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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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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李瑛从梦中醒来。从西藏回来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梦到刘靖,其中交杂着李思的哭声,李思在梦中哭着问她:“妈妈,为什么选择他?你不要我了吗?”为此,李瑛甚至想要去咨询心理专家,她有几次去到咨询等候室,但是在叫到她名字的始终,她总是以各种理由开溜。
她总是在想,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这样的梦境,还要想心理专家交代陈年往事,这样才能够解析梦境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对于李瑛而言,将这些往事再次提上台面,甚至将李思的来龙去脉一一向一个不知道有无实力的心理专家讲述,这让她感到很不妥帖。想来想去,李瑛认为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她的问题,她在一天的时间内,将《梦的解析》读懂透彻,然后试着用里面的例子向自己解释她的梦境带给她的困惑。
但是,这个方法也未给她的生活带来任何一丝改变。工作的时候,她尽量不去想这个梦,但是在空下来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面反反复复地萦绕着这个梦,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自从李思前往澳洲留学之后,她和儿子的见面机会几乎变得微乎其微,她只能通过越洋电话来和儿子进行沟通。因为时差的关系,每次和李思聊天不到半个小时,李思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这大大缩短了两母子聊天的时间。
在重复做同一个梦5次之后,李瑛想起了儿子,她的预感告诉她,儿子似乎有话想要和她说。当晚,她打通了李旭的越洋电话。
“思儿,你那边听起来怎么那么吵啊?”李瑛听到李思杂乱的背景音乐,就忍不住询问。
“同学们正在这边举行个小聚会,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母亲大人请见谅啊。”李思坏坏地笑着回答。
“噢,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听舅舅的话?有没有认真学习?身体是否安好?饮食是否……”李瑛一股脑地将问题推到了李思那边。
未等李瑛说完话,李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示他对于这些没有水分的问题感到很无奈。“妈,我要先回答哪个问题?”
“都给我一一回答,你是否安好!”李瑛以命令的口吻严厉地叱呵着李思。对于这个梦,她总是有着很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来源于李思。
“妈,我这边有点急事,我先不和你聊着,我有空的时候再和你聊啊。”李思不容她回话,立马挂掉了电话。
不久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李瑛陆陆续续接到李旭从澳洲打回来的跨洋电话,电话中隐隐约约告诉她,李思在澳洲过得不太好,他似乎交了一些“坏朋友”,置身于这些朋友之间,李思似乎迷失了自己,他有次从学校回来的似乎,李旭看见他躲在房间里面偷偷吸食大麻。这一个消息在李瑛脑中犹如炸开的锅一般,让李瑛一时六神无主。
这个梦果真是个不祥的预兆,这确实映照到李思的生活上,至少李瑛是这样认为的。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变得十分焦虑,但是身处两地的母子,她却无法监督儿子这些年的一举一动。
她当然明白,李旭这些年因为事业上有些小成就,且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无暇顾及李思,但是对于这个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来说,她实在不能接受她的儿子在异国做出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李瑛始终认为,吸食大麻和吸食毒品是同一回事,虽然事实并非她想象的一样,但是对于这个严厉的母亲而言,她认为,儿子现在正在走向毁灭之路。
这样一来,为了李思,出国成为了她不得以而为之的事。至少在帮助儿子树立正确的交友观念和建立健康生活方式之前,她是不能回来的。带着这个理由,李瑛义正言辞地向公司请辞。
因为郭超喜欢与她工作之间的默契度,他始终不舍得这个合作了十多年的同事一下子离去,便通过各种关系让她休了半年的假期,李瑛为儿出国似乎成为了必然。
