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之爱》西兰国度

18、第十七章

　　回国的航班上，李瑛记起了好多过往。正如她告诉李思一样，那段被风吹散在历史中的往事，她已经能够彻底放下。是的，那个她果断爱上的男子，已经犹如尘埃，只会停留在她尘封的记忆中。

　　澳洲之行，似乎是上帝为她打开了另外一扇窗，让她可以看到万千世界的精彩之处，仍能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爱情也是如此，每一段爱情，对应的都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阅历的人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的，只有好好把握，才得以成为现在。可是现在，我有什么？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父母，有儿子。

　　想到这里，李瑛想要立即停止自己的思绪。是的，她心中还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门槛。她心里还是不愿意提及她生命中出现的另外一个男子。

　　陈杰赫离去之后，那个男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直到他变成了她的好朋友，直到他们在相爱，直到他们从此以后不再相见。可是，爱情之花啊，你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播种了？

　　她嘲笑自己，当她看到爱情之花之后，他们却没有能力去摘取。正如她时常对自己所说的，她能够得到的，已经太多，因为从来不敢奢望得到更多，她对于她所失去的，也就没有什么遗憾。

　　可是，她对刘靖的爱，她失去的，难道不遗憾吗？她突然很讨厌自己，很讨厌自己的口是心非。在和刘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或许是因为不想辜负他，或许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的肩膀来依偎，或许，就像她现在意识到的，原来她真的爱刘靖

　　。想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刘靖，你好吗？此刻的你在做什么？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此刻，思念着彼此？还是选择和懦弱的我一样，将那段故事尘封，然后过着混混沌沌的日子。

　　但是怎么办？生活还是要继续，你和我都要活下去，即使身在有着彼此呼吸的城市，我们心中仍旧牵挂着彼此，不是吗？但是我们身上背负的是不一样的责任，我们的历史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即使我们在这人生旅途的期间，缠绕着众多交接点，但是，我们还是两条线上的独立体，还是两个世界的彼此。

　　李瑛的心境在澳洲之旅回来之后变得十分欢快，似乎受到旅程的影响，回国后的李瑛焕发出了另一番精神状态。

　　虽然，李瑛的日常生活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她还是毅然地选择成为一个工作狂，但是她开始学会品尝人生，就如在悉尼攀登悉尼大桥的时候，眼前的艰难险阻，只会是路边的障碍物，只有登上顶桥，亲身体会海风的吹拂，才会觉得一路的攀登是物有所值的。她将自己的工作行程安排得很满，也很果断且有效率超额完成每个月的业务要求。

　　在公司，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受到表彰，一如既往地成为每个月的业务之星。是啊，在她的这个年纪，很多女人选择在家相夫教子，成为夫婿的贤内助，成为孩子的称职母亲。

　　可是，她有什么可以选择？她只身一人，无牵无挂，唯一的伴侣就是工作。作为女儿，李旭移民澳洲之后，她一直和父母亲一起住，孝顺父母方面，她决定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孩子；作为母亲，儿子很争气，已经成功考入理想学校并已开始就读；作为长女，她的弟弟李旭，在澳洲已经有妻室，也有房产，事业已经有所成就。那她还需要扮演什么角色？她现在的所有精力，除了在工作上面可以有所用处，她实在找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让她耗费精力。

　　这天下班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吧，李瑛想着。每次看到雪花，她总会感觉莫名其妙的激动，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么喜欢下雪天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似乎忘记以前和李思在院子里面打雪球的时光了，那段时间，站在儿子面前，她总觉得热血沸腾，多厚的雪都能够被她用来嬉戏。可是，转眼间，儿子已经长大，她也孤身一人，她就再也没有心情去体会下雪的心境了，总感觉自己已经和雪花打不上交情了。

　　站在公司的阳台上往下看，城市里的路灯已经渐渐打开了，和店铺的霓虹灯一起，组成了星星点点绚丽多彩的城市夜景。这幅美丽的初雪画面，她已经有多年未见。

　　她总是忙于各种事务，总是不能静下心来欣赏周围的一切。而这天，她在不刻意间遇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她觉得倍感兴奋。她望着窗外出神，看着雪花犹如花絮飘在楼宇间的缝隙。

　　她突然下意识地给李思打了个越洋电话，问道：“思儿，你那里下雪了吗？今年这里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雪花飘在空中的景象真的很美。”

　　李思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说道：“你忘记了，我和你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半球，你的冬天就是我的夏天，你看到雪花的那一刻，在我这里只能看到烈日炎炎。”

　　李瑛如梦初醒般地笑了起来，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拿着话筒沉默了许久。突然，李瑛像是找到话题般的说道：“澳洲的雪，也是如诗般美好。”

