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1 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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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只拉上了一小半，房间里透着朦胧的光线，因此依稀能够看到窗外那特属于梅雨季节的灰白色的云彩。
耳畔一直回荡着淅淅沥沥的，好像水流一样的雨声。
大概快要到早上了吧……幸村把下巴埋进被子里，用只有一半清醒的脑袋思考着。昨夜和同伴们喝了些酒，思维因此有些混沌不清。腰上有奇怪的沉重触感，他转过脸，然后看到那个人睡在自己的身边。
在黯淡的室内光线里看不清原来色泽的头发，有些凌乱地盖住他一边的眉毛；紧紧闭着的双眼和宁静的睡容；半露出被单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的起伏。原来横在腰间的，令自己奇怪不已的触感是他的手臂。他会是想抱住自己的么，幸村这样揣测。
他露出在被子外面的胸膛会不会觉得冷，如果是现在这个季节的话……但现在是盛夏还是初春，连幸村自己也搞不清了。沉浸于梦境中特有的虚浮感撷住了他的四肢，继而在整间室内不断蔓延。
旁边的他微微地动了一下，搁在幸村腰上的手臂用力地把他揽住并带回，两个人的距离因此缩短了些许，温热的体温突然逼近，就像那段长久埋葬的记忆忽然被翻了出来，全身的神经连带着细微的毛细血管都战栗不已。
如果这是梦，未免真实得过了分。无论是他睡姿的细节，还是自己心情的微妙都纤毫立现。
珍惜这次重逢的机会，寻找遗落在时光沙漏里的幸福的碎片，带着半是甜蜜半是迷惘的心情凝视着柳生的睡颜，幸村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记得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晚是阴霾的清和月，却难得的没有落雨，然而现在的窗外却……
果真还是个梦吧？
如果这非现实的幸福必须要醒来的话……能不能让它先暂停一会，好让自己有更多一些的时间，来牢牢记住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柔和的雨声，直到被设置好的闹铃叫醒之前，幸村的视野里还映着他恬淡的睡容。
……
被尖锐的铃声吵醒的清晨，是由新一轮的力量训练拉开帷幕。既然已经因为尾椎骨的一点“小意外”而被迫退出比赛，重回训练场的幸村更没有任何理由懈怠。
被刻意淡忘的感情，还有多余的无法发泄的精力，都随着时光一同消磨在日复一日的运动中。
时间尽忠职守地对待一切，不紧不慢地向前踱步。一叹气一回首，须臾之间，时光仿佛化作了英伦绵绵不绝的阴雨，从盛夏一直落到了当年的隆冬。
被金红二色装饰得夺目缤纷的平安夜，幸村裹着浅棕的长款大衣，走在异国冰天雪地的街头。
“晚上好，若宫君，你的伞我带回来了。”
推开离公寓只有一个街口的便利商店的门，象征着客人来到的风铃声细碎的飘起，正整理货架的女生若宫里乃转过头来。
幸村带着笑把折叠伞放到收银台银灰色的台面上，和她熟络地打过招呼。若宫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沾满了青灰色颜料的手上，不由得背过手解释道：“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
“松节油。”
“……油画的颜料……哎？”
句子被忽然插入的话斩成两段，没有反应过来的若宫里乃下意识地抬高一边的眉毛，发出“哎？”的疑问。
“用松节油，很快就能洗掉。你手上沾到的太多了，肥皂估计——”
“嗯。”习惯性地咬住下唇，“多谢，幸村君。”
“没事，我的小妹和子也经常弄得满手的颜料，以前……每次都要我帮她洗干净。”幸村把脖子上的围巾绕得又紧了些，转身推开的门卷入了一道冷风。
“若宫君，我先走一步……啊，对了，圣诞快乐。”
差点忘掉的节日祝福说出口，玻璃门里面的女生舒展眉毛笑着回应。幸村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握紧了冰凉的金属表面的手机，思考片刻后转身向公寓位置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若宫里乃的相识完全因为她在邻近的便利店打工的缘故。每晚从俱乐部的练习场回来，顺路买些东西时随口打声招呼，如此几个月也断断续续聊了几回天。
伦敦有好些日子没有下雨，前几日幸村出门便忘了带伞。本想着运气或许不至于背到这种程度，他却在便利店略作停留、购买当天的体坛报纸时瞥到外面那阴测测的天，随即天边掠过一道极亮的闪光，把这些天积攒的雨水连带着大片的雪花，毫不留情地宣泄了出来。
关键时候，身上的钱却没有带够……如果戴上外套上的帽子冲进雨幕，飞快地跑上十分钟也能到达公寓，只恐怕不能避免落汤之危，同时身上这件羽绒服也随之报销。犹豫着是要打电话请人来接，还是等候到雨停，若宫里乃便把放在一旁的雨伞递了过来。
“我的伞先借给你，等我下班的时候，雨一定早就停了。”
“如果没停的话不是很麻烦？”
“那……我在店里再买把伞，有员工折扣的喔！”
不想随意欠下人情，幸村礼貌地就要拒绝，在看到那把伞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被女生保管得很好的雨伞，不知用了多少次还是工整地叠好伞沿的褶皱，放进半透明的塑料外壳里，和有个人的习惯一样。隐隐约约透出颜色清浅的伞面，还有外壳上黑色的粗体字AZURE。
Azure——天青色。
天青色的伞，曾被柳生指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的伞，或许是有些故意的向自己这里倾斜。雨滴沿着绸的伞面滑落，汇成水流淌下来，浇上那个人左肩。制服的外套被弄湿，墨绿色的布料上映着颜色更深的水晕。