截止这个时间段,李思出国已经将近有五、六年了。理论上,作为母亲,李瑛早就应该去过澳洲,看望李思,但是实际上,这些年以来,工作业务日渐加大,随着李瑛职位的不断升迁,她已经有三年未休年假,主要原因还是太忙了。
当然,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勉强算是合格的,因为无论多忙,她每个月必定会抽出一个小时,和儿子进行越洋通话,了解儿子的近况。但是这次,从李旭口中听到李思吸食大麻的消息,确实让她感到非常震撼。
在她记忆中,这些年与李思的通话中,李思在她眼中,还是个尚未长大的小孩,他也就18岁,今年他还要参加澳洲的大学联考,李思曾向她多次表明,要考上新南威尔士大学去学建筑。
李思在电话中甚至告诉过她,他经常在梦中,看见自己身穿新南威尔士大学的学士服,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路上,然后带着自己的梦想,去设计最好的房子。
几个月前,他还和她说过,“妈妈,以后我在澳洲,为你设计一座以你命名的漂亮房子,然后我接你来这边一起生活,我们一家人一起住在里面好不好?”可是现在,现在又是什么样的画面?在李瑛的脑海中,浮现着李思吸食大麻的画面,他正在和一群全身纹身的白种人,心满意足地将自己迷失在烟雾中。
不,这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内心喊道。她眼中的李思,乖巧,懂事,他积极进取,永远不做令她伤心的事。那是李思很小的时候,和尹阿姨一起出去买菜,然后他只顾着看路边小贩摆出来的玩具。尹阿姨到家之后,才发现李思不见了,然后发了疯地沿着原路找回去,却没有找到李思。
李思遗失的消息犹如重磅炸弹,将平静的家搅乱一团。直到午夜2点多的时候,A市千朝区公安局的民警才找到了他。原来,李思在和尹阿姨走失之后,站在原地的等待尹阿姨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小贩收摊,他还是没有等到尹阿姨来将他接回去。他便沿着原路走回来,但是致命的是,他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即使沿着大路走回来,结果只能是离家越来越远。等到他自己觉得又累又饿的时候,他干脆坐在石凳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堆人群之中,李瑛的眼睛像是哭肿了。见他醒后,李瑛不由分说地将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哭着说:“我没用,我教子无方,连一个3岁的小孩也不听话,我简直不配做孩子的妈妈!”李瑛这么一哭,李思也跟着妈妈一起哭了起来,然后整个画面就定格在两母子抱头痛哭的瞬间。
从那以后,李思再也没有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情。是啊,那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比常人家的孩子更胜一筹,不仅仅在学识方面,在其他方面,他都是优秀的,因为他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
出国的手续很快就办理下来了,这是李瑛第一次出国。这些年,忙于奔波业务的她,从来没有机会给自己好好放个长假。这次的假期虽然长,但是她却一直愁眉苦脸。
她心里面想的,就是立马飞去澳洲,狠狠地扇儿子一巴掌,他让远在世界另一头的母亲为他担忧,且他竟然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这些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底线。她不能够容忍自己的孩子出现这样的瑕疵,且这个错误会导致她的孩子以后的人生出现偏差,甚至走向灭亡。
迈进机场大门前,她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在见到李思之后,她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让他意识到他的行为绝对是错误的,且这是一种极其消极堕落的态度。不管用什么办法和手段,她这次前往澳洲的使命是为了劝服李思悬崖勒马。
下了飞机之后,她跟着涌动的人群出来,远远就看到有人用大大的中文字写着她的名字,举牌的人竟然是丽莎,这让她吃了一惊。是的,来接她的,不是她的弟弟,不是她的儿子,竟然是她这个澳洲的弟媳!李瑛满肚子的怨气压在心里,没有发作。
对于丽莎,李瑛对她印象是不错的。当年丽莎和李旭回国的时候,她对于国内的环境很不熟悉,经常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个弟媳,她肯于用心去学习,虽然她的中文水平和小学四年级差不多,但是她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将自己的中文水平提升到了初中水平,平时他们一起去买菜的时候,她甚至还能说出一些她说不上来的菜名,这着实让李瑛感到非常欣慰。