　　李思听得出神，支吾地回答了一声“嗯”。然后又安静地听着话筒，听到李瑛说道：“思儿，你要是没话说的话，我就挂掉电话了。”

　　李思犹豫了一下，喃喃地对着话筒说道：“不知道我这边炎炎的烈日，能否帮你驱走冰冷的寒冬。”此时，话筒的另一头已经传来“嘟嘟”的声响。

　　因为贪婪难得的初雪美景，挂掉电话之后，李瑛打算沿着路灯走回家。虽然她家离公司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步行时间，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沿着路上的指示牌，慢悠悠地踩着散落在地上即融化的雪花，往家的方向走去。

　　由于下雪的关系，很多车辆急着赶回家，今晚整个城市的交通变得有点拥挤。李瑛经过的几条路，或多或少出现了堵车的情况。李瑛半微笑地路过这些地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一条条熟悉的道路，四五路、中园路、原江路……这些道路，她是那么的熟悉，以致她闭着眼睛也可以数着步伐走到家中。

　　可是初雪的夜景是如此美丽，她竟然不舍得闭上眼睛，用贪婪的眼神观望着一路下来的风景，唯恐错过任何一道风景线。

　　李瑛还是猝不及防地遇到他了。就在她想要走过马路对面的时候，刘靖从红绿灯的另外一边迎面向她走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不知所措地往回走，突然在十字路口的交界处找不到方向，突然模糊了视线。她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红灯亮的时候，刘靖一下子将她拉过路边。

　　他还是用那些似曾相识的手势，从他外套的口袋中拿出手帕，递给她。她没有接受，只是低着头，没有理会刘靖的手帕，用高跟鞋轻轻地摩擦着路面。刘靖轻轻地用手帕，帮她拍落身上的雪花。可是，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衣服的时候，她却犹如触电般地闪开。

　　曾经多少次次，她想象过她和他遇见的情景，在她遇见他之后，她要微笑地和他打招呼，或者擦身而过，给彼此留个背影。但是今天，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今天遇见他，而且今天她对他的态度，似乎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

　　她自己也不曾想到，她的反应，超过了她想要表现的幅度。她只是想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许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也许是一个错过彼此的距离。诚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他们之间，错过了，没有机会了，她也应该放下他了。

　　那么，此刻，他就不应该在她的世界里面出现了，即使作为一个过客，也不可以。因为她不想要遇见，因为她不想要路过，因为这些遇见和路过，在她的世界中，都会留下疤痕。

　　“我们之间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刘靖的言语中透露着沮丧和失望，“你原来那么恨我。”

　　李瑛还是低头不语，她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可笑的是，多年后他们之间遇见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你好吗？”

　　可是，她怎么可能恨他，她如果恨他，在她年轻的时候，她铁定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城市中生活，然后彻底地忘记他，爱上别人，从此以后过着没有属于他任何痕迹的日子。

　　她刚刚对他的反应，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她不想要和他有任何接触。因为，在这些年的岁月中，他早已成为了她心中的阴影，是一块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或许，多年前的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允许自己揭开伤疤。可是，她始终不敢正视这个伤疤，不敢面对他，她害怕，在对视他深邃的眸子的那一刻，她会全线崩溃。

　　但是，事实正如她想象般的发展。她经常笑话自己，她是如此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之处。可是，即使多么了解自己，当自己碰触心中那最后一片圣土的时候，她还是逃不开那块阴影。

　　是的，她知道，在见到他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彻底地全线崩溃了。李瑛，难道在你的心中，你对他，从来都没有建立过任何一道防线吧？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始终不肯放下他？她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是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我怎么可能将他阻挡在门外，这些话怎么可能可以欺骗自己。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从我的心中走出去，我怎么可能不让他进来。

　　刘靖强行拉住她的手拥她入怀。他知道，即使在前一秒钟，她那拒人于千里的反应，她已经用这种方式向他表示她的态度。站在她面前，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有他，他知道他不是自作多情。

　　李瑛在他的怀抱中用力挣扎，不停地挣扎。可是她愈挣扎，刘靖将她抱得愈紧。刘靖温柔地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试着去抚平她的心情。终于她不再挣扎了，她放纵自己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堕落。

　　“放手了。”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李瑛终于甩开了他的手臂。

　　“我需要”，刘靖看着李瑛脸上类似怒气的表情，“一个拥抱。”

　　李瑛一句话都没说，转过身子往家中的方向走去。刘靖跟了上来。

　　“我的车子在路上，刚刚堵车的时候我看到你了，要不，我载你一程？”由于天气冷的关系，刘靖的话变得有点抖。

　　“你好吗？”李瑛停下脚步，正眼注视着这个男人。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和他说话了，这句国际通用语是必不可少的。她想要他死心，她想要用嘴恶毒的话对他说，她想要每天都有初雪下的遇见。不，她觉得十分纠结，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的资本去挥霍了。

