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15、第二部 流光溯影 5

　　猛烈的撞击中，魔杖被迫向上抬起，艳绿的火花堪堪擦着罗兰的金发飞过。而腹部的另一下重击顶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别拦着我…”汤姆正努力要挣脱罗兰的手臂，魔杖已经扬起，杖尖疯狂地要指向那个“汤姆”离开的方向。
　　“汤姆…”罗兰奋力挣扎，听见耳畔是和自己同样的喘息声，“听着，不要伤害那个麻瓜。在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里，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过度的用力中掌心的痛终于无以复加，伤口完全迸开。他倒抽了口气，只看见猩红的血溅开成几片凄艳的败花残瓣，便无奈地闭起眼。
　　漆黑的旋涡翻滚席卷，刹那间吸走所有的光。连声音都离他们而去。旋转戛然而止，与它的到来同样迅速。又一道光在两人之间迸裂，将他们分别抛起又任其坠落在冰冷巨石间——与刚才全然不同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汤姆的眼睛。方才那儿已是一片令人胆寒的猩红，此刻原本属于汤姆的黑又开始浮起，渐渐地重新充盈眼眶。
　　“汤姆…”罗兰轻轻嘶声道，“你要知道，伤害过去或未来的人往往会给自己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很多巫师都曾犯过这样的错…”
　　“我知道。”汤姆静静地低声说，故意低垂下眼不让罗兰看见，“不然，你又何苦拼命挡在前面…”
　　他向四下扫了一眼，又装出若无其事的口吻：“那么，这又是什么地方？”
　　罗兰也随着他的语声四面打量。没有梅洛普，没有暮色笼罩下的湖，这已然又入了另一个世界。环绕他们的，是灰黑的山石，寂寥空旷的山谷里，只有几缕浮动的清冷烟尘。
　　“记得刚进这里的时候我说过吗？这儿不止一个记忆。”罗兰勉强笑了一下，回头发觉汤姆却像是未在听他回答，只是怔怔地盯着掌心的伤，依然坐在乱石中保持坠落时的姿势。他不由得跨过山石走到汤姆身边，“你还好吧？”
　　汤姆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他甚至都未抬眼。罗兰自然不知道，他是又想起了一天前的那个梦。又或者…他也无法说清那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然而那个有着一双猩红瞳仁的黑发男孩依然那么清晰，似乎每一刻都会重回眼前。盯着自己掌心，他看不到自己苍白的皮肤，也注意不到一股殷红的血正潺潺流淌。只有镜中影象，当男孩笑着向他伸出手时，那个浮起的黑色东西：骷髅与蛇…还有声音，再次清晰地缭绕耳际，挥之不去：
　　“…等着吧，过了今天，你一定会真正下定决心的…”
　　“…也许在某个地方等你…等着你去发现。你会明白的…”
　　再次将脸深深埋入掌心，掩埋不住的是自己纷乱的思绪。细小的咕哝声不由自主地自唇间溢出：
　　“怪不得，在霍格沃茨总是找不到那个与我同名的‘汤姆 • 里德尔’的讯息…”手指在凌乱的黑发间纠结缠绕，汤姆闭上眼长长吐气，知道自己的眼睛正变得狂乱而危险。“原来，他根本与我们不是同样的人。那么‘马沃罗’就该是我母亲那边的名字了？我怎么白白浪费了时间，就根本未曾想到从这儿入手…”
　　“那样你也找不到的。”
　　身后，骤然响起罗兰的声音。汤姆惊诧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马沃罗 • 冈特是出自古老的纯血巫师家族。他狂傲自负又不安分，这样的人是决不愿将孩子送到霍格沃茨去的。一方面是他依赖别人照顾，另一方面也许是不喜欢霍格沃茨有那么多的麻瓜孩子…”罗兰迎着汤姆疑惑的目光平静地笑笑，“纯种巫师总是很奇怪，是不是？母亲还未生病的时候，曾有一次同我提起过这个冈特家族。我现在才想起，她甚至还与梅洛普 • 冈特有过一面之缘呢。”
　　汤姆已在不知不觉直起身，“她…见过我妈妈？”
