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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鸟声只在耳东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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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元月十二日夜
地点:大昭寺某厢房
人物:柳如云及无名氏
房中没有点灯,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你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再往前就六个月了,过了元宵节还是快点回王府吧。”黑衣人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在和人谈论家常。
“现在回王府,我的身形已经掩饰不住了,我担心保不住这个孩子。”柳如云很担心地看向黑影处。
“你只管回府,娘娘保证你的孩子绝对能诞生。对了,你回府前,最好将身怀有孕的事情散播出去,让旁人知道,让王爷知道。回府之后,不要对世子下手。没有娘娘的命令,什么都不要做。上次你的私自对永宁世子下手打乱了娘娘的布局,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你,再有下一次,不需要我们处理你,永宁王自己就不会饶了你。”黑衣人说罢,站起身准备离开。
柳如云没有动,看着黑衣人的离开。静坐片刻,回到床上,蜷起身,用双臂护住肚子。她只是皇后娘娘的一枚小小的棋子,这个孩子只不过未来的棋子,但是血脉相通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她真真切切的期待着这个孩子的诞生,她希望是个女孩,但娘娘的命令是必须生儿子。想到此处,柳如云苦笑了一下。
左相曾继阳听过黑衣人的报告后,没有做任何吩咐,摆摆手让他退下了。回到卧房,对夫人道:“元宵节进宫,告诉乐怡,做事要稳,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以的话,真不希望她算计永宁王。永宁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唉,她总是不听。”
曾夫人不以为然,“你不要总是看轻乐怡,诠儿的状元还是乐怡十四岁时替他考的,你总说永宁王多厉害多厉害,怎么不见他考个状元啊。”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永宁王少年神童盛名于世,万能隐士苏策是他的老师。苏策什么眼神,他曾经承认永宁王是他的传承弟子,这就说明永宁王不容小视。你一定要乐怡小心小心再小心。”
曾继阳最开始想把女儿曾乐怡许配给沈思存,但奈何沈思存说已有意中人,正妃之位非其莫属,愿以侧妃纳之。曾乐怡是家中长女,自小便做男孩养,才华横溢,心高气傲,不肯屈居人下。婚约便吹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永宁王府中姬妾成群,但正妃之位始终不曾有人居之。什么样的人能为永宁王所爱却求而不得呢?
十三日夜,李盈盈病故,李盈盈的母亲抱着女儿的尸体恸哭不已,一个劲儿的唤人去砸名医的牌子。户部侍郎李平强忍悲痛,让人去王府报丧。
对于子女而言,世间的悲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对于父母而言,世间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半夜三更,清影卫潜入沈文蔚房间,告知李盈盈的死讯后悄然离去。
沈文蔚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的双耳瓷瓶。一会儿,招财重重地敲门,大喊:“世子,世子,不好了,不好了,李侧妃病逝了。”
使了点劲儿,把瓷瓶摔倒门上,哗啦一声很是刺耳,沈文蔚运足内力吼道“吵什么!滚!!!”
门外立时安静。
永宁王府中的总管是进宝,专听王爷吩咐,管理府中大小事务。王府中的副总管是招财,专听世子吩咐,世子让管什么他就管什么。但是如果王爷不在府中时,那么外交事宜由世子接待,这对应这的就是招财的事情了。李府中的下人来信,进宝一看就直接差人送到招财处。
现在世子被吵醒了,发脾气,最关键的是世子没有起床的意思。招财看着焦急等着回复的李府下人,左右为难,心中泪奔:流月,穆少爷,你们快点回来啊。我一人承受不来。
元月十四日清晨,沈文蔚醒来后,按动暗格枢纽开关,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瓶药,吃了一颗,放回原处,然后静躺等待药效发挥。一炷香的功夫,沈文蔚的脸越来越红,体温也不断上升。
平日沈文蔚起床的时刻已经过了,招财在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趴在门上听听,半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世子的吩咐就进房间者,至少打二十个板子,唯一的特例是流月,她是世子的贴身侍女兼主管,名义上归招财管,实际上招财只是她的传声筒。
流月和穆旻昊一早出发,终于在午时稍过入府。
招财一看到流月,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哭道:“姑奶奶,您终于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要离开您半步。”
流月使了点巧劲挣脱他,厉声问道:“废话少说,你做错什么事,惹世子生气了?”