　　曾经，她想过，如果他没有马媛媛，她没有陈杰赫，她或许和他，可以是一对般配的恋人。但是，他有马媛媛，她心里面装着陈杰赫，他们无缘无份，只能注定错过。是时候将这些话摊开了，是时候在他们的关系上做个了断了。

　　“我听说你去了一趟澳洲，”刘靖避开她的眼睛，他似乎读懂她眼睛里面想要传达的信息。他不想给她机会说出那些决绝的话的，绝对不可以。因为，他还不允许她单方将这个故事画上句号。“李思他们都还好吧。”

　　“刘靖，”李瑛想要将她的话题说出来。

　　“嘘，”刘靖用手指指了指人行道的方向，“今天，就我和你，就是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我沿着路送你回家，只谈老朋友见面时的问候，聊老朋友见面聊的话题，聊聊家常，其他的，全部抛开。也允许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送你回家。也不准拒绝我的好意。”

　　李瑛想着找一个理由拒绝他，但是却一时找不到话接下去，沉默着。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他的提议，放下之前的情侣身份，他真的是她不可多得的朋友。

　　他能够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予她安慰；能够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真心地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帮助她。她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位老朋友的提议？

　　她没有！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年她不曾接受刘靖的爱，那么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红颜知己，成为彼此的难得深交的朋友。可是，可以和他成为恋人，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她不曾后悔深爱着刘靖，从一而终。她只是在感叹，岁月总会捉弄人，往往深爱彼此的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总是不能相守到老，能够相伴到老的，总是淡雅如君子的爱。

　　这是什么样的感叹啊？李瑛想，她在怨恨老天爷吗？怨恨老天爷不给他们相守的机会吗？或许，她没有，她只是在感慨，人生中，不能成为伴侣的双方，可以成为朋友，也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

　　一路下来，刘靖告诉她，他这八年度过的点点滴滴。

　　他和马媛媛有了一个女儿叫做点点，去年送到国外去生活了，他的一切都很好，他现在已经是FH集团的一名董事，兼管FH集团的房地产版块。毕竟，这个版块当初是由他一手创办的，他视房地产版块犹如自己的亲生儿一般珍爱，将九成的精力倾心投注到房地产业务中。

　　自从马媛媛生下孩子之后，马欣就将自己的事业全部卸下，将整副身家全部转交给马媛媛，让她全力接替他的位置，他则和在家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的生活。现在，马欣已经不再理会关于FH集团的一切事务，和刘蕊出国了。马媛媛一个人兼管不了那么多业务，她自己本身的特长只在人事改革方面，所以业务上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刘靖一个人在打理。

　　但是刘靖将整个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将他的才能全部倾注在公司上面，FH集团的利润增长率远远高于A市的其他同行企业，这让马欣合同马媛媛感到很是欣慰。

　　他当初并不同意女儿嫁给这个女婿，他觉得女儿应该选择一家与他有着相同或类似背景的家族，但是FH集团在交给刘靖之后，业绩出现了高速增长的势头之后，他不得不改变他对这个女婿的看法。

　　马欣觉得，女儿天生就是做人事方面的天才，甚至在选男人的时候，也没有让他感到大失所望。他和马媛媛都知道，刘靖和李瑛有着一段过往，也知道刘靖对这份感情一直藕断丝连。但是对于女儿而言，女儿义无反顾地爱上这个男人，他只有将自己当做是看不清事实的老人，专心做着养育孙女的工作。

　　两人走到李瑛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这一路下来，李瑛和刘靖的谈话内容从未涉及他们二人的过往，都是闲聊着捕捉边际的话题。刘靖只是一股脑地将他这些年的故事一一讲给她听，她也只是安静地在他的身边，一路微笑着聆听着他的故事。

　　或许，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故事和一个老朋友分享，李瑛想着。

　　“知道吧，”刘靖在李瑛转身开门的时候，从她的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李瑛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恍惚中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的时候，刘靖已经走远。她能看到的，在微黄的路灯下，他那渐行渐远身影。

　　她的眼眶莫名其妙涌出了泪水。她听到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我们会在一起的”。她的脸变得滚烫，她突然为这句话变得开心。

　　她多想，这一刻，奋不顾身去拥抱他，拥抱他转身离开的味道，拥抱彼此之间没有分隔的爱情。或者，她可以毅然地，像个恋恋不舍的小女人一般，孤独地在下着雪的路上，大声呼唤她爱的人的名字。这些她都做不到，她的理性告诉她，坚守在原地的人，上帝会眷顾她所爱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犹如鸿沟一样，愈来愈宽，愈来愈深，愈来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