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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越狱 ...

  •   茉国国立精神病犯罪医院打交道的对象从来仅限于国家有关部门以及各类精神病罪犯,所以院长接到来自宗教人士的电话心头感觉不适,更别提对方还是赫赫有名的黄衣主教叶尔孤白。
      而这通十万火急的电话的出发点,是主教大人将派遣一名优秀、能干、文武双全、十项全能的精英下属,来击破臭名昭著的特级罪犯格雷斯·席睿俄斯的小花盆。不消半个小时,全院上从正副院长下至楼层清洁大妈,都惟妙惟肖、有滋有味地模仿起叶尔大人当时的口吻:“那只花盆十分危险。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企图通过这盆土壤来实现邪恶野心。”
      他们虽不反对黄衣主教古怪的提议,但明显不当回事,只做笑谈。2149号特级病房的午餐送饭管理员小张大概是医院里少数几个认为此行动来得正是时候的人,因他熟读《关于2149号特级病房的注意事项》上中下三卷,对席睿俄斯的危险性有极为清醒并且深刻的认识。他臂膀搂紧那三卷注意事项,和一起工作的保镖聊天——他负责为格雷斯·席睿俄斯送午餐,保镖们负责护送他。
      “席睿俄斯常常对那花盆念叨,我寻思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老王退休前也指出他的举动很诡异。什么花种养了这么久也不见长芽?除掉了真是大快人心!”
      保镖们若有所悟,其中一人开口说:“但是,饶他本事通天,也没法子在那么小的花盆里种群丧尸出来害人吧?”
      “说的也是。”大家轻松地哄笑开,小张便跟着笑呵呵,只在心底偷偷补充:他既然能够让好端端的人转变作丧尸,没准儿也能够让土里凭空生长活生生的丧尸反动呢!他自己倒也是不信这个说法的,不过他还是充满了好奇,想去瞧瞧教廷派来的灭花大使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居然胆敢单枪匹马闯进格雷斯的监禁病房,去摧毁他视如半条命的花盆。
      其实并没有多少奇异之处,传音器通知格雷斯·席睿俄斯关于收缴他花盆的决议,他听话地服下混有镇定剂成分的早餐,毫无反抗。随后身穿防护服的修士在全副武装的保镖保护下独自步入房间,在紧密盯防的监视镜头下路过瘫软在床的格雷斯身边,点点头,算是征求许可。他拿雕刻安萨提十字架凸纹的水晶球封存花盆,每一粒微尘都没放过,末了贴上符咒,便动身回善堂复命。
      “我走后,请务必消毒整间屋子,空气换新过滤,旧有的一丁点也不要剩下。”他临行之前如是警告道。国立精神病犯罪医院不是没有积极采纳他的意见。嬉笑归嬉笑,他们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管理发生纰漏。
      然而,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觉得是否立即执行无关紧要。
      “提上日程的计划有准备接纳下周前来视察的国防部长、修缮二楼公厕堵塞的马桶、重新粉刷东区护士长办公室的墙壁、更新主楼的下水管道……那么就在三天或者四天后的哪个时段抽空打扫下病房吧!”
      这样格雷斯就有了可乘之机。
      “我亲爱的情人们被夺走了!”恢复肢体活动,他在床畔跺脚咒骂,眼神晶亮,“它们多美又多可怕,那个混蛋竟敢这样粗鲁地夺走它们!”他按住左胸口,仿佛要隔着皮肉去感应自己愤怒的心跳。事实上他没有心跳,正如他血管里没有血流。他只是奥利哈钢之石生造的克劳德·席睿俄斯的复制品,本不算活生生的人(详见《半条命》)。
      幸好目前无人彻底清洁病房,它们存活过的痕迹尚在,希望尚在。花盆一大早浇过水,目下残余几丝水渍在原先摆放它的蜡质小桌表面,他丝毫不犹豫,生吞活剥那张桌面,亲身体验什么叫“味如嚼蜡”。
      “现在,我只有寄希望于你身上了……随便哪一个,随便多大都好,醒过来,我的情人,快点醒过来!”
      他将奇迹微乎其微的萌发的可能性吞到肚里,孤注一掷地等待。
      如果她活了下来……届时房门机关声响,送餐时间到来,他可以吐出她藏在餐盘的泡沫中。他们对于回收的餐盘不会防备的,一旦他们脱下防护服,□□接触到她……不!只要他们深深一个呼吸……
      这一瞬间的粗心就该要了你的命!他眼一眨也不眨,紧紧胶着在房门上。

      叶尔孤白打了电话,也派遣了人员去粉碎格雷斯的阴谋,但是他始终安不下心。似乎他的心口撕开了一个黑洞,强烈地收缩,却缺乏能堵住它的东西,以致他常常喘不过气来。
      更糟糕的是伊索和萨笛接收调令返回教廷本部,弗雷娅主教通报说他们主动交代打开过格雷斯·席睿俄斯的某个危险的保险柜,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释放了魔鬼的烟火。
      “体检报告声称在他们体内找到阿米巴的活动轨迹。怎么办,叶尔?他们毕竟是你的部下。”她询问他下一步怎么安置,他也没了主意。
      “看来他们确实被变异寄生虫入侵了,”麦彦竭力克制伤悲,“怎么样……怎么样才能铲除它们?”
