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长相思》旧时萱草

54、Chapter 49 摇摆的内心

　　“柳生前辈，柳生前辈！”

　　听到有人有人在身后不断喊着自己，柳生拿着病患记录板转过身，从走廊那头噼噼啪啪跑过来的，果然是大学里的圆脸后辈。因为在工作方面接触较多，年龄又比较接近，关系与其他同僚相比，也亲近许多。

　　后辈先冲过了头，又怕撞到别人而猛然放慢脚步，其结果就是柳生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帮忙稳住他眼看就要因重心不稳而滑倒的身体。

　　站稳以后，他用一只手解开缚得太紧的领结，气喘吁吁地说。

　　“前辈，明天……明天你就不来上班了吗？”
　　“是，今天来是为了和主任汇报一下工作。”

　　和其他两位同事一起，作为附属医院的代表被选中的柳生，还有一周就要乘坐飞机暂时离开故土，前往千里之外的美国伊利诺伊州参加研修。根据通知，所有工作方面的事宜都需要在本周末到来之前交接完成。待为期一年的研修结束，再重回工作的岗位。

　　“哎？那下一次再见到前辈，最早也是一年以后了？”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此次研修集中了大批优秀的青年医生，据以前曾参与过这种研修的前辈透露，美国方面的课程安排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心理和生理双方面被严重摧残的他们，忙得连周末和晚上都不得闲空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基本只能蓬头垢面地巴望着本就不多的假期……倘若消息没有什么夸大的不实，那么这一年内，他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回国。

　　“那……前辈的恋人呢？”
　　“哎，什么？”

　　话题忽然被转过了方向，柳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露出迷茫的神色。后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前辈的恋人啊……昨天承认的新交往的恋人啊……”
　　明白了后辈所指，他无奈地笑着说：“恋人是没错，不过可不是什么新交往的……唔，或许是……一起去？”

　　“哈？！”
　　这一下被震撼到的是后辈，发出大大的惊叹声以后，他瞪圆了双眼。

　　“新交往就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去美国陪读？！”
　　“都说了不是新交往的……”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两个人说话的位置又靠着办公室，因此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家属并不多，时不时有护士经过，也只当他们在说工作方面的事情。

　　眼看后辈全然已经陷入了个人世界，不断重复着“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发展的这么快，前辈你确定的确是新交往的么”这种话，柳生只好从容地打着马虎眼，任由他的惊叹左耳进右耳出。

　　和他是不是“新”交往，柳生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说到去美国陪读……一旦想到这件事只是在自己的心里盘旋，尚没有和幸村提起过，坐立不安的感觉立刻蠢动，慢慢地爬满了全身。

　　“那已经定下来……陪着前辈去美国了吗？”
　　“或许吧……”

　　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意味的回答，柳生把工作记录整齐地摆放进办公室的档案架上。

　　其他物品都在一天前收拾回了家，因此要带走的除了惯常用的笔记本，别无其他。圆脸后辈今日也很巧地不需要值班。带上办公室的门，两个人并着肩，一起向电梯间走。

　　刚到达他们所在楼层的电梯，里面已经站满了一大半的人。柳生暂时停止了和后辈的交谈，并侧身站好。机械的提示音后电梯的门缓缓合上，电子屏幕上小小的红色数字随着楼层的下降，不断地跳动闪烁。

　　只有两位医生在低声讨论患者病情的有限空间内，柳生凝视着代表楼层的数字，由多变少地变化着。

　　……这么说来，和他的和好，已经是5天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分开的时间太久吧，就算对他究竟有怎样的感情，心里是铁板钉钉的确定，可在那一天……醒来后猛然间意识到两个人基本上已处于“恋人”的关系，柳生却在忽然之间被强烈的奇怪情绪袭击到不敢轻易见到他的地步。

　　两个人暂时明明是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状更凸显了柳生心情的无端和滑稽……可正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怎么也忽视不了。

　　……早晨上班前，饭桌上会摆好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的早餐；下午临近下班，会接到他的电话，问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什么；晚上回到家洗澡，有时忘了带干净的换洗衣服，走出淋浴间会发现洗手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叠好了一套……令他心生温馨的细枝末节，只要留意都能够体会得到，但生活的模式和独居时相比，并没有产生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且因为离去期限的临近，医院有许多琐事等着一件一件处理，柳生在无形之中已经比上一周忙碌了许多……

　　相比于无论是心境、还是生活的方式，都没有什么太大不同的自己，幸村的变化却能被他敏感地感知。别的尚且不说，但是每天下班前的那通电话……类似于同前女友麻生绘美交往时的状态，立刻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同事察觉。正在昨天，柳生果然被几位同期拦截在了办公室里……被轮流逼问着最近是不是被桃花运撞了一下腰，默认的回应立刻招来大批的起哄声。

　　只是被“柳生有交往的恋人啦”的起哄包围，站在人群中间的柳生不由自主，重又咀嚼了“恋人”这个词的含义。

　　……自己和他，并没有像其他陷入热恋的情侣一样，会有甜腻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接连不断的亲吻和说不完的情话……有的却是不断克服着暗地里涌流的，怪异情绪的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还算是正常吗？

　　明明是自己期盼了十年之久的那个人……明明从那一晚开始就一直在想，初交往就要面临整整一年的分别应该要怎么办……

　　是因为近年来来聚少离多，又在重逢的一周内忽然改变了两个人位置的关系，而让他暂时产生的无所适从；还是这种期盼在心底埋藏了太深太久，忽然爆出的一道小口又来不及让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尽皆倾泻而出，结果表现出来的举措反倒比白水还显得平淡……柳生自己也琢磨不清楚。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样说出来真的太丢人了，明明都已经过了24周岁的生日，竟然还会像情窦初开的青涩男生一样，再度体会到这思慕在心口难开的心境……

