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凰途》双月玲珑

1、第一章 逐凤归

　　后紫微纪年1134年中原王国摄政王慕容王府。
　　时值初夏，日光明媚，摄政王府内花影婆娑，微风熏人。
　　慕容襄正伏案疾书。
　　书房的门上传来清浅的敲门声，慕容襄垂下长睫毛，悠然放下笔，道：“进来。”
　　门口出现一抹颀长清雅的身影，皮肤白皙，一头乌木长发用浅色丝带轻挽着，淡紫的眼眸带着浅笑，恭谨地说：“父亲……”
　　“旻儿，事情办得如何？”
　　“都照父亲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慕容襄脸带微笑：“你如今大了，办事也越来越让我放心。”
　　慕容旻谦逊道：“孩儿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慕容襄收回目光道：“是，你是需要多历练，只不过……”
　　沉吟半刻，慕容襄终于还是转换了话题：“这十年一次的□□及其重要，关乎每个家族的存亡荣辱。更何况，这次东华国有新任国君登基，更要慎重对待。”
　　慕容襄口中的东华国，位于中原之土以东，近百年来分崩离析，夷狄乱华，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却在近十年来，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军师天才，短短几年她的赤凤军便将夷狄逐到天山以北的云冥密林之中，接下来筑北长城，开河道，与民休息，近日已经登基为东华国的国君。
　　她就是人称“焰炽凤”的燕赤风。
　　燕赤风近年来威名远播，慕容旻早有耳闻，此时便道：“即使燕赤风军功盖世，也只是匹夫之勇。她想要名正言顺地坐上君主宝座，还需要父亲您的加冕和承认。”
　　慕容襄深妃紫的眼眸精光一现，恰如紫水晶一般光华流转；“道理固然是这样，但我也只是摄政王兼宰相，并非真正的天下之主。”
　　“但是帝位空缺已有千年，我慕容家族千年以来奉先皇遗命摄天下政，与天下之主也只有一步之遥。”
　　“其实只有半步，但是这半步，却是我毕生逾越不了的鸿沟……”慕容襄说着好似微有感慨。
　　“父亲，您……”慕容旻似乎猜到了慕容襄的心思，微微蹙了一下秀眉，不知如何接口。
　　“好了，言归正传。东华国的女王就要来了，她在中原没有宅邸，届时我会请她暂住在王府，你要好好招待她。”
　　“是。”慕容旻心里一动，想起最近在中原之土流传的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心底涌起隐隐的担忧。
　　此时，慕容襄和慕容旻这对父子身边，又悄悄多出一抹婀娜窈窕的身影，一身月白的纱衣，如白天鹅一般优美的曲项披着羊毛的披风，绝美的容颜带着淡淡的忧愁。这种怀春少女才有的轻灵却出现在一位已有些年岁的风韵美妇的脸上而毫无违和感，不得不说岁月格外厚待于她。
　　尉迟幽为丈夫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温颜道：“起风了，披上披风吧。”
　　慕容襄轻拍妻子的手背：“幽儿你太会操心了，这点风，不会着凉的。”
　　尉迟幽面露嗔容，却使她显得更秀美动人：“你们父子是不是又瞒着我在谈重要的事情，也说给我听听。”
　　“没什么。只是□□就要召开，旻儿作为外交宫的负责人，需要多操劳，妥善安排各国国君的住处，特别是东华国刚刚即位的新国君。”
　　一听到东华国这三字，尉迟幽转了转水波般的明眸，略有所思：“我听说，东华国的新任国君，是女的？”
　　“是，但是骁勇善战，可是要羞煞世间万千七尺男儿了。”慕容襄言语中颇有感慨之意。
　　“但是女子总以相夫教子为重。燕赤凤这样，总有违天地阴阳的正轨。”显然言语中，尉迟幽对这位东华国未来的国君评价不高。
　　“母亲，人各有志。说不定这位燕氏国君不在乎相夫教子，而喜欢驰骋沙场。”慕容旻在旁边插话。
　　听见唯一的爱子为燕赤凤说话，尉迟幽心中的隐忧更甚：“不在乎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算不得真正的女人。旻儿，你不会是……”
　　母亲平时温文尔雅，不是一个言辞激烈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慕容旻明眸微张，脸露诧异之色。慕容襄却心里有些了然，笑着问道：“幽儿，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若是她真有此意，我总有些担忧……”
　　慕容襄垂下眼睑道：“这未必是她的意思，可能只是试探一下，你不要多想。”
　　慕容旻突然觉得他的父母说话就好似在打哑谜，把他蒙在鼓里，便问：“什么真意假意，与我有关吗？”
　　尉迟幽气鼓鼓地说：“旻儿，难道你会喜欢一个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女人吗？”
　　茹毛饮血，杀人如麻
　　慕容旻思量了半刻，顿时反应过来：“母亲，您说什么？难不成刚刚即位的东华女王准备向我提亲？”
