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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见时难 ...

  •   殷谨繁登倩幽台般凭高远眺,观望着远处的硝烟。
      谢若登临广合楼,俯瞰着刀锋间四溅的鲜血。
      映入她眸中的是一个个倒下的年轻生命,而她看到的,是一场角逐对弈。
      繁儿……你可真是长大了。她无声的冷笑。
      浅绯罗织金鸾凤广袖上干枯的鲜血狰狞绽开似一朵开到颓败的菊,那是刺杀她的刺客的血,是为了保护她死去的护卫的血,也是兰碧的血。
      这些年来她对兰碧虽算不上十足的信任,可也不会轻易的怀疑,故而她不知道泰昭殿里的殷谨繁已在暗处睁开了眼睛将刀锋对准了她的后背,不知道她今日一次普普通通的出行换来的竟是这样的代价——前往城南谒陵时她带有三千护卫,其中包括五十名身手不凡的死士,可经历过一场血洗厮杀后,她白日带出的那些人,剩下的还不足十之一二!更让她防不胜防的,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兰碧,那一瞬破开夜色的刀光,那把呼啸而来的匕首,她不会忘记!
      兰碧并没能杀得了她,站在谢若另一侧的章珏敏比任何人都要更快的挡在了谢若的身前。而多年生死历练过的谢若虽病体憔悴但反应也是不慢的,当即一手扶住章珏敏的尸体,一手将袖箭刺向兰碧。
      “背叛我?给我个理由。”放下章珏敏后,她静静的看着兰碧——她还没有死,像是被抛在岸上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时城南谢氏皇族的墓葬群上空黑鸦盘旋,殷谨繁派来的死士正与谢若的护卫拼死搏杀,可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不曾愤怒不曾慌乱,也不曾伤心。
      不是她已原谅,而是因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看重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足够引起她的兴趣了,除了仇恨。
      “瑶函公主呵……我有时会想,若有朝一日你大仇得报,你还会去做什么呢?”谢若记得将死的兰碧看向她时满眼强撑的嘲讽。
      “主子快走,这儿撑不了多久了?”身旁的死士都在劝她撤退。
      “再给我片刻。”她摆摆手,蹲下,“那你呢?坚持了这么多年,忽然却又背叛自己的坚持,究竟是为什么?”
      兰碧冷笑,不发一言。
      “让我猜猜,是为了你的儿子罢。这些年来你有多在乎他,我都看在眼里。华玠是个好孩子,可惜不能陪在母亲身边尽孝,真遗憾。”兰碧不答,可谢若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真相,“他这样的好孩子,投靠了繁儿,也应当会有好的前程。你这个做母亲的虽不能在人前认这个孩子,但心里该是宽慰的。”
      兰碧遽然色变。
      心底的猜想因为兰碧的神情有变而得到了印证,谢若扬手干脆利落的切下兰碧的头颅,站起,“护送我去南营。”她对自己的护卫说,“我要调动那里全部的军队。”
      既然殷谨繁想要和她决一死战,她奉陪好了。
      “报,前锋队已攻入赫定门——”
      “已经到了赫定门了?”她懒洋洋的抬眼,“这么说很快就要攻入内宫城了?”
      “是。”
      “那吩咐他们,继续。”谢若指挥若定,喃喃低语,“繁儿先前昏睡了那么久,不论是真是假,他的确该有大半的势力都被我剪去,今日这些……大概不会有很多人,却必是精锐——传令下去,尽量避开与敌军的直接交锋,分兵,从甘玉门、顺则门、忠英门三处绕行,留□□手,牵制地方军士。”
      “是!”
