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凰途》双月玲珑

2、第二章 血盟约

　　初夏的君兴，可以说是到了最美的时节。阳光如黄金般洒落梧桐木，颜色娇嫩的鲜花开在初熏的微风中，街边已经有西域新贡来的甜枣和哈密瓜，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街道上。
　　燕赤凤一声白衣，更显身体颀长，腰间系一根银丝腰带，外披一件浅灰色的斗篷，边缘亦绣着精美的银色花纹，额间缀着一颗翡翠绿宝石，映衬着她深邃的眉目，倒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为燕赤凤准备这套衣裙的青魅甚为得意，看着燕赤凤白纱遮面，上半脸的眉目却更赏心悦目：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要倾国与倾城的话，何必动用美色？”燕赤凤笑道。对于手握百万重兵的她来说，此话量非虚言。
　　燕赤凤笑靥如花，好似这初夏的微风一般熏人欲醉，青魅见之甚喜，也笑的十分惬意。
　　“哎呦！”燕赤凤肩上的小雪鹰正是叶雨变得，抖动着它雪白的羽毛，一把叼住燕赤凤的绿宝石耳环，道：“我饿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燕赤凤叹息的语气好似是对着一个顽皮的幼子，然后用胳膊肘推推青魅道：“你去给他弄点吃的吧。”
　　青魅意味深沉地看了小雪鹰一眼，转身消逝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不一会，带回来一小篮鲜红欲滴的樱桃和一袋蜜酒。
　　青魅将一粒樱桃塞入小雪鹰的嘴说：“吃饱了，就少来打岔。”
　　小雪鹰不理青魅的调侃，吃完一粒樱桃，又啄了另外一颗，在燕赤凤的肩头，跳脱个不停。
　　燕赤凤笑容之中透着宠溺，一副我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我顺便买了点蜜酒，你要不要？”青魅将一袋甜酒送到燕赤凤的嘴边，这是用西域的哈密瓜、葡萄和西瓜等多种鲜果用高原之阳光暴晒后发酵酿成的蜜酒，色如琥珀，初尝甜美醇厚，却略有后劲。
　　燕赤凤仰头喝了一口，用手擦擦从嘴角流出来的蜜汁，道：“倒真是好酒。”
　　“你真要一个人去慕容家，要不要我陪你去？”翡翠色的眼眸中透着少有的关心。
　　燕赤凤指了指正在她肩头跳动的叶雨道：“有这个讨债鬼去还不够吗？慕容家自古以来就是降妖师，不容许变形魔进入的。我带一个就已经够无礼的，还要带一双吗？何况，他们家还有女眷在……”
　　“我听说，有人胆大包天，以主上的名义向慕容家的大公子求婚了？”青魅的声音从温柔转为凌厉，冷冷地看了叶雨一眼。
　　叶雨立刻警觉起来，马上从一只小雪鹰变成一只小白狐，“哧溜”一声溜到燕赤凤腰间的口袋里去。
　　燕赤凤伸手拎住小白狐的脖颈，凤眼细眯：“这是真的吗？”
　　脖颈是叶雨的命门所在，现在既已被燕赤凤控制住，既无法变为人形，也无法逃脱。只能张牙舞爪道：“主上，您……您……听我解释。”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点住你的变身穴，把你扔进臭水沟里，让你一辈子上不来。”
　　“那谁为您出谋划策，刺探军情？青魅又要变美人，又要当前锋，分身乏术。”
　　燕赤凤听他说的有理，便放开了他：“你真要让我嫁给那个贵公子吗？”
　　“我知道您不可能答应，我才那么提的。关于慕容襄的独子，我最近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传闻，不如就乘着我们住进他家这段时间，将水搞混。”
　　燕赤凤将目光转向青魅道：“这事你怎么看？”
　　“我听说摄政王夫人尉迟幽的堂姐是南通国国主的王妃，他们携女长乐郡主近日也要道中土来。长乐郡主也到了及笄之年，慕容家和南宫家既是连襟又是世交，恐怕……”
　　“嗯……如果这两家联手，对我国来说，未必是好事。你去探听一下消息吧。还有西域的西门翳也快要来了，留意一下他的举动。”
