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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别对我撒谎 ...

  •   “齐小姐,如果不是你行刺黄衣主教,那么昨天出现在典礼现场,众目睽睽之下为叶尔下毒的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听此提问,齐薇朵此前那种唯诺而委屈的姿态消失了,取而代之一副坚毅的神色。
      “那不过是一个神经发病、异想天开、与我毫无干系的犯罪分子!”她大义凛然地痛斥。
      “真的?”弗雷娅主教反问。
      “怎么,您怀疑我跟刺客是一伙的?哈,好笑!”齐薇朵不屑地高昂头颅,恰似莲花出淤泥般清白。她在撒谎。她牙关咬紧、神色坚毅,对紫衣主教的反问极其轻视,眼神却闪避开了。
      “是我冒犯了,对不起。”弗雷娅主教立刻道歉,旋即问及事发当天的情况,“那么是那个刺客非法窃取了你的身份证等物件溜进典礼现场,伺机行动,是这样吗?”
      双手扭捏着离开那本书,齐薇朵的表情悚然扭曲,她紧盯弗雷娅的眸子,变得充满惊恐犹疑。
      “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她的语气含有试探成分,仿佛在掂量听众是否会为她的说辞投赞同票,“昨天参加典礼前,我一早起床沐浴,刚进浴缸,突然脑袋火烧似的难受,头痛欲裂,后来干脆昏死过去。等我清醒过来,床头闹钟显示我足足昏了二十几小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地打开电视,每个频道的新闻节目都在报导我这么个行刺黄衣主教的通缉犯。但是主教殿下,我的证件、工作装全放在原位没有失窃,我刚将它们交予警方提取指纹了。”
      ——这一次对话中她虽然十分紧张,但始终直视自己,想从自己的眼里寻求认同,判断谎言是否成功。她力证刺客不可能得到她的重要物件冒名顶替,急于拉开距离,不是撒谎,就是企图隐瞒部分真相。
      弗雷娅主教不动声色,心思百转。
      “这是你昨天到今天完整的经过,对吗?”
      齐薇朵支支吾吾,俯首看书,翻页,时不时拿手指压在嘴唇上方。
      “格雷斯·席睿俄斯爱读这书……”她喃喃自语,满怀挣扎,“他是真正的恶魔,将我绑架上那艘游轮,抛进甲板的水池,强迫我在那脏兮兮的臭水里面游泳,自己哈哈大笑。”
      最后她竭力摆脱昔日阴霾的桎梏,决定吐露一则无关紧要的信息:“主教殿下,那天我还……看见了一场幻觉……在昏过去以前,我看到自己体内,燃烧熊熊的烈火!”恐惧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她泣不成声。那种从体内喷发而出的炙痛,淋漓尽致焚烧着她的每一寸血肉,她亲眼看见自己皮肤干枯迸裂,破口下的手骨仿若焦炭,而新生的绿芽就那样放肆地钻出,自她耳里、嘴里、伤口里,啪嗒啪嗒,绽开顶端饱满的花苞。她承受不住,一头载倒下去。
      弗雷娅主教忍不住同情地环抱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惶恐不安。她膝上摊开的书掉下地,一直站在门外听候派遣的修士见状,赶紧一溜小跑过来捡起,念念有词擦拭一番烫金封面,又画下安萨提十字架为此前的失敬赎罪。他忿然偷瞄那位罪魁祸首,心头设想各种惩罚手段,孰料紫衣主教转身宣布,审问结束,请他护送齐小姐返回住所。他不敢造次,只好服从上级指示,放下书,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谨尊令谕,主教殿下。”
      他们一离开,弗雷娅主教马上把书拿到手。
      《亿万分之一的修罗场:寄生虫的巨型世界》。
      紧接着她注意到标题下方的一行文字——
      联合著者:安息,叶尔孤白。

      日暮低垂,烟水河一条狭长支流正翻卷猩红的波浪,河边茂盛的芦苇剑一样笔挺,一举刺破晚风的脸颊。白石小径劈开芦苇丛的屏障,连接不远处山坡上的白色庄园,金字招牌上的“善堂疗养院”偕同房顶的安萨提十字架,共同镇压着夜色当中蠢蠢欲动的各类魑魅魍魉。