　　“这事你问你的好父亲！”尉迟幽伸手推推丈夫的肩膀。
　　慕容襄双手抱胸，嘴角带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妻子含怒带嗔的美颜：“是又怎么样？”
　　“夫君，你……你是存心气我？”尉迟幽微微竖起她的远山黛眉，就要发作。
　　慕容襄没有理她，转身问慕容旻：“你的看法如何？”
　　“孩儿不知，孩儿想先看看燕赤凤的本人再说。”
　　慕容襄点点头：“你要这么想也好，反正这件事我也没答应。你若不愿意，我就当没有这回事。”
　　“什么，旻儿。这种彪悍的女人，你竟然说你要考虑？”尉迟幽大为不可置信。
　　慕容旻笑道：“母亲，您别着急。何必在未见面之前就全盘否定一个人呢？”
　　“旻儿说的没错，东华国君如今的用意还不明朗，何必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反正不管怎样，我不同意这事。”尉迟幽扁了扁绯红花瓣一般的红唇。其实对于此事，她心中另有隐情。尉迟幽的堂姐尉迟雅为南通国国主南宫涵的王妃，他们的独女长乐郡主生的美貌活泼，与慕容旻可谓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此次□□，南宫涵亦要携家眷前来参加。这对举世闻名的绝色姊妹心中早有心思，想要将一双儿女结为亲家。这也是尉迟幽格外抵制燕赤凤提亲的原因。
　　自己爱妻的心思，慕容襄怎会不知，只是身为中原帝国的摄政王，他所考虑的东西要多的多。
　　燕赤凤，你到底意欲何为？你真的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曾对你做过什么？

　　中原大地上万物回暖，东华国的最北端却还处在冰天冻地的料峭寒风中。
　　燕赤凤身着一身墨色盔甲，站在祁连山脉的贡拉冈山峰之巅，目似寒星，修长的手指紧握着亚利世钢的权剑，嘴上喃喃自语：“十年了，终于要结束了。”
　　山峰下，赤凤军正在攻克夷狄在塞内最后一个堡垒黑风堡，攻克之后，便可将北山匈奴全部赶出东华国的国土。夷狄部落因为主将的缺失而阵法大乱，纵然黑风堡地势险要，攻陷也在旦夕之间。
　　“看来青魅的美人计又管用了。只是委屈他了，每每要他牺牲色相。”燕赤凤的话中微带怜惜之意，神色却是十分坚定。
　　忽然，天上似飘起了片片白雪，一只雪鹰在半空中盘旋飞舞，清啸长空，过了好一会才盘旋而下，却在落地的刹那幻变成一位白衣男子，清眉俊目，肤白似雪，正是燕赤凤的左副官叶雨，躬身对燕赤凤道：“参见主君。”
　　“堡内战况如何？”
　　“大门已被我军攻陷，各个要塞也被占据。主帅扎木尔依旧沉醉不醒，青魅他……”
　　“他怎么样，没受伤吧？”燕赤凤的话语中透着些许关心。
　　“他没事，只是有些衣衫不整而已。”
　　“只是有些吗？”
　　“哦……”叶雨不忍说他的好友现在其实不着寸缕，伏在一张铺满毛皮的大床上，看见他变身的雪鹰，还满不在乎地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行，你带我去见他吧。”燕赤凤并不在乎这些小事，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叶雨听命，变成一只羽翼丰满的大鹏，双翅张开，足有十丈之长。燕赤凤爬到他的背上，说：“你变鹰的时候总喜欢变成白色，怎么变成大鹏，就是褐色的？”
　　叶雨不理燕赤凤的调笑，长啸一声，展翅而飞，翅膀划过墨色的苍穹，片刻之间，便飞到的黑风堡的主帅营帐。
　　主帅营帐外雨雪飘摇，杀声震天，营帐内却是篝火温暖，春色满帐。主帅扎木尔全身赤裸，昏醉不醒，身旁卧着一位艳丽无匹的异族女子，身体好似用玫瑰花苞筑就一般，还带着淡淡的芬芳，丰满的胸前暧昧不明的一片绯红。
　　燕赤凤负手站在那名女子的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绯色的前胸，淡淡道：“我记得你上次用美人计的时候，变得不是这款。”
　　“呵呵……”那名艳丽的女子笑起来，却是低沉带有磁性的男声：“主上有心了，还记得我每次变成什么样子……”
　　“你没吃什么亏吗？”
　　“袭胸算不算？”
　　“……”燕赤凤不愿和自己的右副官在这时贫嘴，便道：“你变回原形吧，我看不惯你现在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原本柔媚的女体变成了修长而肌肉匀称的男体，粉色的肌肤慢慢成了蜜色，黑发变成火焰般的红色，眼眸变成翡翠般的绿色，青魅站起来，恍若一座完美无缺的男性雕像。
　　燕赤凤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肩上，温柔地说：“披上吧，免得着凉了。”
　　青魅心里温暖，不由地低头一笑，艳魅中却带有清冷的气息。
　　叶雨看在眼里，身形还是大鹏的模样，便道：“主上您少对他客气，免得他下次行为更加放纵。”
　　看着羽翼丰满的大鹏口里说着这种挑衅的话，燕赤凤未免有些好笑：“你也变回来吧，少吃点醋，以免影响你的胃口。”