　　青魅的翡翠眸色传深，露出温柔的神色：“我去去就来，你要万事小心。”
　　转瞬之间，一抹青影掠过长空，在夕阳下传来一声清铄的啸声，眼见一只雄鹰正飞向云端。
　　“你也万事小心。”
　　说完这句之后，燕赤凤裹紧披风，向青璃大街的摄政王府走去。
　　青璃大街是中原大地首府君兴的主街，绵延十几里，地上铺着彩石的地砖，混合着南通国的贝壳，在阳光下甚是耀眼。大街中央却是一条清溪贯穿而过，流水潺潺。这条清溪川与城外的护城河相互贯通，溪水清凉无比，每每有妙龄少女在此洗手涤发，嬉戏打闹。
　　慕容家的摄政王府位于青篱大街的左端，绵延数里，建筑的主体用白玉色的云纹大理石和花岗岩建成，在屋顶与房檐上用君兴手工最灵巧的工匠雕上枝叶花纹。摄政王的王妃尉迟幽酷爱鲜花，所以整个摄政王府的窗台上种着争奇斗艳的玫瑰、蔷薇和芍药，花香芬芳弥漫着整个青璃大街。
　　燕赤凤缓步踱到慕容府的正门，正门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大理石雕刻而成，雕龙砌凤，门环是青铜镀金的，古朴典雅。摄政王府的正门平时不易开启，门口也没有守卫。燕赤凤拉起铜环，轻轻叩响，环声清脆而悠扬，渐渐弥漫着整个青璃大街，四周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燕赤凤，并窃窃私语。
　　显然多年来，很少有人敢从正门直接拜见摄政王。
　　不一会，正门依依呀呀地开了半条缝，接着露出半张保养甚好的脸庞，下巴上带着半截灰白的山羊胡子，正是慕容王府的管家柳博。
　　“柳博，是我？”燕赤凤脸上漾起笑意，缓缓取下白纱巾。
　　“二……二小姐？”眼见燕赤凤恬静而秀美的面庞，柳博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眼前的脸庞与回忆中的绝秀姿容相叠合，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那银铃般的笑声。
　　“我不是二小姐，在下燕赤凤。”燕赤凤知道柳博回忆起了谁，只是这时候不愿多言。
　　“燕赤凤，燕大人？”这人就是传说在东华国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怎么看上去如此恬静文雅？当然，论起那人的血脉，如此风姿也是意料中事。
　　“是摄政王亲自邀我在这里小住几日的，怎么，不欢迎吗？”燕赤凤笑问道。
　　“燕大人您快请进，小人去通报一下。”
　　摄政王府的外观庄严肃穆，内里却是鸟语花香的另外一副景象。建筑和庭院巧妙地融为一体，到处都种植者优美的林木，世所罕见的翠鸟在花厅里飞翔，宝石般的眼眸闪闪发光。灿烂的阳光从缕空屋顶上洒下，在浅蓝色的薄纱帷幕上投下浅浅深深的叠影。
　　燕赤凤左顾右盼，看得心旷神怡。此种装饰，需要大量的物力和财力，更需要高雅的品位和深厚的审美力，慕容家繁荣兴盛三千年，其积淀自非一般家族可比。
　　“你是燕赤凤，燕将军？”
　　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接着出现在燕赤凤面前的是更为俏生生的身影。因为天热，尉迟幽换了一身浅蓝的薄纱裙，裙边绣着细密的金色花纹，肌肤凝雪，明眸如水。
　　“你是……慕容夫人吧？”燕赤凤微蹙眉头，这种时候，由内眷先来迎客，显然有些不妥，何况来人脱口而称“燕将军”而非“燕王”，让燕赤凤稍稍有些不快。
　　尉迟幽知道自己先来迎客有些不合规则，但是听闻自己以前情敌的女儿以及自己外侄女的疑似情敌已经来到前厅，不禁想来一看究竟。一看燕赤凤的形貌，尉迟幽不禁暗暗心惊，颀长的身材和秀美的面容无疑是遗传自那人，气度高华中却带有一种凌然的威严，令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官家正是摄政王慕容襄。燕将军，你远道而来，竟没有带些许侍卫吗？”稍稍稳住心悸，开口问道。
　　燕赤凤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白狐，淡淡说：“不需要，这里很安全。”
