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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   7

      散星居,盛邺最负盛名的风月场所,皆是因此处有天下闻名的名妓雪芜。我跨入前楼的大门,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里边坐,您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保证让您满意。”
      满面笑容的老板娘在见到我的样子后呆了呆:“这位公子真是生得俊秀,那个……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
      我打断了她要继续的长篇大论:“老板,我要见雪芜姑娘。”
      “雪芜啊……公子,您知道雪芜是不随便见客的,您瞧里院的那几位客人都等了一个上午了,也没让雪芜在帘后弹得一曲呢。”
      我听见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侧身过去,那是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虽衣饰贵气,却通体透着儒雅,无法掩盖的潇洒不凡。
      “凭势力可以请得动雪芜?他们等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
      他起身打量我几眼,放肆地笑,俯在我身边说:“如果不是你的身高,我会以为你是女扮男装,雪芜也定比不上你的风姿。”
      他向后院走去,声音传过来:“虽不一定请得雪芜露面,但我还是有信心邀她出手演奏的。”

      后院比起前楼的喧哗鲜艳,突显得幽静淡雅。这里,即是名动天下,让东北嘉尉王千金难买一笑的雪芜的位处。并非惊世骇俗的环境,却能在平淡中透出主人的心境。
      院中的四人,都是朝中显赫的官员,我一出现,他们惊讶地起身,其中最高职位的都郊郡守仿若拾了意外之宝般迎过来:“原来是天晓倚越公子,真没想到,你也是雪芜的知音?”
      我身边的男子带着不可意味的眼神再次打量我,当然,陵王的凭质,天下谁人不知我的名字。
      另一个人则朝向我身侧:“这不是东阁谏言的公子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聚得巧啊!”
      东阁谏言,与西阁谏言并列为川朝内阁最高权力执掌。那么他就是与川王室有血缘关系的蕴罗家的人了。
      蕴罗似近还远地回应着笑笑。向前走几步:“雪芜姑娘,蕴罗询冒犯了。”
      他从怀中抽出玉箫,看看我,再转向雪芜的阁楼,悉心地吹了起来。

      可以说他的箫已经不输照系的乐师。箫声有灵性,但更多的是精练的技巧,能够听出是有苦心经营过的。渐渐地,阁楼里传出琴声,自然地与箫声合为一体,抑扬交错,灵意缠绕,如凤凰嬉戏,互为映照地飞翔于九天。双方都是名家,风格并不相同,却毫不参差,只更为昭显各自的出众之处。乐声的世界,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旋律一相契合,就是知己,相信雪芜也能够拥有这样的认知吧。
      那四人都不再言语,神色之间忿闷不平。一曲终了,蕴罗询对阁楼上的身影一拱手:“谢雪芜姑娘赐教。询告辞了。”
      声音即落,他从我身边擦过,脚步稍停,但还是离开了去。
      看雪芜的身影又要消失,都郊郡守等人急道:“雪芜姑娘,那蕴罗询才刚来一会便会得到你的琴音,我们等了那么久,看在这份诚心上,怎么也得露个面吧?”
      雪芜完全不加理会,步入阁楼深处。
      我注视着那抹倩影,不紧不慢地坐到院中的桌边,放大声音:“雪芜姑娘,不知天晓倚越,可否请得你的大驾?”

