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回首》多米诺米多

17、鸟声只在耳东西（上）

　　时间：元月十二日

　　地点：小西山猎场

　　事件：在骑马的地方跑马车是一件找虐的事情

　　难得来到传说中的皇家猎场，虽然排不上号，但是穆旻昊一个土包子还是赞不绝口，“好大的,猎场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啪叽摔倒了。

　　“容若，这里不是牧场。”沈文蔚觉得词不达意。

　　穆旻昊毫不在意，坐起来说“既然来了，我们打猎吧。”

　　此时，两人正坐在豪华马车中，隔着水晶窗户，看着外面枯黄一片的杂草和一片片的小灌木丛，远处藏青色的冷杉淡淡雾气迷茫。虽然没看到什么麋鹿，羚羊等大件猎物，穆旻昊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马车中燃着银霜炭，没有烟尘，穆旻昊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衣中，怀里还抱着暖炉，小西山猎场没有道路，地势跌宕起伏，穆旻昊时不时就会摔倒在虎皮褥子上。虎皮褥子很软，这并不能改变车内的八级地震的状态。沈文蔚暗暗使了千斤坠，坐的像个菩萨，倒是没有那么狼狈。怎么打猎，难道坐着马车打猎？

　　沈文蔚说：“容若，你需要避风，不能骑马打猎，坐在马车上如何打猎呢？”

　　穆旻昊身为现代人，一直很想用现代知识征服沈文蔚的大脑，目前为止，他仅仅教会了他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当时沈文蔚惊奇了一小下，就波澜不惊了，这让穆旻昊很没有成就感。穆旻昊瞬间虑过所有现代知识，然后说：“想要密室打猎，你需要会一支魔法杖，然后指着猎物喊阿瓦达索命。”如果这里是哈利波特的世界，这么做就对了。

　　“魔法杖是什么？”沈文蔚摸了摸穆旻昊的额头。

　　“魔法师的武器。魔法师就是会使用魔法的人。至于魔法嘛”穆旻昊不怀好意笑了一下，“对男性来说，过了25岁依旧是童贞的话就能使用魔法哦。”

　　穆旻昊努力保持严肃的态度，想让沈文蔚对魔法好奇，这样他可以教给他一些咒语。可是在沈文蔚眼中，穆旻昊的嘴角一直在翘起和压制中徘徊不定，十分搞笑，直觉告诉他穆旻昊在胡言乱语，不过他顺着说：“容若，让我们一起成为魔法师吧。”
　　砰地一声，穆旻昊摔倒在褥子上，把脸埋下去，低笑不已。

　　晚上临睡前，清影卫来报：李盈盈病了，大夫诊断为体虚风寒。

　　“容若，还记得我曾问你如何请李盈盈回府吗？”

　　沈文蔚的脸色没有变，声音没有变，但穆旻昊却觉得一切都变了，“你要杀人吗？”

　　沈文蔚点了点头。

　　“李盈盈没有半分威胁到你。你不请她回来不会有事的，你想个办法请她回来也易如反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呢，沈文蔚？明明没有半分危机。

　　“我只是不想请她回来，对我而言，永宁王府越清净越好，我以为你明白。”沈文蔚看着穆旻昊不由自主的后退。

　　穆旻昊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后退，接着说：“你不想她回来，也可以有很多办法。明明可以不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还是说你喜欢杀人？”当他退到墙上时，吓了一跳，声音尖利起来。

　　“不是，我只是怕麻烦。容若，你不要这么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真的会努力保护你。但是有些人如果早晚都要死的话，那么早些死，终归能省去一些麻烦。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沈文蔚很耐心的解释。

　　“宁卿，我想一个人在书房待一会儿。”穆旻昊离开卧室，去了书房。

　　摊开一张纸，开始给静音写信。

　　静音师兄:

　　今天，沈文蔚告诉我他要杀人了，我看着他突然很害怕。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很矛盾。

　　如果有人想阴谋害他，那么他杀百人，千人，万人，我都会支持他。可是今天当他告诉我，他只是因为怕麻烦而杀人时，我很生气，因为他其实可以选择不杀。他说如果一个人注定要死，那么早死早超生。人都有一死，但生命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我觉得他不尊重别人的过程。可能他是皇室子弟，唯我独尊。

　　他说他不会伤害我，会努力保护我。他说的很认真，但我不敢相信他。

　　我问自己，如果有人想害他，我会不会保护他？想了想，还是做不出回答。大约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害怕自己受伤害吧。

　　我又问自己，如果有人想伤害静音师兄你，我会不会保护你？我想我会努力保护你，受伤也在所不惜。不要问我为什么此时不怕受伤害，理由我也不知道。

　　此致

　　敬礼
　　静安

　　在信件上做了一个标记，放入信匣后。穆旻昊枕着手臂，伏在桌上。过了一会儿，流月端着一盏姜汤过来，抱怨他：“身体才刚刚起色，就想糟蹋，也不说心疼心疼我，总想着让我多操点心啊，喝完姜汤，早点睡觉。”