　　“燕王殿下，父亲请您去书房一叙。”
　　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慕容旻彬彬有礼地向燕赤凤微微鞠躬，乌木般的秀发拂过他白净的脸庞，淡紫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燕赤凤缓步走到慕容旻面前，温煦的笑容中好似含有冬日的阳光：“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
　　燕赤凤用手比了一下大概一只小猫大小的长短。
　　慕容旻愣了一愣，他没有料到燕赤凤竟然会认识他。
　　“也许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是你的表姨。”
　　慕容旻紫色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三千年来，中原王朝有两大赫赫有名的家族：楚家和慕容家，为当时紫微王室的左膀右臂。慕容家的男子博古通今，每每封王拜相。楚家的女儿典雅雍容，嫡女多被紫微王室选为正宫。所以，民间也素有“楚后慕相”的美誉。
　　只是在千年之前，紫微王朝土崩瓦解，诸侯纷争，战乱频忍。慕容家执掌玉玺，代天摄政，楚门看管国库，发号施令，两家同心协力，维持着中原大地基本的和平与繁荣。
　　一直到二十年前，一场浩劫降临楚门，千年大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大火冲天，如红色曼陀罗一般映红整个天际，楚门一家几千口人被屠戮至尽，只剩下一位三岁的嫡女被贴身侍卫所救，逃往当时群魔肆虐，夷狄横行的东华国土。
　　难道眼前这位，就是楚家流落在东华国的嫡女？那么……
　　只是此时，燕赤凤容不得慕容旻多想，在他的耳边轻言：“带我去见你父亲，相信我俩都有好多话想说。”
　　慕容旻在前面带路，柳博在旁边跟着，燕赤凤银丝织成的布履踩在华美的手工编织地毯上，越往里走光氛越是暧昧不明，远不如前面花厅的阳光明媚，并带有一种淡淡的幽香，使燕赤凤微微用手掩了掩鼻子。
　　叶雨变成的小雪狐在燕赤凤的腰间露出半只银灰色的脑袋，柳博在旁边说道：“我们慕容王府已经有近三千年没有变形妖魔的踏足了。”
　　燕赤凤冷冷地说道：“不是因为你们高不可攀，而是因为你们没有本事降服妖魔为己所用罢了。”
　　听闻燕赤凤贬低自己的主家，柳博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却又不便发作。慕容旻便温颜道：“燕王殿下带来的是她的朋友，想来没事的。父亲的书房就在里间，您自己进去吧”
　　慕容旻的态度温文尔雅，燕赤凤也不便再说什么，一转身，踏入一间满是花梨木家具摆设的房间，上面堆着累累的书籍，桌上的水晶瓶里放着几只白百合。书籍的清香混合着墨香，反而比桌上的百合香更加动人。
　　“你真的很像你母亲？”这是慕容襄看见燕赤凤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真了解我的话，你不会这么说。”燕赤凤漠然地回道。
　　“你现在还想她吗？”
　　“小时候偶尔发烧的时候想的，我记得母亲以前会喂我蜂蜜，还会唱歌给我听。后来长大了就不想了。”
　　“你想不想你父亲？”
　　燕赤凤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水晶般的耀眼，也如水晶般的冰冷：“如果我获得的消息没错的话，我的母亲，包括整个楚家，都是毁在我父亲的手里。”
　　慕容襄垂目道：“不要相信别人告诉你的，那不一定是事实。”
　　“梁澄告诉我的，那也会错。他也会骗我？”
　　慕容襄脸色一变，有些意外：“这话是他说的？”
　　燕赤凤挑了挑细眉，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样，我都很高兴你能活下来，并出人头地。现在楚氏一族的兴盛，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楚氏一族的兴盛我不感兴趣，我现在是东华国的国君。东华国的继往开来才是我心之所系。”