      雪芜的出现,显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我仅仅只报出我的名字。眼前的女孩身着白衣,丝毫不像风月场的女子,她的端庄与素雅,还有眉宇间若隐若现的悲意。她抱着古琴,在离我们不远的琴台上坐下,扣动琴弦。《十重山水》,是她的成名之作,亦是她最用心用情的曲子。
      走过一重又一重山水,君在何方?
      雪芜,这份情,可惜了。
      余音即止,雪芜抱琴站起,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缓而深地对我鞠躬,看得身后的四人又一阵哗然。
      我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他们立刻喜笑颜开,满是期待。
      对上深望着我的雪芜:“雪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领我来到偏院,肯定地说:“天晓·间·倚越,你找我,必是有事要我帮你吧。”
      我微微叹口气:“雪芜,芜公主,西野摄南王唯一的小女儿,你依旧是如此冰雪聪慧。”
      她看着云层,沉默着,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了。是的,川王朝最负盛名的雪芜,竟是摄南王爷失踪四年一直寻访的公主,怎样都令人想不到吧。
      “只要是天晓家的指示,雪芜绝不推辞。”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只要是天晓家”,我知道,天下定不只有她一人会抱有这样的心情。
      因为她知道天晓家,知道真正的天晓家。
      “刚才那四个人,需要除掉他们,我想,借你的身份。”
      她怔了怔:“你的意思,是借我父王的力量?今天他们会一起来这里,也是你的安排吧?”
      “虽然不算是太好的计策,但关于他们,搜集不了证据。若他们因你惹怒摄南王,便是最好的借口。事后我会安排你逃离,只是——也许你不能在盛邺了。”
      她抚摸着古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向来尊贵高高在上的公主会答应牺牲自己的清白引那些人触怒摄南王府,多少,也因为那个人吧。
      “你,不再问他的消息了么?”
      她看向远方,笑容是掩不了的失落与寂寞:“既然注定不能一起,再问有何用?我不怪他,如果我生在天晓家,定会如你们一样选择。”
      四年前,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芜公主结识了刚从帕格里出来的天晓·深·演哲。深系的人在成年后都会抛开自己的身份,以隐者的形式接触他人。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雪芜知道了演哲是天晓家的人,她答应了演哲保守秘密,却无法理解为何演哲不能与她在一起。她为演哲逃离了摄南王府,却再也不能找到天晓演哲。其实,她应该知道,演哲不想耽误她的一生。而且,以她公主的身份,又是摄南王唯一的血脉,将来的王族继承人,纵使能与演哲隐于山林,但以深系与仕界名流实质上的频繁接触,太易引起摄南王的注意,而摄南王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四年过去,我眼前的雪芜也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公主。她不再寻找演哲,是因为她理解她的爱人,而她同样决然,愿为这份感情坚守一生。
      其实,你们不一定会完全绝望,如果你们愿意等待,或者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深系,毕竟算得上是离天晓家最遥远的一系。而天晓家命运对它的束缚,也许也有解开的一天。

      8

      坐在我面前的人虽然状似悠闲地品茶,但那风雨欲来的气势仍是危险得明显。摄南王,虽然我已是皇储,但对于父辈的他仍是尊敬的。当年西野能放心地平定北原,摄南王对南方的牵制功不可没,至今父皇仍对手掌三十万兵权的他礼让三分。
      “陵王想必也已经听说小女的事了吧?”
      “皇叔不必太过担心,既然芜公主已经现身,就定能寻找得到。”
      他冷哼一声:“那天我的人若去晚一步,还不知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子呢!本王绝不会放过那些企图辱没芜的人!”
      昨日失踪四年的芜公主突然在盛邺现身,而她竟会是一直隐居在散星居的雪芜,的确让众人大出意料。而摄南王府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说都郊郡守等四位大臣正在散星居意图对芜不轨。其时摄南王府的人赶去只见当处一片混乱,似乎是雪芜在情急之下被人救走,一切幸好还没来得及发生。但这也足以令摄南王大为震怒,当下就拿了那四人,即上书父皇撤了四人的官职。其实以都郊郡守为首的四人早已是父皇眼中的祸患,只是他们及其党羽颇为庞大而谨慎,始终找不到有力的罪证。这次居然撞到了摄南王的虎口,可见放纵声色的后果,也算是天意了。
      只是,摄南王到陵王府,又是何意?
      “陵王知道昨日问刑时他们怎么供词么?他们说的完全一致――是陵王府上的天晓倚越引他们去见芜的。”
      摄南王的语气是压制着危险的平静,而这深沉的危险让我心中一惊。
      天晓倚越,他昨日去了散星居?他竟会去那种风月场所?他是否还记得他的身份!
      摄南王斜着眼瞧我:“本王说过,不会放过辱没芜的人。只是,陵王不会舍不得吧?”
      我笑,对身边的侍从说:“叫天晓倚越过来。”