　　罗兰点点头，“纯血统巫师之间大都互相熟悉。但这个冈特，他们比一般人更不可捉摸。只是…当初我没有问明白，现在我母亲却已无法回答了…”
　　汤姆摇摇头，感觉比刚才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个他母亲的家族，“比一般人更不可捉摸”又是什么意思呢？
　　等待着的，究竟又是什么？是否每一个困扰着的问题，都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可是…怎么又有隐隐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头，望着罗兰嘶声道：
　　“这个盒子是很久以前就交由禁林幽灵保管的，是不是？”
　　“没错，”罗兰点头，“而且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很可能就是斯莱特林亲手设下了咒语呢。”
　　“那么距离现在，就要有几千年了？”汤姆又追了一句。
　　“是。”
　　“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妈妈却是十几年前的人。有关她的…这件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沉默。
　　长久的寂静中罗兰的脸轻轻抽动一下，动作微小得几乎不易察觉。他的嘴很慢很慢地咧开，眉向一边拧去，凝固成一个古怪的表情。汤姆看着他将食指竖起压在唇上，似乎正陷入沉思。
　　“我想…”他终于开口，“也许…这就是这个咒语的一部分？你，汤姆 • 里德尔既然就是咒语所指的那个人，那么它就该是围绕着你而展开的？”他苦笑一下，“我知道，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未免太过模糊。但这是一个时光混淆的地方，谁又能确定会被卷入什么样的记忆？要是能证明你就是斯莱特林的后裔…”
　　汤姆脸上，也绽开了一模一样的苦笑：“如今还只能说，我是‘冈特’的后裔。”他强调了一遍这个姓氏。
　　“不，不是！”罗兰急急忙忙地安慰道，“谁说你不会是呢？没有人会否认，你本就比大多数纯血出身的巫师都更有天赋。既然已经查明你是冈特家的人，那么所要做的就是查一下冈特家族的来历而已。这很容易，我家就藏有不少这样的资料…”他迟疑地顿住了，略感意外地瞧着汤姆的表情。
　　汤姆正缓缓摇头，脸上，竟一点点浮现出一个笑容：“不，我并不失望。斯拉格霍恩曾告诉过我，那么多年过去，斯莱特林的姓氏本就早已不复存在了。他的血，也许早就留传下去，姓氏也是会变的。这里，”他又问一次，向着空旷的山谷间指指，将谈话引入实质性的问题：“这又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刚才那么多话都因为汤姆突然转移了话题而无法说出口。能这样自如地操控谈话，恐怕也只有汤姆了。难道是跟老鼻涕虫斯拉格霍恩呆久了，也染上了他的习气？又或者汤姆本就是让人望尘莫及的聪明，他这样一提，谈话便不得不转而指向他们现在的处境，没有办法再就汤姆所不齿的身世多说什么了。罗兰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这里不知有多少交错的通道，要继续寻到有用的讯息，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有碰运气。”顿了顿，他的神情忽然一变，又狡黠地笑了：“我怎么觉得，斯莱特林那样一个伟大的巫师，如果真的是想要引导什么人，那我们必定是不会多走弯路的呢…汤姆，你快过来看！”
　　他正指着脚下，像是刚发现了什么。
　　“什么？”
　　汤姆疾步赶去，看见在一块黯淡发黑的巨石上，有几道灰白的印痕。似乎是才留下不久，烧灼的痕迹新鲜刺目。罗兰凝望着它，仿佛那是最美的风景：
　　“你看，这显然是巫师咒语打出的印记。就在这里，才发生过什么事…”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头顶的石隙间传来。山谷里，不知什么地方响起凄厉的尖叫。
