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藤與榕樹 p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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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井並不是青藤，只是因為始終依附在我的身邊，才會有這種錯覺』
『只要他肯回頭，就能夠發現自己擁有著美麗的翅膀』
『然後振翅高飛，重回廣闊的天空』
『榕樹能夠給予飛鳥的，終究只是短暫的停留』
「不知道坂木先生喜歡什麼」沙織小姐來給我開門時，還穿著做飯時用的圍裙，左手上戴著微波爐手套，額頭前的劉海有些微的凌亂，看上去有點手忙腳亂「隨便湊了幾樣菜，希望不會太失禮」
「打擾了」我隨著沙織小姐進了玄關，被安排坐在了廚房外面的長沙發上。
「請先喝些茶吧，外面很熱的樣子。還有最後一個菜，稍等我一下」將茶杯放在我的面前，沙織小姐走進廚房繼續忙碌了起來。
「啊，多謝」確實很渴的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意識到這不是平時喝的那種味道。
鳥井喜歡綠茶，而沙織小姐泡的，是濃郁的紅茶。
前者甘苦，後者醇香。
「坂木先生，都做好了，來吃飯吧」沙織小姐有些興奮的聲音從廚房傳了過來。
「哇，這麼豐盛，真是麻煩了」當看到餐桌上的情況時，我才明白沙織小姐的『隨便幾個菜』只是謙詞而已，這真的是只給我們兩個人準備的嗎？
「想著只做一兩個菜，坂木先生可能會不喜歡，所以……」沙織小姐不好意思地歪着頭，笑得眯起眼睛。
「謝謝……」抱著拒絕的心態前來的我，怎麼可能對著這樣的笑容不產生愧疚呢。
晚餐的內容很豐盛，菜式是傳統的日本料理，說不上出色與否，卻能夠看得出做的人有多麼用心。
面對著別人的盛情款待，我並不想表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可還是能從沙織小姐的表情中看得出我的狀態究竟有多糟糕。或許是理解成了工作後的疲勞，沙織小姐非但沒有介意，甚至不停主動提出新的話題，用愉快的聲調說著話，展示著燦爛的笑容。
可越是這樣，我越感到手足無措。
我從來沒有試著接受過任何一個向我表達心意的人，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我把我全部的精力和所有的關注都留給了唯一的那個人，又有誰能夠接受這樣一個，全部身心都在別人身上的戀人呢。
或許，在鳥井封閉了他自己的世界的同時，我也把自己關了進去。
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卻終究沒人能夠替我們打開一扇門。
「坂木……坂木先生？」
我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對、對不起，我……」
「坂木先生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吧？」沙織小姐笑得無害。
「抱歉」
「沒關係」頓了一下，笑容突然從沙織小姐的臉上退去，轉而換成了一副認真的表情「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呢！」
我沒有領會沙織小姐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沙織小姐又突然笑出聲來「坂木先生，果然是個溫柔的好男人呢。雖然不能屬於我有點可惜，但是我只是太晚遇到坂木先生了吧」
「啊……怎麼突然這麼說……」我不知道沙織小姐是從哪裡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我應該，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才對。
「儘管沒有問，但是我能看得出來，坂木先生應該不會接受我了呢」即使說著這樣的話，沙織小姐也依舊保持著臉上的笑容「有點落寞啊」
「真的很抱歉，沙織小姐」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這種時候還能說些什麼「我……也許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無所謂的搖搖頭，沙織小姐盛好最後一道湯放到我的面前「那只是坂木先生自己不知道罷了，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哦」
「其實今天坂木先生能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辛苦做了那麼多菜，如果連來都沒有來就直接拒絕掉的話，不是會很傷心嗎」