      天晓倚越走进大厅,看看我们,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走向我,轻微俯身。这是凭质唯一的礼节,只对他的主人。
      “怎么,他见你都不跪么?那见了陛下是否也不跪?”摄南王尖刻地嘲讽。
      我不回答,只是做了个手势,传了陵王府刑堂的人。一条三尺长带刀片的粗大铁鞭在来人手上闪着寒光,而天晓倚越却看也没看一眼。他看着我,眼中是楚楚可怜的柔软,似乎在撒娇,似在求助,一闪一闪的全是雾气。
      我身边的摄南王低却清楚地啐了一声:“祸水!”然后转向我:“陵王,你真要这么做?他可是天晓冥戬的儿子。”那语气中,分明是看好戏般的挑衅。
      我的表情冷淡而不屑:“他是我的凭质。”
      摄南王哈哈大笑:“不愧是陵王。”

      从始至终天晓倚越都笔直地站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一鞭下去,都清楚地听见刀片划开血肉的声音。这种鳞鞭是刑具中极残忍的一种,几乎就是变相的凌迟。我惊异于那么柔弱的他如何能经受得住。我不由自主地看进他的眼睛,那突然给我一阵诡异的寒冷。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水雾,没有惊惧,没有痛苦,也没有怨恨或是委屈,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漆黑,只是深隧。雪大片大片浸染在他蓝色的衣袍上,形成的竟是黑色,看得人触目惊心。我感觉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这种从小到大我都很少有的情感――害怕。没错,他让我恐惧,我掐紧扶椅旁的案台,怀疑我是否能撑得比那个人要久。
      在我快要到极限时,我看见天晓倚越终于颤了一下,无力地闭上眼睛,身体颓然倒下去。地上,一滩血污中的身体早已是残破不堪。
      “殿下,他昏了过去,要不要再把他弄醒?”
      我的下人在等着我的指示,而我死盯着血泊中的人,不知该如何言语。
      “算了,怎么说他也是陵王你的凭质,天晓家的人。本王也不会那么不讲情面。陵王,本王告辞了。”
      看来摄南王似乎也已经消了气,我送他出府,回到大厅,那种怪异的恐惧始终没有消散。

      我令人给他处理伤口,不惜用上了最好的药物。虽然我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本能觉得他那么美丽珍贵的身体实在是世间罕见的宝物,毁了太可惜。
      他安静地在床上躺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不再如以往的媚人,反倒是自然极致的清雅,静缢如水,因白天的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我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仿佛他并不是在陵王府生活了两个多月的我的凭质,只是雨夜偶遇的路人。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他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我面对那曾让我莫名恐慌的眼睛,不知所措。
      不过是刹那,原本空无的黑色立刻盈满了柔美的光华,又是那样的魅惑。他挣扎着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伤得太重,没有能抬起手。
      轻而优美的声线:“陵王不生气了?”
      还是我熟悉的,天晓家最美的凭质。就像我刚才及之前的认知都是幻觉。
      “倚越好疼啊。但只要陵王殿下高兴,倚越怎样都无所谓。”
      他的柔顺突然间让我十分愤怒,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我狂乱地扯掉他身上的丝被,甚至不顾牵动他的伤口。
      我不知□□是否就是这样一种行为。
      我只想毁坏他,撕破那完美无缺的凭质的表象,那里面是虚无,还是一样有血有肉。
      我疯狂地摧残他的身体。但他还是一如以往地尽力取悦我,顺应着我的节奏,喘息着发出破碎的□□。
      我不能理解他,更不能理解自己。我觉得有什么在改变,我在怀疑很多东西。
      我的诘问在扣响历史深渊的黑门。很恍惚,有些东西在间续不断地折磨我的灵魂。
      那种迷茫的窒息感让我急需发泄,我今天才知道人性深层的恶是那么自私残忍。当我在天晓倚越身上施虐时,我根本只把他当一件物品,而未想过他也是与我一样有知有觉的人。

      那一晚,是我第一次留宿微远滨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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