      “繁儿,你的实力该不止是如此呀……”她自语,淡无血色的唇勾起的笑意凉薄锋锐。
      然而站久了,又不免一阵头晕。她几乎要倒下,只是不肯示弱死死的掐着窗棂站定。
      或许还未赢了殷谨繁,她自己便先死了——她自嘲的如是想道。
      她想起了兰碧死前留下的最后的问题,不犹觉得可笑。待到复仇结束?她真希望她能看到结束。
      “报——”前锋的探子再度奔来。
      “皇、皇上请求与太后议和?说……他与殊妃娘娘,会一同在倩幽台等待太后。”小兵有些惴惴不安的呈上一封绑在箭上的帛书,“这是御前女官烟凝射来的。”
      谢若接过,粗率的扫了一眼,而后默然不语。
      绾绡会落在殷谨繁手里,她并不惊讶,她也不怕绾绡落在殷谨繁手中会出什么事,殷谨繁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怎样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她知道他不会狠下心来杀谢绾绡。
      至于绾绡腹中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虽说是她的外甥,虽说她的确看重这个孩子,可还犯不着重视到与殷谨繁议和的地步。这个孩子死了她最多少了一些朝堂上的筹码罢了,却也不会很为难。
      而且若是绾绡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设法保下,那她这些年也是白活了。
      可虽是如此,谢若却迟迟没有开口。她在犹豫,究竟在犹豫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
      殷谨繁送上来的信并非什么劝降书或是低声下气向她求什么,而是一张珊瑚笺,笺上几行小楷端正而略显清稚:三月新梨如雪,十五满月若霜,此良辰佳夜,安得昏昏梦过?宜雅谈文赋、共品辞章,特备桑落琼浆、羽觞玉卮,以候名士。
      纤细的食指轻轻抚摸着珊瑚笺,笺是新笺,墨存余香,可这寥寥数十字,却是隔了十余年的光阴。彼时他还是陈皇后身边的小太子,顽劣而孤独,不愿写讲学与母后安排下的功课,便变着法儿诓她去捉刀代笔,什么品酒啊,赏月啊,不过是找个好地方碰头,她替他写文赋,他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抱怨身边人和事罢了。
      今夜没有满月,此时并无梨花。同样的邀约,为的却是不同的事情。这十余年来谢若在伪装与隐忍中麻木了自己的心,可她无法否认,即便是在作戏,可与年幼的殷谨繁说话,是她最轻松的时候。
      同信笺一起附上的,还有一枚玉佩,成色极好,鎏金在玉上嵌着四字:月圆人宁。
      这是绾绡的东西,确切说,是绾绡五岁前的东西。绾绡的本名就是月宁,这枚玉佩,是她做童年时的旧物。琴州城破萧谢皇族西逃时,这枚玉佩落在了她的手里,她留在息宫伪装成赵箬时,偶尔会想念自己的亲生妹妹,那时总缠在她身边的殷谨繁与她的胞妹那么像,于是她索性将这枚玉佩送给了他。
      “太后……”探子又犹犹豫豫的开口。
      “说!”谢若的语调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烦躁,因为她的情绪已被拨动。
      “烟凝女官,还有一句话要臣传达。”
      “什么。”
      “若这回不相见,那便永远都见不到了。”探子小心翼翼的说完转达完这句话,他不确定这话究竟是谁说的,也不明白这话说了冷绝的文安太后有什么影响,他只是从这话中品出了几分伤悲,于是说出口时不犹得也带上。
      若这回不相见,那便永远都见不到了——这话,是绾绡说的?还是繁儿?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是绾绡,那她开口时必定是带着几分凄然几分哀绝,或许还有几分委屈——谢若承认自己很对不起这个妹妹。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殷谨繁,谢若猜,他说话时面上一定会有威胁的冷酷与狠绝——这个被她养大的孩子,有时行事不留余地的态度很像她。
      但这话却也是实话,这场对决,注定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见见罢,见见罢,有多少生离死别发生的太仓促,有多少人至死都来不及好好会面一场她将手中的信笺与玉佩都叩在桌上,勾了勾唇,“准备一下,我要去见殷谨繁。”
      “可是……”那几个得力的心腹都不犹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小心的提醒道:“主子莫忘了肃盈长公主的前车之鉴呐。”
      手握羽林禁军的肃盈长公主正是在与谢若谈判之际被暗算,从甘玉门城楼跌落,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那就选百名卫兵随行,五十名死士作陪,十名顶尖的影卫同往。”谢若吩咐,眉目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畏首畏尾,不是谢家子孙的姿态。何况……”她笑了笑,“我不是肃盈,而繁儿……他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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