我的手一頓，手指間的湯匙差一點就滑落到桌子下面。
不是會很傷心嗎。
會傷心的不是嗎。
愚蠢如我，又在無意間做了一件那麼可惡的事啊。
鳥井在接到我的電話的時候，在幹什麼呢。每天的那個時間，不都是在做飯的嗎。
在給每天都會去的我做飯不是嗎。
坂木啊坂木，你總是這麼遲鈍。
真的是太可惡了。
「對不起沙織小姐，我突然想到有點事」我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誒？」沙織小姐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穿好外套，猶豫著轉過身看著沙織小姐「……是的」
「她很幸運呢」沙織小姐收起笑容，只是真誠的看著我「很高興認識你，坂木先生」
「我也是，沙織小姐。今天真的失禮了，再見」
當我離開沙織小姐家的那一瞬間，我知道背後的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笑容消失的速度，和難掩失望的眼神，我都知道，因為我也一直這樣深刻地體會著。
可是抱歉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做到更好。
因為我始終都只是一個笨到極致的凡人啊。
＊＊＊ ＊＊＊
跑到渾身發熱，喉嚨也快要燃燒了一般。將西裝抓在手裡，用著高中時百米賽跑的速度接近鳥井家的時候，我的腳步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現在過去的話該說些什麼呢。
鳥井，我的飯還留著嗎？
對不起，我回來吃飯了，因為你所以在別的地方吃不下去。
這樣……嗎。
明知道不可能的。
「吶，不用送了，跟我還這麼客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別自作多情，你那麼粗魯別弄壞我家的門」鳥井。
我突然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轉進旁邊的巷子裡。
「哈哈，看你那個樣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天也感謝招待了」
「嘛，反正你不來蹭飯也會剩下」
「好好好，我走啦，別那麼想不開」
從鳥井家走出來的，是滝本，我不可能認不出來。
多麼似曾相識的場景，站在那裡的人，卻不是我。
鳥井家側面被黑暗籠罩着的巷子裡，我背靠著牆壁，突然之間失去了方向。
一齊湧上心頭的都是什麼，為什麼突然間呼吸如此困難，大腦也亂成一團。
是不是……是不是終於，有人打開了我和鳥井被困住的世界？
我以為的鳥井只能依賴着我，我以為的沒有人真正走進我們的世界，我以為的被我困住的鳥井，終於，都將變成真正的我以為了嗎？
我該高興的，我應該高興的。
一直說著要放走鳥井的人，就是我啊。
鳥井宅就像是鳥井孤立起的城牆一樣，那麼久的過往裡，只有我獨自進進出出，再沒有第三個人。直到我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帶來這裡，這間屋子才有了更多的起色。
但那一直是在有我在的時候，是因為我，連接了鳥井和那些人。
至少，我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
我多可笑啊，一邊想要放走鳥井，讓他接觸著更多的人，一邊僥幸著他不會離開，他始終還在我的身邊。
我的心就像裂成了兩辦，左邊叫囂着你走得越遠越好，右邊卻哭泣嘶喊著能不能別離開我。
再這樣下去，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有些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我摸索了許久才撥通了鳥井的電話。
『喂？』
我猶疑著，懷疑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一時的衝動，手指摸向掛斷鍵，又收了回來。
『坂木，你怎麼了』
鳥井平淡的聲音裡，我卻總能聽到關切的語氣，這熟悉的語調讓我又濕熱了眼眶，我只好將靠在墻壁上的頭向後仰起。
「鳥井……」
『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鳥井著急時的語氣就像是生氣了一樣。
「……我沒事，我……能去你那裡坐坐嗎，雖然很晚了」我就在和鳥井隔了兩道牆的地方說出了這樣的謊言。
『當然，隨便你，不過快一點，不然我睡了』
「恩，我就快到了」
鳥井很擔心我，卻用著平常一樣的語氣撫慰着我。我真是個混蛋，我到底都在幹些什麼啊。
在巷子裡待到眼淚不再想要湧出，我才失魂落魄的走到門邊，按響了門鈴。
幾乎是立刻，鳥井就拉開了門。
他一直站在玄關那裡等著我嗎？