　　“你与妖魔订了血盟约是不是？”慕容襄紫色的明眸盯着燕赤凤额前一点朱砂痣，那红色是那么耀眼和迷离。
　　燕赤凤笑道：“你明知故问，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活到今天，并当上东华国的国君？”
　　“你恨我吗？”
　　“呵呵……”燕赤凤笑的更加明媚：“其实不恨。一想到以后我所要的东西，就是你这辈子心心念念求之而不得的，我就恨不起来。”
　　“这么说，这封书信，也不是你的真意喽？”慕容襄从抽屉里拿出叶雨仿造燕赤凤的笔迹写给慕容襄求亲的信件。
　　燕赤凤纤长的手指挠着小雪狐的颈项，淡淡地说：“自然不是。楚家和慕容家是不可能真正通婚的，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才对。”
　　“这是自然。你很清楚这一点，显然没有被妖魔完全控制。”
　　对于慕容襄的挑衅，燕赤凤不置可否。
　　“既然不是来求婚的，那你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慕容襄看着燕赤凤琉璃般的明眸，轻声问道。
　　“我是回来告诉你，下次再和谁谁谁密谋诡计灭人全家的时候，记得算上我一份。”

　　晚膳后，慕容襄为燕赤凤安排了一件非常清雅的客房，床榻带着梨木的芬芳，到处挂着浅绿的帷幕，窗外正对着清溪川，可以看见外面的炊烟袅袅，落日幽幽。
　　慕容家的晚膳十分精细，味道甚好，燕赤凤却不太吃的惯，加上连日的舟车劳顿，她感觉甚为疲累，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小憩。
　　“主上，为何您今天说楚家和慕容家不能真正通婚？”叶雨伏在燕赤凤的皓腕上，尾巴在她手腕间的动脉上拂来拂去。
　　“这是秘密。”燕赤凤懒懒地说道，动也不想动。
　　“告诉我嘛……”叶雨蜜语如丝，带着些微撒娇的味道。
　　“我太累了，想睡觉。”燕赤凤眯起眼眸，顾左右而言它。
　　“我饿了，可以吗？”叶雨小心地问道。
　　“嗯……”燕赤凤半阖起眼脸，算是默认了。
　　尖利的牙齿立刻切入燕赤凤的手腕间，温热的鲜血慢慢地流入叶雨的体内，它的周身散发着淡淡地荧光，越来越亮。
　　“主上，你觉得如何，会不会吸太多了？”叶雨嘴里含着鲜血，声线有些模糊，燕赤凤迷迷糊糊已经半入梦乡，根本没听见。
　　小雪狐渐渐长大，变成一具颀长的男身，叶雨将燕赤凤带血痕的手腕舔舐干净，然后用白纱布包好。
　　叶雨将燕赤凤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温存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这样睡会舒服一点。”
　　燕赤凤嘟囔道：“你还没吃饱吧，为什么不多喝一点？”
　　叶雨皱了皱眉道：“凤儿，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经常体力不支？是不是你的血量已经渐渐供不上我与青魅了？”
　　“没有的事。从小你们就是吸我的血，哪有长大反而供不上的缘故？”
　　叶雨默然不语，妖魔血盟卫的吸血量会随着契约年数的增长而增长，一直会将宿主吸到全身血液枯竭而止。这一点，叶雨和青魅都没将实情告诉过燕赤凤。只是这两年，他们往往吸到半饥不饱的时候就停了。不过叶雨现在发现，连他们刻意控制的血量，燕赤凤也渐渐承受不住……
　　“叶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睡梦中，燕赤凤朦胧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叶雨轻抚着燕赤凤乌黑的秀发，温柔地亲亲燕赤凤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