　　话音刚落，大鹏化成一位清逸非常的白衣男子，俊逸的面容上尚带有几分稚气，只是眼中的精光令人不敢直视。
　　叶雨朝扎木尔呶呶嘴，问道：“他怎么办？”
　　“弄醒他，我有话对他说。”
　　犹自做着春梦的扎木尔突然被一泼带有药味的冷水浇醒，睁眼却看到北山匈奴视为复仇女神的燕赤凤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面前，左右分立着叶雨和青魅，顿时明白了一切，沉默半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发疯似的向前冲去，却在刹那间被一只赤狼扑倒，尖利的银牙正对着他跳动的颈动脉，顿时不敢稍动分毫。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伤害主上，明白吗？”青魅的声音低哑而深沉，配着他翡翠色的眼眸，令人心悸。
　　自己的生命，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扎木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了起来，不得已，只好点点头。虽然他痛恨燕赤凤利用美人计奇袭，但是此刻还是保命更为重要。
　　“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耍横的时候。”燕赤凤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燕赤凤，你屡屡用美人计得逞，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对你用美人计只因你虽不是英雄，却也难过美人关。并非我不会用其他奇谋，只是你现在还不配而已。”燕赤凤的话语清冷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你以为打败我就可称霸东华国了吗？首领他绝不会放过你……”
　　“你的首领在我的眼中也只不过被人栓着链条的一只豺狼而已。”燕赤凤不客气地打断扎木尔的话：“你们在东华国作威作福已有百年之久，也该滚出这片土地了。”
　　“你……你知道了些什么？”燕赤凤刚说的话，即使是在北山匈奴的上层也属绝密，扎木尔不禁有些慌张。
　　“我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你多。”燕赤凤白玉似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微带嘲讽：“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以及主子的主子，东华帝国是属于我的，没他的份。”
　　扎木尔顿时脸色煞白，但是他知道，至少今天，他的命是保住了。
　　“怎么，还不走，想留下来给我当下酒菜？”青魅又变回了人形，手上还挽着燕赤凤刚才为他披的玄色披风。
　　“能不能，把衣服还给我？”扎木尔的话语已不复刚才的狂傲，败军之将已经够丢人的了，何况是赤身裸体的败军之将。
　　燕赤凤和叶雨、青魅相视一眼，哈哈大笑。青魅从旁边拿起一根火把，在扎木尔肥壮的腰眼上戳了一下，顿时营帐里弥漫出一股皮肉被烤炙过的焦味。扎木尔惨叫一声，被青魅一脚踢出了营帐，一路滚雪球似的滚了下去。
　　“让你走不走，非要滚出去。”青魅笑道。
　　燕赤凤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每次你用美人计，那人的下场都很惨。”
　　“只有您例外吧，主上。”叶雨接口道。
　　燕赤凤并未答话，反而盘腿做到了案几前：“扎木尔一败，北山匈奴在我国的据点算是完全被根除了。接下来，就是要防止他们卷土重来。”
　　“梁将军不是再祁连山脉北端修筑长城吗？”叶雨问道。
　　梁澄为燕赤凤手下第一大将，自从巢湖大战奠定了赤峰军的胜果，将北山匈奴赶到天山以北之后。燕赤凤就留梁澄在天山最北端，修筑长城，与民休息。将原本匈奴霸占的大片肥美的草原分与农民种地。
　　“只是，我马上就要去参加□□，也该调梁澄回来统领大军，以防群龙无首。”
　　“等您到中原王庭正式受封之后，就可以自称孤或寡人了？”叶雨调笑道。
　　“谁喜欢当孤家寡人，甭理他。”燕赤凤摇摇头，不以为然。
　　“也许主上喜欢自称朕，而不是孤家寡人。”青魅接口。
　　在这片大地上，只有东西南北中五国之王才能称帝，自称为朕。燕赤凤显然觉得青魅说的太多，瞄了他一眼，青魅一时抵受不住燕赤凤凌厉的目光，不由低头摸了摸鼻子。
　　“中原大地现在没有皇帝，只有首相，主上称王也需要经他受封吗？”叶雨转换了话题。
　　“实质上不需要，但是名义上，还是要顾及慕容丞相的颜面。毕竟慕容家族实际统治中原大地已经有一千年了。”
　　“其实只是治而不统吧。人都说慕容丞相德比周公，我看只是慕容家族没有这个气量与胆魄。”
　　“气量与胆魄吗？”燕赤凤缓步上前，用手掀起玄色天鹅绒的帷帐，看着外面依旧杀声震天：“当今之世，到底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