瑛艰难地在他的怀中转过身，泪眼汪汪，低低地说道：“刘靖，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吗？”

　　“不会的，你不会这么残忍地对我的！”刘靖退后几步，觉得身子有点晃，差一点就要摔倒，他冲着她大喊道：“我一直还爱着你，至始至终，从未改变，你怎么都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瑛在桌子旁边站立了一会儿，缓缓地回道：“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你自己的不肯放手，只有你一直都在原地，我在你转身的那一刻早已走远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痛了，却仍然保持着毫无表情的状态，冷冷地说道：“生活总是艰辛的，如果一味地回想着过去，换来绵绵不绝的相思，我更愿意，将你遗忘在岁月里。”

　　“不，你做不到！”刘靖冲着她大叫。

　　“不，我做得到。”李瑛越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使劲地捏，她觉得自己快要顶不下去了，将后背靠到了墙壁上。

　　刘靖恼怒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推倒在地。落在地板上的玻璃杯碎片在他的右手臂上深深地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顿流，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滴在她的心田上。李瑛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遇到感情挫折的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会和平常人一样摔东西。

　　李瑛颤抖地从他的上衣中拿出手帕，匆忙地帮他包扎伤口。在近距离地对视他的眼睛之后，她知道她又再一次沉沦在他的柔情之中。不管岁月如何蹉跎，光阴如何流逝，他不需要任何山盟海誓，就能够轻易叩开她的心门，她却无力拒绝。

　　多少次，她梦到，她是枕着他的肩膀入睡，在梦中，她还能听到他对她低喃地说我爱你。可是，她也曾多少次梦到，他决然离她而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不要让我再次失去你，我求你了！”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她，让她不忍心拒绝。刘靖不顾手臂上的伤口，用力紧握李瑛的双手，温柔地说道：“说你爱我！别拒绝我！和我在一起！”

　　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太近，李瑛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调整自己的情绪，试着抚平自己那颗急速跳动的心。她柔情万种地将头颅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她突然记起好多年前，他们也曾经这样，互相依偎在彼此的怀抱中，谈一场类似轰轰烈烈的恋爱。那次，她一直不敢肯定，他们之间是否有将来。如果那个时候，她早已预知后面的结局，可能在西藏的天空下，她就不会毅然接受他的爱。但是这一刻，她坚信，他们之间有着同一个将来。

　　岁月总是将历史遗忘在风中，她知道，他们过去的历史，从这一刻开始，又将再次尘封，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记得有一年，我去看在大衍门举办的一个画展，那个画展的内容非常丰富，品种很多。但是留给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一张照片，是国内某个知名画家和他的妻子在飘着细雨的黄山上画画的场面。那一天，黄山飘着细雨。”

　　“他却在一丝不苟地作画，他爱的她拄着拐杖站在他的背后，默默地帮他撑伞，支持这个男人作画，犹如一对脱离尘世的情侣。整个画面就已经可以诠释爱情两个字。很多人都期盼自己的一生中也能拥有这样的画面，认为这是夫妻相处的最高境界。一个男人，可以和自己爱的女人在一起，她支持着他，全力帮助着他的事业，然后男人可以放开一切安心地完成大业。”

　　刘靖淡淡地叹道：“可是有多少人知道照片中的两人的后续故事呢。多年后，那位撑着伞的女人，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北方的冬天需要开着暖气，她总是害怕煤气开关没有关好，然后总是忍不住去厨房来来回回地开关着煤气，男人一直就跟在她身后，每次当她一开，他总是在她转身的后一秒就关掉煤气，他也从来都不嫌烦。”刘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说道：“这就是爱情，不关风花雪月，只关岁月蹉跎下来，我与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们已经错过那么多时间，还有其他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些无谓的挣扎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