      迎上执事那对清清楚楚刻着心碎的眸子,叶尔孤白登时感觉肺部的空气不够用。他勉强保持微笑,告诉跟前的年轻人,这类寄生虫大概最终会沿血液循环去向心脏,牢牢攀附那至死方休的动力泵,汲取能量充实自身,等待成熟之后的分裂。
      “如果种子尚未进入胸腔,那么现在为他们全身换血还来得及。”
      这番解释使麦彦误以为事态还有缓和的余地,当即忙不迭电话禀报紫衣主教。叶尔孤白淡淡笑着,看见喜悦的光在执事面上盛放,便提议他回教廷亲自验收大好消息。麦彦自然乐于在情谊深厚的同事身边鼓励他们,陪伴他们渡过难关,他相信这短短几日工夫变形虫肯定无法占据人的心脏。
      “只是老大您……”他迟疑道,舍不得放脑子日益不好使的黄衣主教一个人自生自灭。金色黎明会的其他成员都是恪守规章的人,主教大人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视为应敌程序中正常的步骤,况且他们还要分神照料疗养院里的其他老人,远远不及他对叶尔孤白的热爱与关怀。
      “去吧,孩子。我这儿什么都好。”失忆以来第一次,叶尔孤白嘴唇轻触麦彦的额头,用这种亲密的告别方式送别他。他从前都是这样做的,然而今天反成了他概念当中的破天荒。
      “再见。”
      “再见。”
      麦彦怀揣复杂心情坐车进城去了。站在窗口目送那辆四轮马车驶向远方,叶尔孤白一遍一遍默念对不起。他欺骗了麦彦,提供了莫可知的解决方案。他撒谎只为消除身侧寸步不离的监视,而烟水河滂沱的浪潮声吞噬了他的愧疚,唯独那具石棺,见证了他忏悔地落泪。
      于是他得以独自一人悄然乘午夜的风离开善堂疗养院,在所有人发出美梦的鼾息的时候,施展他无双的力量,打破空间局限飞往茉国。这是尤其禁忌的法术,日月在他的视线边缘反复升落,他的红发被冷热交替的光芒捶打成银丝,心尖抽痛得越来越难受。这飞行的几小时内浓缩了原本数十年的光阴,因为他付出时间为代价,以补偿他提速轮转空间给世界的平衡带来的损害。待到他在国立精神病犯罪医院门口降落,他第一次显露出老态,眼神黯淡,光洁的额头任由几条细长的皱纹腐蚀。
      他是位永恒保持年轻外表的老人。当今血族甚少有活过五百岁的人物,在长生种的队伍里他倒也称得上是祖父辈了。
      最终,固定回来的时空聚焦午夜时分,横无际涯的苍穹高悬一轮明月,翻涌的云群如怒海惊涛,将月光击碎,化作千万瓣散落在海浪的臂弯。凭空老去几十年寿数、正式晋级八百周岁的吸血鬼之王没空哀叹自个儿打折扣的漂亮脸蛋,他急匆匆冲向2149号特级病房,随即在半路改变主意,转而一一观察那些负责照管特级罪犯的相关人员现状如何。
      黄衣主教的力量属性为“地”,因此凡跟土地有关的形体的物质都阻碍不了他,他穿透砖石,游泳一般在墙壁的阴影深处潜行。席睿俄斯专用大厨师傅正在员工宿舍打盹,值夜班的警卫严守在监视器前聚精会神……一路所见平安,他在2149号特级病房外停了下来。接着他明白,自己已没有进去探究的必要——大地的脉动准确无误传达给他一个讯息,格雷斯·席睿俄斯成功脱逃了。
      这打击太过沉重,以至于叶尔孤白有那么一会儿卡在墙里拔不出来,拔出来以后,又昏头昏脑失去准头,撞上外头的大树。幸亏他对此事的执念之深令他保持了信念,他歪斜着从树杈间飞上天的同时,还牢记要追查格雷斯·席睿俄斯的下落。
      罪犯是怎么逃走的,又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花盆的骨灰已经被带走,悉数撒入大海,理应没有寄生虫能响应号召,协助格雷斯作乱。
      修长四肢在半空乱摆,他口咬一缕头发,思索得愁眉苦脸。他不得不再度使出禁忌之术,抽出时间交换,快速检阅不同空间,查看并不居住于医院的工作人员们在家的情形。他施展得有一点过火,所以当他定格在最后一户目标窗外,距离破晓还剩若干小时。
      这是2149号特级病房的午餐送饭管理员小张的住处。叶尔孤白鬼鬼祟祟凑近玻璃窗朝内张望,只见小张斜倚在床头,角度怪异地僵直挺着脖子,红彤彤的脸上笑意盎然。叶尔孤白决意入室与逃犯对峙。由于暂时不清楚格雷斯的方位,为免打草惊蛇,他打算绕道寻找隐蔽的角落潜入。
      他选择了壁炉。
      “我以为,唯有生活在宇宙另一端的人们才会庆祝圣诞节。”叶尔孤白闪身穿墙进去,在兜一头灰钻出壁炉之际,听见格雷斯·席睿俄斯无可奈何的声音,“你给我带礼物了吗,六月里的圣诞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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