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既见兄长 ...
-
“这人是假冒的!”秦笙还发现,那“秦笙”的声音也同自己一样。
听到那西北货这样对蒋莲说话,她心中一时涌起无数的心思。十多年前,是蒋莲抱着还是小女娃的她,来到了太乙门掌门面前求他收留。这件事小辈们几乎无人知道,因此,这个阴谋背后的黑手决计想不到,秦笙与蒋莲并非一点渊源也无,相反的,秦笙的童年里,有另外一个与现在迥然不同的蒋莲。
那时,对她来说,蒋莲还不是眼前这高大英伟的男子形象,而是每天坐在轮椅里的苍白少年,消瘦而脆弱,皮肤白的可以看见淡青的血管,木着脸。她见他不高兴,就想把自己的小白兔送给他抱,可是蒋莲冷冷的看着她,无视她和她怀里那雪白的肉团子,那带着煞气的眼神可以把小小的秦笙吓哭。养母就会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拿麦芽糖来给她,又给她用绢子擦鼻涕,哄她说,“你莲哥哥就是个木头梆子,咱不理他!”
她很少喊他哥哥,而在养父养母去世,蒋莲将她也带到自己所在的太乙门时,她害怕又嫌弃的缩在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脸时候,也不喊他。虽然照着门规,她应该喊蒋莲师叔,但那以后,她也从来没有喊过他师叔。只有每年清明的时候,她会坚持到蒋莲修炼的道观外,对着里面轻轻说,“蒋莲,陪我一起去上坟吧。”她知道,以蒋莲的内力,能够听到她说的话。但他一次也没有回答过她。
那时候,蒋莲从北地回来,已经开始闭关。连父母的忌日都在打坐练功中度过,这让秦笙感到生气极了,而当她知道那害死养父母的凶手在天罗时,那种愤怒达到顶峰。这一场纷争,是她开的局。“妈妈。”当她默念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回想起养母那慈爱的眼神,是那种眼神,让她和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受到溺爱,然后在糖果色的童年里长大。她清楚的记得养父母总是将最好的吃的先给她吃,然后再给蒋莲,最后才是他们自己的,清楚的记得将养父最珍贵的一株雪莲给喂了兔子的时候,养父用鞋拔子作势往死里打她,其实屁股蛋子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开始哇哇干嚎两声后,那养母还死命拦着他,拼命打养父的样子。这让她小小的心都盛满了爱,就想永远依偎在他们身边。
直到有一天两人横尸在她面前。
从那一天以后,她一直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蒋莲能够若无其事的活下去。这让她似乎感觉背负了两倍的仇恨。她觉得自己讨厌蒋莲。她从未放弃为养父母报仇的决心。从得知害死养父的仇人可能现在在天罗城身居高位,又得知现任城主身中剧毒四方求药,便将养父的手札《药引》通过江湖百晓生流入江湖,尤其是北地。一时之间,不少人知道了她养父通过奇方使得她的血能解百毒的秘闻。
这一招舍身饲虎,一方面为的是找到进入这江湖只闻其名的天罗城的契机,其实还有想赌一赌,蒋莲不会坐视不理。
因此,幕后黑手可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出移花接木的奇计,本来算无遗策,既将秦笙乘着江湖中人追杀的混乱局势掉包了,更将与她亲近的沈惊尘给扣押,在被追杀的这段时间,假秦笙又有了充裕的时间模仿秦笙的一言一行,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发出求救,太乙门安然接回秦笙,而真秦笙则被带走。等到太乙门发现了问题,秦笙已经在千里之外,再要接回就千难万难。而这幕后黑手的第一嫌疑人,似乎并不难找。
然而,她原先预计的最好情况,也就是太乙门弟子因为体质能解百毒而被邪教觊觎,甚至命丧异乡,那么太乙首座绝不会坐视不理。就连她也没有料到蒋莲一听说她的事情,就会突然出关,远赴北地。更何况正因为她与蒋莲这隐秘的兄妹关系,让那假秦笙措手不及。天罗杀手名震江湖,果真拟态易容及缩骨功都是一等一的,连揣摩人的神情都是如此到位。难怪中原武林将天罗城视为大敌。她一看到那假秦笙,就知道蒋莲绝不会将她错认,最初一可能会被迷惑,只要一开口说话,就会穿帮。
然而她刚刚放下心来,那“秦笙”又说话了,令她震惊不已。
“你怎么不信我!那人是天罗杀手所扮!你看我何时用过那样的金鞭!”“秦笙”焦急道,“快看,七步阎罗就在她的屋子里!”