      叶尔孤白立在吊桥上,高高在上,俯视钉死在河流中央的石棺。那里面躺着他的爱人,而他隔着一层浅薄但湍急的流水,温柔地对她投以注目,不分昼夜。
      天方国以航海业和渔业为主,其中的主要港口城市烟水很美,海岸线的形状仿若一支弓。当地曾流传这样一句古谚:见烟水而死。一是由于当地风光秀丽已极令人死而无憾,一是它一度沦为过吸血鬼变异病毒的横行之地。
      他正是在美丽的烟水城中,溯流而上,遇见了她。
      “安息,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懦弱?”他轻轻低语,句子末尾的叹息沉溺到河底。他忘掉了很多事情,不单是她的死期。奇怪的是,金色黎明会的成员对此漠然以待,活像被他一早分配好剧本的演员们,胸有成竹,面对临时演出毫不畏惧,反倒他这个导演,什么都不晓得了。
      “您吩咐过,有朝一日您将完全忘记忘记我们,甚至我们的使命。”成员之一的凡达释然地微笑,说,“所以您果真变成这副模样,我们没必要吃惊。”
      “可是我在什么都记得的时候,根本就没具体提及那个阴谋是啥、那个敌人是谁?”叶尔孤白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呢?如果我打一开始就猜透了谜底——”
      “您一定有您的理由。”凡达还是谅解地笑着,同时为他解说,他很久之前明确交代的安葬夫人的事宜。
      ——就是如眼前这般,把石棺固定在水下寸许处,置于一个能在岸上打量分明的高度,任河水冲刷。
      有点好笑。他暗暗思忖,现在的自己,居然事无巨细都得服从过去的自己的意志,深陷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局。
      那么过去的自己,必定考虑周详严密,设想好了未来的种种,包括他对从前指令产生怀疑与抗拒的可能性。因此这道指令,该是他做或不做皆可,殊途同归,总有法子实现目的。
      目的……目的是什么?会是什么?让他逐步丧失记忆的目的,又会是什么?一切的关键,会不会就存在于他的记忆,因此敌人千方百计破坏它,而他通过金色黎明会,来尽量挽回失忆造成的损失?
      依凡达所言,金色黎明会的每位成员被授予了一条各不相同的指令,有人的职责是以最快速度□□烧,有人——比如他,负责确保黄衣主教履行水葬安排。指令没有排列先后顺序,据说是“时候到了,自然通晓”。
      视线稍稍退开些,叶尔孤白改看石棺周围不断起伏涨落的河面。
      “嗨。”他朝以水作媒介、穿越空间和他通话的水属白衣主教昴冰打了声招呼,“怎么,有急事找我?”
      未及昴冰主教回话,麦彦的脑袋急乎乎地钻出来,僭越过白衣主教,立体而虚幻的形象冲向桥上的叶尔孤白:“老大,我们方才探清刺客的底细了!”他费了半天口舌,把自己的发现原原本本娓娓道来,“我进入齐薇朵住宿的酒店房间,读取了大门、墙壁、地板所记录的映象……你敢不敢相信,那个刺客是从她身体里分裂出来的!”
      “我只补充一点,在会客室凭空消失的刺客‘齐薇朵’残留了一些液体,经化验,DNA成分属于阿米巴变形虫。”昴冰主教及时补完执事的遗漏部分。麦彦小心盯她一眼,退回她身后的位置立正站好:“老大,你认为齐小姐是否阿米巴病携带者?可若说阿米巴变形虫入侵了她,原虫的活动主要产生毒素或者是溶细胞物质增强吞噬活动,它的分裂繁殖并不是这种表现欸!况且弗雷娅主教认为她除了在分裂初期遭遇短暂发热和幻觉,其余生理活动均为正常,对那个分裂体的举动很知情,还撒谎替刺客掩饰什么的……”
      烟水河的波涛一次次淹没石棺,扑向隔空显形的幻影脚下,叶尔孤白平心静气聆听完毕,发出干巴巴的“哦”的单音。昴冰主教不得不明确点题:“叶尔,你陪同安息钻研过寄生虫学,我们需要你的意见。”
      “齐小姐体内分裂出的‘自己’已然死亡,而活着的那个母体,目下已动身离开教廷区,对吗?”他的声音有些黏稠,霎时间变得宛如沼泽地蜿蜒的毒蛇,泛着一股奇异的血腥气,“很好,我们将不必为她收尸。”
      话音落地,他不再理睬自己面面相觑的同僚及下属,转身离开,走进星空下的善堂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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