“第一件事,王爷不在府中,李侧妃昨夜病故;第二件事,世子现在还未起身。”招财被训练出来了,回话准则——言简意赅。
穆旻昊听到第一件事时眼睛黯了一下,待听完第二件事时,向世子房间跑去,沈文蔚这么小的孩子,没有闹钟,从未贪睡误过时辰练功,怎么可能一觉睡到中午呢。流月也急了,一边跟着穆旻昊一边做出种种安排。
“小六,快请大夫。”
“知琴,让厨房做些清淡的菜色和白粥”
“招财,让李侧妃院落中所有下人换好丧服,更换摆设,派人送信给李府,说王爷世子卧病在床,让他们将李侧妃遗容整理好送过来,要不然就等着我们晚上接回来。还有让进宝管束好所有下人,我不希望李府的人过来时,看到府中有下人嘻嘻哈哈的。”
推开卧房的门,一眼就看到沈文蔚满脸通红的看着他。摸摸他的脸,烫的都快赶上暖炉了。
“烧的怎么厉害怎么不叫人来?”穆旻昊摸了摸他的脸,走到一边拧了条湿帕子,然后盖在他的额头上。
“等你。”沈文蔚眼神清亮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永宁世子真是个傻瓜,笨蛋。我要是中午出发,晚上才到怎么办?你发烧这么厉害,小心烧坏脑子。”穆旻昊忍不住数落他几句。
两人仿佛都忘了之前的争吵,气氛回复了往常。
流月敲敲门,“世子,穆少爷,大夫到了。”
“进来吧。”
还是清影卫装扮的老大夫,望闻问切后,留下了一瓶药丸。穆旻昊打开药瓶闻了闻,喂了沈文蔚一枚,又服侍他喝水服下,问道:“你让他来看病,没事吧?”
“你之前病了,还不是他给你看病开药。”沈文蔚很欢喜穆旻昊的担忧。
“哪儿不一样,我那是小病,随便治治就好了,你是世子,千金之躯……”
沈文蔚看着他笑了,非常天真无邪的笑容,穆旻昊也说不下去,只想对着他笑。
“哪有不一样,你和我是一样的。还是说你希望我生重病——”穆旻昊捂住他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病了,应该请太医瞧瞧,好歹你也是世子,身份摆在这儿的。”
“太医喜欢开很贵很贵的药。”沈文蔚状似很心疼药钱,撅了撅嘴巴,紧皱眉头。
第一次看到沈文蔚如此小孩子般的举动,穆旻昊笑了。
流月看着他们和好如初,很欣慰,关上门,接着安排院中事宜。
淑房殿中,皇后曾乐怡看着宫外传来的侧妃李盈盈三日病故的消息,抚镜自语:“这事儿可真巧,正想着府中四侧妃少一个就好了,立刻就空出来一个,柳如云,你可务必要乖乖的,本宫很期待你成为柳侧妃的那日。”
“王爷,李侧妃病故,您不去看看吗?”清歌怯怯地问,此时他正跪在软垫上一旁为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永宁王捶腿。
半夜就有府中的下人过来传信,不过那时永宁王正在梦中,待到今早永宁王梳洗用早膳时,下人报知侧妃李盈盈的死讯,永宁王恍若未闻,将下人挥退,只说听凭世子办理。
清歌心想李侧妃也算是王府中位分最高者之一,又是户部侍郎李平的唯一的女儿。李平要是追究起来,王爷自然是无事,可自己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清歌,你怕了?”
“有王爷在,清歌怕什么?”
“你怕爱上我,更怕我爱你。”永宁王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清歌勉强笑道,“早在清歌看到王爷的第一眼,心就已经是王爷的了。清歌不敢奢求王爷爱我,只求王爷对于清歌的服侍说个‘好’字就心满意足了。”
永宁王将他拽入怀中,按着他的脉搏,盯着他道:“你只要对本王一心一意,本王自会善待你。千万记得,本王只喜欢乖乖听话的人。”
清歌瞳孔紧缩了一下,脉搏一瞬变快,他努力对着永宁王甜甜一笑,却不知道一颗泪珠自眼角滑落。
李府中悲哀与慌乱并存。
李夫人哭晕过去,醒后神志不清,卧床不起。因为平时正房李夫人主持府中内务,现在夫人病倒,一夜之间李府兵荒马乱。本来,李盈盈临终前,家人应该给她沐浴更衣。但李夫人坚持女儿不会死,不做任何临终准备,李平的小妾慧娘劝了两句,被李夫人命人扇了二十耳光关到柴房。李平在管家的劝说下,把慧娘放出来,帮小姐沐浴更衣。而后李平在女儿床前坐了一夜。两个儿子,一个远在凉州沛县当县令,一个任青州守备为国家镇守边关。唯一的女儿不求嫁给豪门贵族,只求她能常回家看看。结果,她一眼相中永宁王,誓死非他不嫁。
永宁王当时按着她的手腕问:“你能爱我一生一世,永远忠诚于我?”
李平无法忘记女儿深情中的坚定,“我愿意到您身边,不求您关爱照顾我,只求您能爱我一年,而我将爱您一生,永不背叛。”
当永宁王放下她的脉搏,他宣布纳她为侧妃。
再然后,她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每次回家的不再是那个天真坚强的女儿,她优雅地笑着,她的父亲却觉得很陌生。这一次,她回来了,并将永远离开。但无论她回来多少次,她的夫君从来没有派人来接过她,更没有陪她回过娘家。
天亮了,李平问女儿:“盈盈,你后悔嫁给他吗?”
停了一停,李平说:“我很后悔你嫁给他。”
午后,永宁王府传来消息,李平听了,点头道:“我希望王府派人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