不过对于今天,李旭和李思竟然没有来机场接她,让她感到伤心的同时,加上南北半球气候的转变,她的心情十分低落。自己的亲弟弟,即使业务繁忙,应该可以抽空过来接从异国他乡过来的姐姐;而自己的小孩,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李旭没有告诉他?她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怒火,跟丽莎上了车。
车子在宽敞的大路上行驶地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李旭的住处。丽莎指这一栋三层洋红小别墅告诉她,这就是他们的房子。这是一栋洋溢着西班牙建筑风情的别墅,外面种植了几种李瑛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花草草,正逢季节,院子里的花草长得特别茂盛,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甜甜地花香味,没有刺鼻的汽车尾气味道。
李瑛第一次触电般地明白了,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国人正在不断地往外搬迁,单单这里的空气,就可以阐明了一切。
丽莎示意让李瑛进屋,她准备将车子放到旁边的车库。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她听到节奏轻快而柔美的音乐声,伴随着一群人的叫喊声,她甚至听不懂这群人在喊这什么,但是她一早就看到,自己亲爱的两个人——她的弟弟和她的儿子,正站立在中央,带着微笑看着呆如木鸡站在门口的她。
这确实是李瑛所预计不到的,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些人的欢迎仪式。原来,这是丽莎和李旭策划好的,为了欢迎从未踏出国门的李瑛来到悉尼。李旭和李思一早就想谋划着让李瑛出国一趟,看看这些年他们在外面打拼取得的成就。
而今天这个场面,是李旭提前告知邻居和一些在这边认识的朋友一起为欢迎李瑛而举办的。但李瑛的表情似乎告诉他们,他们的这个迎接会,没有起到他们想要的效果。沉寂了一小会之后,李旭告诉众人,继续进行聚会,房间里面顿时热闹了不少。
李瑛来不及理会任何人,她用她那足以威慑全场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李思,似乎在告诉儿子,她现在非常生气。李思穿过人群,示意让她跟着他上楼,然后他一手帮李瑛拿着行李,一手扶着李瑛的手,绕过人群,和李瑛回到了房间。
“妈,你刚刚一点都不配合我们,”李思合上门之后,嘴里有点稍微抱怨地和李瑛说着话。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到了李思脸上。
“你给我跪下!”李瑛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吸食大麻!”李瑛的口气里面尽是责备。
“哎呀,姐,我都还没来得及解释,”李旭没敲门就进到房间里面,“我能够肯定,李思肯定没有吸食大麻,你放心好了!”
“你不是说……”
“我不那样说,你肯来澳洲看你的思儿?”李旭看到两母子之间的气氛有点紧张,就当和事老做起了李瑛的工作。
“是这样的,去年月底的时候,我答应他一个要求,他说他要是考上了新南威尔士大学,我就答应让他见你一面,并且答应要你来澳洲见他一面。前段日子,他收到了录取通知,然后我们想了很久,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够把你骗出国,不然你永远都只会一心扑在工作上”
李旭看到了李思捂着自己的脸,他走近李思,看着李思,又不解地看了看李瑛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一幕,他不禁摸了摸后脑勺,笑着问道:“姐,你不是吧,你打他了?”
“没有!”李思用手遮住他那发红的左脸颊,斩钉截铁地说:“妈妈没有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桌角的!”
李旭很知趣地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下去招呼客人,你们刚刚见面,好好聊一下吧,那么久不见面了。”末了,李旭又回过头说道:“不过不要聊太久哦,你们还有一大把时间聊天,等下下来招呼客人吧。”说完便合上房门。
“思儿……”
“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们这种做法确实让你觉得有点受委屈,我们再也不敢了。”在李瑛面前,李思始终坚持着一个原则,就是,母亲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他,他不能顶撞母亲,绝对不能。
“思儿,妈妈错怪你了”,李瑛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但是“对不起”三个字却如骾在喉般的,没法发出声音。
“妈妈没有错怪,是思儿和舅舅先骗了妈妈,让你为我担心成这样,确实是思儿的错,妈妈不要生气。”李思帮着李瑛将行李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放。