秦笙握住了当时情急抓在手中的长鞭。一瞬间,那些玄色斗篷在暗夜中一闪而过,只有油光发亮的毛皮斗篷折射出一点点幽暗的光。
秦笙觉得,如果她是蒋莲,好像真的都会想一想到底哪个才是她。十多年未见的兄妹,没有血缘的羁绊,只有往日稀薄的回忆,她努力的回想着,哪一个记忆的细节能够提醒他,她是真的秦笙。
然而她还是木然的站着,微微翘起一边嘴角,不想说一个字。看着那个假秦笙,如果不是两人当面对峙,她觉得师门所有人都能被骗过。
然而,没想到,蒋莲嗤的一笑,说道,“快滚,告诉你主人,可以为自己选坟地了。”毫不犹疑地转身拎着秦笙的领子,一把将秦笙像麻袋一样朝外拎过去。
那“秦笙”见事态依然不可挽回,急急使出一种邪门的轻功步法,只一眨眼便已经在屋顶上,飞快逃走了。
蒋莲一把将秦笙扔进了铺着软褥子的马车车厢,自己也坐了进来,就着马车四角四颗硕大的夜明珠,捏了她的下巴看了好一会儿。秦笙被他冰锥一样的目光看的发毛,却见他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袋,将她半干的头发束住,用内力轻轻抚摸秦笙的头发,像是在帮她弄干头发。
见她呆滞的表情,他说,“你小时候便是这样,最爱湿着头发睡觉。发烧了又哭得要把屋顶震塌,害母亲哄你一夜。”
这是自她记事以来,她听过他最像哥哥的语气。
秦笙更加觉得不太真实。便伸手去戳他的脸。“你认得出我?”
不知这话怎么惹到他,他皱眉不再答话,似乎整个人的气场更冷了,秦笙不由得缩了肩膀。却不料他说,“你冷?”
秦笙摇摇头。蒋莲却一把将她拢到自己怀里,顺了顺她的头发,点了她的睡穴,用一块雪白的貂裘圈住了她,秦笙只听到含糊而低沉的声音说道,“睡吧。”
秦笙仿佛一下子跌入了深沉的黑渊,立刻就睡熟了。
蒋莲定定的看着秦笙长长的睫羽,良久手一拂,将遮盖夜明珠的绒布卸下。独鹿将他的坐骑牵来,蒋莲便与弟子们并骑,缓缓的朝原路回去。路上独鹿朝蒋莲的方向偷看了好几眼,蒋莲斜晲过去,“什么事?”
独鹿便忍不住问,“师父,你怎么一下子看出先救得那个是假的,这小师妹是真的秦笙?”张艾座下弟子方妄言向蒋莲飞鸽传书,说在这一带一座居箕山上的破庙遇见过秦笙,她抗命不归,当时由于强敌环伺,未能带她一道返回。蒋莲这才星夜兼程,率领这些弟子疾驰而来,同方妄言一行汇合。然而就在那院中,他听到方妄言惊呼,完全分不清哪个才是小师妹。而他师父却毫不迟疑就认出了真的秦笙,怎能不让他好奇?其他几人也多好奇,却不敢向冷峻的定光君多嘴,便撺掇他去套话。
蒋莲似乎是笑了一下,却又带点伤感似得,嘴角的弧度几不可见,让独鹿愣了一下,险些没听见定光君的解释,“《药引》说秦笙的体质,乃是因为从小以数百种奇珍草药食引药浴而得,其中一方草药是水心草。生于洞庭湖湖底,却有暗香,十数年不散。”
独鹿听得一脸茫然,难道是因为闻不到这种味道,所以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他也没有闻到这个秦笙身上有什么味道啊?再看看因为擅长箭术五感尤其敏锐的老四朱厌,对方也一脸敬服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