　　穆旻昊顺从地在流月的服侍下喝了姜汤回房睡觉。

　　夜深人静时，沈文蔚打开了信匣，找出今晚新写的那封信，看完信，气的将书桌上的东西除了信匣全扫到了地上。将信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放回，又一掌拍在桌子上。

　　“流月！”

　　流月轻而快的进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我今晚有事，要回京，你们元月十四日再回来。好好照顾他。”不高兴，不高兴，很不高兴。

　　“主子，属下这就去安排马车。”流月不想永宁世子半夜回京，但是不敢反驳主子的决定。

　　“我不想坐车，我要骑马。快去安排”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沈文蔚在明瑛卫的陪护下纵马回京。飞驰的速度能够安抚暴躁的情绪，那些愤怒仿佛被风带走了，留下的只有冰冻的冷静。到达城门时，沈文蔚才暗骂自己愚蠢，半夜城门紧闭，没有令牌，他即便是皇上宠信的永宁世子也叫不开门。明瑛卫好像早想到了这一点，准备好了帐篷和数只暖炉。绝对服从主子的决定，无论错误与否，同时时刻准备弥补一切错误和漏洞，这是明卫和暗卫的行事原则之一。
　　躺在帐篷中，沈文蔚回想今天晚上的争吵。他不后悔做出的决定，也不后悔让穆旻昊目睹这一切。在穆旻昊的印象中，静音是纯净无暇的白，他有不有想过自己的颜色？沈文蔚一直觉得穆旻昊是灰色的。沈文蔚只是一条人命，为了这一条人命，你愿意支持沈文蔚灭百千万条人命。你说沈文蔚不尊重生命的过程，你又没有想过你是如何尊重这成百上千条人命。穆旻昊，你的善良很自私。你愿意为我做出的牺牲其实在于你有多在乎我。如果有一天你在乎我胜过静音，那么你必然愿意为我不惜受伤害。我想，我可以等待。

　　隔天一早，流月告知穆旻昊昨晚沈文蔚回京了。流月有些担心，穆旻昊不仅仅是世子的陪读，更是世子的好友。这是世子第一次和朋友吵架，从本心上讲，她希望两人和好。但是小孩子吵架，怎么劝她们和好呢。穆旻昊为人温和似水，这只是表象，你看看，昨天把世子气走了，今天告诉他，他只是“哦”了一声，就去练字，还说一个时辰后要泡温泉。

　　温宁宫虽然是皇上沈思忧建造的，不过有点都没有皇家的奢华，反而很简单古朴，温泉池是用普通的大块青石砌成，一点雕花都没有。池子不大不深，穆旻昊吸了口气，埋了下去，心思放空，内力在体内流转。他感到内力像一道细细的水流，流转时全身清凉无比，泡在温泉中，泉水的热润物细无声般的侵入体内，然后被带动，被转化，内力增长比平时练功时快了两倍。口中的气仿佛与内力想通，一点一滴，流转不息，穆旻昊在水中不需要换气。此刻，他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这时“他”的心中没有“自我”，闭着眼睛，但周围的一切从眼中，心中，脑海中掠过。
　　池子的两侧各有一个圆孔，一侧放水，一侧排水，池子中的水在慢慢地流动着。水面白色的雾气起起伏伏，带引四面青色的厚帷幔微微波动。嗯？一位女子穿过帷幔，来到池边，她伸手去捞“我”？
　　穆旻昊从无我的状态中一瞬间回神，内力流转断了，不由自主的吐出一直含着的那口气，“哇”的一下喝了一口水。流月将他从水中扶起来，笑道：“泡了大半天了，该吃午饭了。”
　　一边帮穆旻昊穿衣服，流月一边问“少爷，你昨天是不是和世子吵架了？”
　　“嗯。”不去想的事情偏偏有人提。
　　“不管怎么说，世子是主子，少爷，你是伴读，无论对错，你先去道个歉，早点和好吧。少爷，世子还是第一次和朋友吵架，他心里也是难过的，你就让让他。”流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吵，也不知道怎么劝和，但是让世子低头服软是她不可能想象的事情，因此只好干巴巴地劝劝穆旻昊。
　　穆旻昊不说话，看着流月帮他细心的口上细细密密的衣扣，戴上挂饰，轻柔地在脸上抹上淡淡香味的樱桃色油膏。流月是沈文蔚的明瑛卫，但在自己眼中她只是一个体贴的丫鬟。平时关心他的吃穿用度，精挑细选每日菜色只为让他多吃一口，在他生病受伤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流月不爱说话，总是微笑着安排好一切。也许这一切都是出自沈文蔚的命令，但是人总是有感情的，如此细心，如此点点滴滴的操心，某些时候总让她的身影与前世的目前重合，此时她依然微笑，眉目间却是轻皱不展。
　　“流月，十四日回去后，我会道歉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穆旻昊内在是成年人，沈文蔚是真真实实的小大人，那就让穆旻昊先退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