“妈,这回应该有时间和我们玩了吧?”李思突然回过头,看着李瑛。看到李瑛点头的回应之后,他乐得不知所措。
“我和舅舅打赌,舅舅说,你要是知道我们这个骗局之后,肯定立马掉头走人,不过我持了相反的想法,我想,在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之后,你在家里要是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为了我向公司辞职,但是郭超叔叔肯定不会让你辞职,然后肯定会给你一个很长的假期,我说的没错吧?”李思兴奋地一股脑将话筒子打开。
“就你最会使脑子。”李瑛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李思。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她似乎有点陌生。虽然每个月都和他进行通话。但是,面对面的站在他面前,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当年,李思来到澳洲的时候,只有13岁,现在一转眼,他就长了一米八三的个头,身材还保持着东方人的形态,整体看上去,儿子是个长得很标致的中国男子。
固然,他没有才高八斗,也没有潘安之颜,但是儿子与生俱来的气质,确实不下于她今生所见过的男人们。想到这里,李瑛突然醒悟般的笑了一下,她怎么能够将儿子和她见过的男人相比呢?他还只是个孩子。
李瑛笑了笑,这个思维定性还是一时扭转不过来。每当她看到一样东西,她总是惯性地将自己脑海里存储的与该东西可以相对比的东西进行对比一番,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形成定义,这是“好”东西还是“不好”的东西。
很多时候,李瑛在想,是不是因为国内的氛围所致,很多时候,很多人和她一样,在面对一些事物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对比,然后很多人将这些对比归结于物质上的需求,这与国内互相攀比之风的形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是啊,什么时候,李瑛自己也染上这种攀比之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身处这样的环境,如果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思考这些问题,她是不会注意到的。
在李瑛来澳洲之前,李思早就规划好李瑛来澳洲的整个旅游路线。这些年他在澳洲长大,知道澳洲有哪些地方值得一游,趁着母亲出国的机会,他想,他一定会让母亲的这次出游物有所值。即使知道母亲对于外国的的风俗文化并不熟悉,但是,他仅凭着母亲的喜好就知道母亲想要的旅程。
这天,他们来到了阿德莱德的北方大道。这座城市,给了李瑛太多的惊喜,观看了南澳博物馆和南澳艺术馆之后,李瑛深深感叹到,对于一个移民而来的国家而言,澳洲的历史固然短暂,但是这短暂的时间内,澳洲还是有着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来到蓝道的步行街的时候,李思建议在街边的一家小咖啡店休息一会,再慢慢琢磨着如何将这个城市的历史告知母亲。
在街边的拐角处,有一个艺术家在帮人绘画,李瑛站在旁边,看着他在一丝不苟地帮着别人画画,内心感到一阵阵悸动。在澳洲的这几周,她经常在各地看见很多街头创造的艺术家。
李瑛很羡慕他们,他们是自由而又欢快的,能够选择自己喜欢从事的事业,做着让别人感到快乐的事情,这种双赢的局面,更应该是人与人相处的王道。李瑛在想,之所以这一路走下来,看见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每个人的脸上又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就知道,身在这个城市里面的人,是多么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毅然觉得,这次外出旅行,简直是一次心灵之旅,她能体会到每个洋溢幸福的人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感触。
这时,艺术家走到她身边,叽里呱啦地和她说了一段话,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寻找李思为她解围。李思在一旁耐心地听着,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将艺术家对李瑛说的话一句不漏地翻译给李瑛听。最后,李瑛才听得出来,艺术家约翰说了那么多话,就是希望她答应他为她绘制一幅画。
李思指着5米远的椅子对李瑛说,“你坐在那里,他在那边给你的侧面画个特写。”
李瑛犹豫地看着李思,轻声问他:“你觉得这样好吗?”
“好啊”,李思笑了笑,说道:“我长这么大了,都没有街头艺术家主动为我作画的机会,我还求之不得呢。”李思举了举挂在胸前的照相机,对李瑛说道:“
说实话,相机照出来的效果确实逼真,西方人发明的相机太过于逼真,就缺少了我们东方人所讲究的意境,我小的时候你教我读诗的时候,不是说东方人都应该有一种别人所不能到达的意境吗?”