幸村接过那把伞，半长的碎发挡住了一边的眼睛。他用手指拨开头发，露出掩饰得完美的微笑表情，再低声说一句：“非常感谢。”
因此他才在几日后抽空来还伞。
冬假，还有西方人视之如命的圣诞节，俱乐部已经放了假。虽然每天来练球的人并不在少数，像幸村这样的东亚人却寥寥无几。
毕竟他已不是活动经费紧张的学生，却没有在圣诞假期回家……
口袋里静静地躺着他的手机，因为握得太紧，金属的表面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手指划过的时候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蔓延着节日欢乐气氛的街道越走越远的当口，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圣诞快乐！
——幸村和子】
大概已经有半年没有接听过从家里来的电话……其实他初到英国时，曾在午夜迷迷糊糊地接听过母亲的来电，算起来该是美国吃晚饭的时间。然而通话没有说过几句，便不知被谁终止并强硬地掐断，随后父亲的短信穿越了大洋，跃上他手机的屏幕。
【你母亲心肠太软。但你什么时候承认错误，再回到家里来。】
所谓的父子同性，一样的固执不肯让步。或许父亲是对的，或许他会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父亲的正确，但年轻所代表的气盛和不服输如此强烈，身为女性的母亲也无法从中周旋磨合，僵局再度不了了之。
可这是他的人生，他想要自己做主。
和父母站在一边的和子忽然来了短信，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的节日祝福……夜风有些大，暴露在空气里的右手温度急速地下降。手指按在绿色的通话键上片刻，幸村还是从温暖的口袋里抽出另一只手，思考片刻并编辑短信：
【圣诞快乐，和子。家里最近情况怎么样？】
再确定发送。
没有让他等候多久，和子的短信再度回复了过来。
【群发的……我发错了。】
【想知道家里怎么样，就和父亲道歉……然后自己回来看。】
一连两条，之后和子那边的讯息如石沉大海，再没回讯。应该是幸村没有回复的原因，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不知不觉走过了一条长巷，被拉长的视野忽然挤进了很多东西。彩色的跳跃的霓虹灯光；各种颜色的带着欢庆味道的气球；牵手并肩的棉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的情侣……不同于昨日的平安夜，人们都归家团聚相庆，大街因此格外鲜明的冷清，圣诞节当晚的街道更有一番风味。
“哎，你看你看，又下雪了——”
对街的女孩仰着头，手指遥遥的指向深色的夜空，不断摇动着身边的男生提醒他去看，叫声同样让大部分行人纷纷抬头寻觅。猛然仰起脸时，幸村并没有看到任何雪片的痕迹，高高浮起的天空被黑色侵染，若仔细端详，便能看到深色片云的流动，有种不同于白日轻盈的凝重。
迎面扑来的细微而点滴的凉意，在一束灯光打到他眼前时才能看得清。在强烈的光线里飞舞着的雪花，形状和轨迹都纤毫毕现。和前几日和雨水共舞的雪不同，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干雪，细碎却密集地，像是白色的粉尘，铺头盖脸地落下来。
然后头发、眉毛、眼睛、鼻子、下巴……都被雪温柔地亲吻过，留下清晰又易退的质感一层一叠地蜂拥而来。涌过的晚风掀过碎发拂在脸上，遇到肌肤热度就融化的雪水像泪一样在面颊上迅速滑过，顺势沾住了发丝。
街头的行人纷纷掏出雨伞，撑开的伞面覆上细雪织成的稀薄的纱，在霓虹灯的照耀下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因为出门时带的伞已经在便利店还给了若宫里乃，幸村双手插着兜，长身站在越来越密集的雪片的拥抱和亲吻里 。
巷口的PUB已经正式营业，齐整地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接触到幸村的目光，颇有眼力地转身推开门，从屋内扑面而来的有不同于外界的热度，还有隐隐兴奋的喧闹。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的大。不过十多分钟的功夫，窗檐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幸村屈起手指击打窗户，松松的雪花会随之震动飘落，又从天空扑下来更多。侍者误以为他想要隔窗欣赏雪景，即刻殷勤地迎上来，把窗户上的雾气尽数擦去。幸村立刻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吧台另一侧传来冰块和调酒壶撞击的清脆声响，调酒师细长的手指在空气中上下跃动，尾随其后是水流慢慢注入杯子的声音。叫做“梦幻勒曼湖”的鸡尾酒，液体半透明的蓝色由浅入深层次分明，盛在高脚玻璃杯里向幸村推了过来。
“FANTASTIC LEMAN，请用。”
“多谢……嗯？”
旁边横过一只手，把高脚杯轻松地接了过去，转而把另一个玻璃杯推了过来。浅红色的液体摇曳着淡黄的灯光，伏特加还有黑醋栗利口酒混合的独特香气，卷着水蜜桃的香味慢慢地弥散开来。
“幸村さん的话，不妨尝一下这个，SEX ON THE BEACH。”
微转过头，坐在他右侧的人扶着眼镜，容貌似曾相识，迎着他疑问的目光露出得体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Chapter 31 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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