　　“……呀，幸、幸村先生——”

　　踏出电梯，转弯时柳生率先感受到的，是浮在四周空气中沐浴乳的淡香，正是家里惯常用的那种，随即便听到后辈直着嗓子叫出了恋人的名字。急忙停下脚步偏头去看，和自己只隔了三步之差的那个人，果然是幸村精市。

　　几天之前，幸村因为忘带公寓的钥而来医院找过柳生，当即被对网球比赛兴趣超浓的后辈认了出来。拉住偶像不住口地称赞，并追问到“您不是去了加利福利亚吗，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幸村坦言最近正在柳生的公寓蹭住……顿时，后辈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程度，简直能塞下一整只鸡。

　　“哎——幸村先生您又来找柳生前辈了吗？”
　　“幸……你怎么来了？”

　　“是啊，我特地来找比吕的。”

　　惊愕之中和后辈同时问出声来，幸村率先回答了后辈的问题，这才看向柳生，带着微笑说：“本来刚洗过澡，我忽然发现外面下起了雨……而且昨天你带了很多东西回去，今天没准要带的东西更多……”

　　“啊，不要紧，虽说下雨了会不方便，但大部分东西昨天都带回去了，今天我要收拾的反而少。”

　　“那就好。”

　　幸村边说，边走到他的身侧，可柳生并没有继续搭话。短暂的空闲中，后辈终于瞅准了机会，再度询问出声。

　　“对了，幸村先生，最近你和前辈住在一起的话……一定能知道他的新恋人是谁吧？”
　　“……哎？”

　　被出其不意的问题搞得微微一怔，幸村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嗯，是啊……”的含糊回应之后，后辈尤嫌不足地伸过脑袋，神情带着三分压抑的兴奋。

　　“那前辈的恋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幸村先生知道吗？”
　　“我……”

　　还想着幸村会以怎么样的表情来回答这个问题，可后辈并没有让柳生有这个机会一饱眼福。唯恐幸村会维护朋友和自己打马虎眼，后辈伸出右手，一一掰着手指，要验证什么似的说：

　　“昨天前辈亲口承认了新恋人的事情，却对恋人的情况闭口不谈……一直以来没有什么绯闻的前辈，忽然间有了交往的对象，我们所有人都很好奇啊——”

　　什么叫“亲口承认”？明明是在所有人盘问下……然而没等他在心里愤慨完，幸村就饶有兴趣地接过了话头。

　　“是吗？……那你们是怎么发现比吕有了交往对象的？我想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主动和你们说的吧？”

　　带着笑的一瞥眼，幸村毫无破绽地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那是因为在最近，每天固定的时间前辈都有电话打进来，我前天还不小心听到前辈说‘那就吃乌冬面吧’……讨论晚餐的食谱，可不是和他半年前同绘美学姐交往时一模一样么——”

　　“哦，是这样吗？”

　　想阻止大放厥词的后辈，却被幸村再度抢了先。感受到从他那里扫来的意义不明的目光，想插话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柳生，此时的心情若用抓耳挠腮来形容，他本人都觉得丝毫不为过。

　　“是啊！而且我‘偷偷’听到的那次，电话挂断之后前辈竟然有在笑哎，一贯在医院里不苟言笑的他，忽然露出那样的表情，我……”

　　想反驳说“我在打电话的时候哪里有在笑”，然而没有随时在自己脸前摆上一面镜子，柳生非常清楚这种反驳是多么的小孩气且证据不足。可后辈大概是被和偶像说话的奇遇冲昏了头脑，不折不挠地继续说道：

　　“根据前辈自己说，他这次去美国的研修，恋人也会陪——哎，怎么？”

　　暗道不好，几乎能猜出后辈接下来会冒出什么话来，柳生当机立断地喊出了后辈的名字，成功挡住关键字眼的同时，在他和幸村都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故作关心地说：

　　“雨下得大了，你带雨伞了吗？”
　　“带了，我……”
　　“那还是赶紧回去吧，雨天最容易堵车……还有几天我才要走，走之前一定把你喊出来再聚一聚。”

　　摆出谦和的前辈姿态，却忙不迭地甩掉了多嘴后辈的柳生，在踏出医院大楼的大门时，还能感受到身侧传递过来的，来自于他的视线。

　　……

　　雨在无声之中下得越来越大。就算有开车，和幸村一起回到公寓时，柳生的裤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湿了。从裤脚到小腿的一段是被水浸透的深色，有些令人不快地紧贴着皮肤。

　　“比吕，你要不要先洗澡？”

　　关切的问话，再加上穿着湿掉的裤子的确很不舒服，他顺着幸村的话点了点头。把带回来的办公物品放进书房，接着准备去卧室拿换洗的衣物……经过客厅时，他看到幸村站在流理台前，正从纸袋里往外拿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今天晚饭的食材吧，因好奇晚餐的食谱而驻足多欣赏了一会的柳生，五分钟还没有到，已经被幸村切菜的手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右手拿刀、左手按着材料的幸村，从姿势来看没有任何错误，然而动起手来就跟自己的手指有深仇大恨一般，丝毫不知道用指节抵着砧板上的材料、以防止割破手指的方法……结果虽然每次都不会真的见血，柳生却再也按捺不住。

　　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他伸出右手按住刀背，有效地阻止了幸村的举动。
　　面对态度十分茫然的恋人，他略有些无奈地说：

　　“……幸村，还是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