突然之間我退縮了，那些想說的話全部都被吞回了肚子裡，讓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先進來」鳥井就像知道我的狀況一樣，什麼都沒說，率先轉身走進了房間裡。
看著鳥井平靜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認，解開了和誠一心結的鳥井變了很多。他依然格外關切我的情緒，卻很少會再被我影響了。反而，更多的時間像是在安撫著我。
所以，我真的該放手了，不是嗎。
總是這麼情緒波動的我，只會給鳥井增添煩惱吧。
等到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沙發上手捧著鳥井沏的茶了。
熟悉的茶香讓我的大腦冷靜了一些，我卻沒有一絲勇氣抬起頭看一眼鳥井。
鳥井始終沒有開口，我也就一直沈默着，房間裡的靜謐讓我的心又再次浮躁了起來。
把涼透了的茶水放回茶几，我盯著自己的手指，輕聲說道「鳥井……想過去旅行嗎？」
「旅行？」鳥井的聲音裡有些驚訝，或許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又或者是想不通我為什麼在為這個而煩惱。
「對，旅行」我似乎扯著笑容，但一定很難看「到各種各樣的地方去，看不一樣的風景」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鳥井漸漸有了笑意「那坂木想去哪裡？」
「不是我，是你」我狠下心說出這句話，但願我的聲音沒有顫抖。
「我？」鳥井的語調突然冷了下去「什麼意思」
「沒有我，是鳥井一個人去旅行」我終於抬起頭，看向了鳥井的眼睛，意味著我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鳥井臉上一副生氣卻又想笑的表情「我為什麼……我為什麼非要自己一個人去旅行不可？」
「鳥井從來都沒有看過其他地方的風景吧，去的最遠的地方，也是我陪著鳥井一起去的」我終於連上了大腦裡的那條線路，話也就不停的從嘴裡說出來「世界很大的，鳥井不能總是待在一個地方。這裡太小了，什麼也看不清」
「鳥井值得更好的地方」
「所以，是時候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就像是聽懂了我在說什麼，鳥井突然定在了原地，視線不知道在看向哪裡。
一時間我感到了恐懼，我突然害怕會因為我而再次讓鳥井陷入過去那樣的痛苦之中。我真的是個內心醜陋的人，只是因為我想要放開鳥井，就這麼急著把鳥井推出去。如果鳥井真的再次受到傷害，我還怎麼能原諒自己。
可是說出去的話已經無法再收回來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怨恨過自己。
「我讓……坂木感到厭倦了吧」鳥井說話了，卻沒有看向我，只是手指不停糾纏着襯衣的下襬。
「……我一直僥幸著坂木還沒有感到厭煩，現在終於還是不行了嗎」
不，不是的。一直不肯放手的是我啊。
「我、我不想這樣的，我只是……」鳥井開始咬下嘴唇，而我只能緊張的看著他的反應。
對不起啊，真一。
比誰都不捨得你的我，是個笨蛋，只會讓你難過。
「鳥井，不是的，如果現在不想的話，以後再說也可以的。你不用在意我剛剛說的……」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是徒勞了，鳥井一旦有了自己的理解，就不會再聽對方的解釋，這些我明明知道的最清楚，我還在解釋什麼，一開始又為什麼要說那些過分的話呢，現在再思考這些還有意義嗎。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對鳥井厭倦過的，你聽我說啊」
靠在門邊的鳥井卻不肯接受，只是不停的搖著頭。
「不要說了，坂木」
我不敢再說下去，我和鳥井，誰都無法承受鳥井再一次崩潰的後果。
「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鳥井說完這句話之後，房間又陷入了一片沈寂。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鳥井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下來，他說「你不要再來了，坂木」
「至少最近不要再來了」
他抬頭看向我，眼睛裡的決絕讓我的心被揪成一團。
「我真的沒有……」
「沒關係了，反正結果都一樣，不是嗎」鳥井打斷了我的話「總之，你走吧」
「你來了我也不會再給你開門了」
是嗎。
終於，我把自己關到了鳥井的城牆之外。
再沒有什麼兩個人的世界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藤與榕樹 pt.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