李瑛看着李思,她想不到李思竟然可以说出这番话,向他微了微笑,很不自然地说道:“我觉得有点不习惯。”
李思看了看,觉得此刻的李瑛确实有点紧张。他突然向旁边一位围观者借了一条丝巾,帮李瑛系到她的脖子上。
他以澳洲式的拥抱抱了一下李瑛,想给她一些鼓励,然后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不怕,我看着你呢。一会儿,等你坐在椅子上,你就想象着,面前给你作画的人是你爱的人,你平时在爱人旁边是怎样就是怎样了。不需要刻意表现的。”
片刻过后,他再从头到尾看了看,觉得整个造型很不错,他向约翰示意了一下,直接拉着李瑛的手往椅子的方向走去。
将李瑛送到椅子上坐好之后,李思自己小跑到咖啡店内,买了一瓶不加糖的浓缩咖啡,悠闲地在咖啡店里面品尝咖啡。他把自己当成这个城市的一份子,享受着浓浓的咖啡氛围,他甚至和卖咖啡的大妈开起了玩笑。
大约一刻钟之后,他迈开步子朝着街边画摊这边走来。一路上,他似乎听到人群轻微躁动的声音,他如醒悟般的,大步地往躁动的声源地走去。
看到准备完工的绘画时,他的手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抖动了一下,帮李瑛买的咖啡烫到了他的食指,他竟然没有注意。是啊,他的眼睛,和众人一般,停留在艺术家手中的画上。
那张画中的女子,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有着东方女子的神韵,眼中却闪烁着西方女子的光芒。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是可以从侧面中看出这个女子有着极致的花容月貌。
李思出神般的站在艺术家的角度上看着李瑛,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母亲是如此漂亮,他第一次以一个旁人的角度去审视母亲。他在想,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美丽,父亲才会爱上她,然后母亲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有了他,然后养育着他,一直到现在,母亲一直是孤单的一人,这全部是因为有了他。
是啊,一个女人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却没有拍拖,也没有和亲爱的人过着风花雪月的日子,这全部是因为他。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很是惭愧,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围观人群中不骚动,伴着一声声赞叹的声音。李瑛显得有点不安,李思站在外面,对着母亲微笑,示意她不要害怕。李思在想,这些人和他一样,都在感叹着,艺术家画笔下的那个女人,源自天上有,不曾在人间。
当艺术家约翰把画递给李瑛的时候,他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滴到了画上,他依依不舍地把画交到李瑛手上。李瑛愣是觉得糊涂,她看着李思,似乎李思就是她的百科全书,可以将她的疑问一一解开。
是的,李思并没有告诉她,在艺术家帮她画画之前,艺术家和她说,她犹如他死去的妻子一般美丽,他忍不住地想要向她索取一副画像。李思没想到艺术家的感情再次表露得如此真诚,他向李瑛说出了原本艺术家的意图。
就在李瑛转身那一刻,她将画还给了艺术家,她向他微一微笑,并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虽然他们彼此语言不通,她想,但是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需要一个来自异地的类似熟悉的陌生人的怀抱。这幅画,每一笔一划,都是艺术家对他妻子的爱,他将他的爱汇成这笔锋,才得出如此叹为观止的画像。她不忍心,就这样残忍地从他身边剥夺他对他妻子的爱。
阿德莱德第五天的傍晚时分,李思和李瑛来到了格雷尔海滩。二人漫步于沙滩上,慢慢地踩着从海边吹过来的海浪,他们似乎很有默契地一言不发,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意境。
李思突然问道:“你知道这里看到的日落有多么完美吗?”
“可能不知道。”李瑛做出无辜的表情。
“怎么说?”
“这里看到的日落,和在荒漠中看到的日落,是另一方景象,是两个无法比拟的环境,一个是土,一个是水,中国讲究的五术,还有金、木、火,在不一样的环境下看到的日落都有不一样的意境。只能说,身处不一样的地方,看到同一个日落,如果你觉得日落是美好的,那它就是美好的,如果你当时心境低落,觉得日落是苍凉的,那么它就是悲壮的,没有所谓的完美之说。”李瑛绕了一大圈,连她自己也不记得她说了什么。
“按照你这种说法,我可以用国内一种流派说你是唯心主义论者吧?”李思听着李瑛的话,笑着说道。
“话是不能这样说的,我认为,世界万物都是存在的,只是有时候,你有意识地封闭一种情感,那么你会在另一个方面开启另一番画面。所以西方有一句很经典的话,上帝为你关闭一道门的同时,必定为你打开一扇窗。”
“上帝为你打开的那一扇窗,现在就在你眼前,看,海上的日落余晖总是那么别有情趣。”李思指了指海岸的另一头。
日落之后,二人漫步走到了哥杰迪路上,李思问道:“看日落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境?”