　　这声音尖锐得如一把刀子狠狠剖开耳膜，一瞬间汤姆眼前发黑，下意识地抬手堵住耳朵。罗兰也在踉跄着后退，与汤姆对视一眼，露出“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两人飞快地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跑出几步，双双扑倒在遍地突兀的乱石中。
　　将脑袋埋于巨石的阴影下，目光略微上抬自狭窄的石隙间穿出，所见的一幕令两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蛇！
　　汤姆平生未曾见到过如此巨大的蛇。鲜绿的鳞片，包裹令人咋舌的庞大身躯。硕大头颅晃动间，刀子似的两排长牙闪烁雪亮的寒光。莹莹的湿润光泽自蛇牙尖锐的顶端泛起，仿若霍格沃茨月夜湖面上最美的水光，却又透出一股隐隐的惨碧——那一定是见血封喉的毒液。
　　有两个黑忽忽的人影在蛇灰白的腹下蠕动，远远看去似乎是一对男女。与这巨蛇一比，他们的身躯渺小得几乎就像孩童的玩具一般，挣扎着在碎石断壁间爬动，然而每向上爬动一寸都被蛇怪用尾巴重新拨入谷底。它慵懒地闭着眼睛，像是丝毫不着急要杀他们，也许只是将他们当作这偏僻山谷中难得一遇的玩物。女子的脸已经磕破，缓缓淌出浓稠的血，染红了两人破碎的衣服。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正是从他们的口中发出。
　　汤姆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去，口中喃喃地说着：“登山的麻瓜…”
　　“也许还是度蜜月的夫妻。”罗兰接着道，“算他们倒霉，居然遇上了连巫师都颇为头疼的蛇王。”
　　蛇王？汤姆心头一动。怪不得呢…一页旧书缓缓自脑海中浮起，他记得找寻斯莱特林的讯息时，曾偶然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读到过这样的动物：蛇怪，又被称为蛇王。这种蛇的体积可以变得十分巨大，通常能活好几百年，是从一只公鸡蛋里、由一只癞蛤蟆孵出的。除了毒牙，它的瞪视也能致死…
　　“汤姆…”
　　罗兰嘶声道，一把扯住汤姆的袍子，“你要干什么？”
　　汤姆被挡了一下，悬在掩护他们的巨石边缘，“没事，只不过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而已。”
　　“汤姆！”罗兰又叫了一声，从那夹杂了惊恐的语声中，他显然怀疑汤姆疯了，“蛇怪的瞪视，是能杀人的！”
　　“我知道。”汤姆不耐烦地咕哝，“可是你看那巨蛇闭着眼，显见是打算将他们玩弄致死而不会用那目光的杀人方法。我只要靠近一点儿…可能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是汤姆，”罗兰说着猛地用力一扯汤姆的袖子，“看那边！”
　　停止挣扎，汤姆抬眼顺着罗兰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在这时，蛇怪忽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两人惊恐地回头，只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蛇怪痛苦地扭动着身躯，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暴怒吼声回荡在连绵的山脉间。
　　“小心。”趁着汤姆愣怔的当儿，罗兰连拖带抱地将他扯了回来。就在他们面前几寸的地方，轰然砸落一大块岩石，扬起漫天的粉尘模糊了视野。蛇怪庞大的身躯不住翻滚，惊人的力量敲打在石面，发出冰冷危险的“噼啪”巨响，一道道裂缝向四处蔓延，同时引得更多的碎石纷纷坠落。
　　那对麻瓜夫妻抖得更厉害了。虽然蛇怪已放开了他们，但他们依然不见分毫生还的希望。闪避着蛇怪身躯的碾压，又堪堪躲过四面砸落的山石，这样的残忍游戏耗光了他们体内残余的最后一丝气力。此刻他们像是已经放弃了努力，紧紧地相拥着，尽力将如秋叶般颤抖的身子缩入石隙中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循声望去，汤姆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