“你是什么样的心境?”李瑛反问道,继续说道:“你是什么样的心境我就是什么样的心境。”
李思笑了笑,不语。
离开南澳大利亚州的路上,李思问了李瑛:“妈,你觉得阿德莱德的这次出游有什么遗憾吗?”
李瑛不解地看着这个男孩,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遗憾的,这次的外出行程,是我最满意的一次。”
李思疑惑地看着李瑛。李瑛似乎看出儿子想要说的话,她温和地犹如自言自语般对着车内的后视镜说:“你是想说那幅画吧,你认为我没有拿走那幅画是个遗憾吧。”李思点了点头。李瑛继续说道:“不过,你错了,我觉得没有拿走那副画,是我整个行程中遇到的最美好的故事,没有任何遗憾可言。”
“那,这就是爱吗?”李思看着坐在身边的李瑛,他看到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思儿,我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解释什么是爱情,但是我可言很肯定地告诉你,当青春逝去,岁月将各种故事碾碎成一片片记忆中的历史,然后你还能从这些破碎的故事中,找到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的痕迹,那就是爱情。”
李瑛又补充着说:“等我的思儿长大了,他会遇到属于他的那个女孩,然后和那位幸运的女孩组成家庭,然后我和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就安心了。”
“妈,那你对爸爸的感情,那是爱吗?”李思又重提她心中的这块阴影。是的,他怎么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咨询了解关于他父亲的信息。曾多次,他在梦中梦到,他朝一个背景大喊着爸爸,但是那个背影从未转过身子,他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清楚这位从未被提及的父亲。
“是的,那是爱。”李瑛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告诉我,告诉我你们的一切,不要让我像个小孩子般的,对我的父亲一无所知。”李思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多年后,李瑛终于可以放下那段与陈杰赫的故事,一一地将过往如讲故事般地讲给李思听。
她告诉他,母亲年幼时候的爱情,是炽热而奔放的,她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然后和他一起度过每个在一起的平凡日子。是的,但是她以为,有陈杰赫在的每一天,即使日子是多么的艰辛,她坚持爱着他。
李思想着,母亲一直不肯提及的过往,原来是母亲一直深爱着父亲,一直不愿意活在父亲逝去的阴影下,所以她宁愿选择不去提及,不去思念,而是将自己对父亲的爱,转移到对儿子的严厉。或许,母亲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她一直放不下父亲,然后,这就是母亲的爱情。想到这里,李思看着李瑛娓娓道来的神态,心中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里面。
转眼间,6个月的假期期限就只剩下几天了,和李旭、李思等人在一起走遍澳洲主要城市包括堪培拉、墨尔本、珀斯、布里斯班等地,又深度游玩澳洲的袋鼠岛、拜伦湾、大堡礁等风景名胜之后,李瑛准备起身回国。回国前一天晚上,吃过饭之后,她和李思再一次来到达令港散步。
看着华灯初上的悉尼夜景,李瑛有点恋恋不舍地,她想要好好地拥抱着这个城市。
她想要在这里,认真地聆听每一位有故事的人,将他们的故事,用美妙的语言讲述出来,然后她和讲故事的人一起,沉浸在对过去的记忆中,脸上尚未褪去历史停留下来的痕迹。
“妈,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还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在走到达令港中间路段的时候,李思停下脚步问李瑛。
“也许会,也许不会。”李瑛笑着回答。
李思愣在原地,问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不是生生世世都希望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也许不会?”
“我说的也许不会,不是因为我对他的爱并不深,而是因为,我想选择不一样的人生,试着去探究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不曾经历的人生旅途。如果如你所说的,如果两个人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生活,那么爱情残余下来的,只是生活中的滴滴点点。”李瑛反问道,“难道你会愿意在一个原地不停地转圈圈吗?”
李思没有答话,怔在原地看着李瑛,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悸动。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她的内心之中,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正在支撑着她,让她可以在每个转身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属于这个城市的阳光。
李思望过去,在围着观看水幕幻影激光表演的人群中,李瑛就像刚刚苏醒的睡莲一般,在水幕面前,犹如一幅现实生活中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