　　伴随着咒语嗖嗖破空而来，一道冰蓝的人影自山顶悠悠飘下。她徐徐降落于正对蛇怪的岩架，有柔和的银色气流在她的蓝袍下翻滚，将她衬得有如从天而坠的天使一般。最后一道咒语旋转着自她掌中魔杖尖端击出，稳而准地袭中了蛇最柔软的腹部。
　　伴随着蛇怪再一次向空中直立起来，张开大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最后摇晃了一下，便软软无声地倒下。
　　“呼…”罗兰不由得替那个大胆的女巫捏了把汗，“用咒语击倒这样的巨蛇，还真是不容易。它本就是具有强大魔法的古老生物，那艳丽蛇鳞又为它提供了保护。方才那么多咒语，一大半都从蛇皮上反弹出去。”
　　“所以，她要冒险现身，选在蛇毫无保护的腹部下手。”汤姆赞同地点头，又忍不住暗暗猜测这女巫是谁。
　　这时，谷地里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又有人向这边走来。短暂的静谧中，响起悉蔌的衣料摩擦声。
　　“罗伊娜。”
　　阴影中，现出了来人的轮廓。他正抱着手肘，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微风中轻扬的黑发雕刻出微昂的下颌轮廓，令他在低处也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逼人气势。
　　此刻他似乎在轻笑，眼光悠悠地自那一对吓得已几乎傻了的麻瓜男女身上扫过，眉立刻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罗伊娜，你怎么也管起闲事来了？”
　　“多管闲事？”罗伊娜哼了声，“萨拉查，我不是你，可不能容忍有这样的怪物在离我们住处那样近的地方。”她扫了一眼蛇怪庞大的身躯，不禁微微哆嗦了下，又轻盈地旋到那对麻瓜夫妻身边，“况且，他们也的确够可怜的。”
　　她低头看去，两个麻瓜立刻更紧地挤做一堆，似乎刚刚被救的事实也丝毫不能冲淡他们的恐惧。罗伊娜的唇紧紧抿起，化做一个怜悯的表情。
　　“哦，很可怜吗？”萨拉查走到光亮处，夸张地扬了扬眉，他自罗伊娜身边绕过，忽然闪电般一扬手，一道银绿的光自他白皙的掌心飞出，随着两声惨叫，那对麻瓜软软地倒了下去，飞溅的血立刻染红了山石。
　　“你…”惊愕地退后一步，罗伊娜带着不可思议地表情张大了嘴，“你怎么能…”
　　与刚才出手的迅疾不同，此刻萨拉查倒是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洁白的丝绢，优雅地擦手，仿佛杀那样的麻瓜污了他的手似的。
　　罗伊娜的情绪渐渐平复，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却涌了上来，她一掌向萨拉查挥去。
　　萨拉查依旧低垂着眼，像是算准罗伊娜这一掌不会使劲一般，“你看到那样可爱漂亮的蛇讨厌，这只能随你。但我也有我的忌讳，就是容不得有这样肮脏的麻瓜出现在我眼前。”顺势抓住罗伊娜的手，送到唇边一吻。
　　罗伊娜立刻抽回手，白皙的脸也浮起淡淡绯红，她孩子气地一跺脚，恨恨道：“可是他们怎么惹着你了？”
　　“其实主要是他们的存在，如果你明白。”萨拉查继续悠然地说着，擦完手后两个手指轻轻捏起白绢一角，厌恶地抛在两个麻瓜尸体边。抬眼看到罗伊娜一张铁青的脸，不禁展颜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好了，亲爱的罗伊娜妹妹，别为这种小事怄气。戈德里克刚告诉我，他寻到了两只罕见的独角兽。你不想去看看吗？”
　　罗伊娜微微怔了怔，似乎还是生气地想要挣脱，但不知怎的，居然就这样被他拉了出去。两个跳动的人影消失在山谷嶙峋的怪石之间。
　　岩架这头，罗兰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叫她‘罗伊娜’ …‘罗伊娜 • 拉文克劳’？”他回头望着汤姆，微颦起眉，“那么他就是…”
　　“萨拉查 • 斯莱特林。”汤姆应声接过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