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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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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棠梨刚到码头就听说老颜出了事,说他昨日趁着放工早,偷偷跑去喝花酒,结果从女娼的床上摔下来折了胳膊,被窑子里的人送了回去,家里因此闹翻了天,媳妇哭着要回娘家,老爹深感面上无光,将他一顿好打,此时人还躺在床上养伤,得有好些天无法上工了。
码头上的工人都有些幸灾乐祸,有个与老颜不对付的监工忍不住打趣了句:“这是家花不及野花香,牡丹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呐!”
“别浑说,都去做事!”宁管事挥着胖胖的手对众人喝斥了一句,脸上却带了几分愉悦。
宁管事面上不说,心里却对老颜心存防备,老颜想顶掉他这管事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地里可没少让他家老爹去荣家大爷跟前说项。
好在老颜的爹做了多年的管事,行事颇谨慎,深知他这儿子不学无术又愚钝,荣家管漕运的那位主子可不是好糊弄的,若他把儿子弄去碰得到钱财的位置,保准没几天就会因贪墨财物被逮住,坐牢挨板子还是轻的,只怕还要连累全家丢了营生。
棠梨把洗净晾干的钱袋还给陈老三,对他道了谢,再次搬起货物往返于甲板与码头。
日子平静而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去码头扛包,回来烧点水擦身睡觉,一日三餐啃馒头就咸菜,偶尔在码头边的食肆点个素菜就算是打牙祭,隔上十天脏得自己受不住了才泡澡换衣服,就这也比旁的苦力显得干净。
一段时间后,码头边的人都知道荣家漕运来了个力大无匹的小伙子,瘦小又勤快,一人能顶好几个人,连驻城军的人都注意到了棠梨,甚至找上门来了。
“阿梨,你过来一下。”宁管事站在码头上冲棠梨招手。
甲板上,棠梨正让陈老三往左边肩膀上再加一麻袋大米,闻言扛着六袋大米快步走了过来。
“宁管事。”走到近前,棠梨唤了宁管事一声,疑惑地看向他身边的人。
打头那位身高八尺,驻城军将官打扮,戴头盔着锁甲,黝黑的脸膛比码头扛包的工人还黑,见她望过来,就对她露齿一笑。在他身后还有两位驻城军士卒,见棠梨肩扛六袋大米脸不红气不喘,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
宁管事笑眯眯地将棠梨介绍给眼前的将官,道:“这就是我们码头新来的大力士,名叫棠梨。”又对棠梨道,“这位是垄州驻城军的曹百夫长,是专程来找你的。”
“见过曹百夫长。”棠梨肩上扛着货物无法作揖,想要将货物就地放下。
曹百夫长看出她的动作,抬手阻止了,道:“不急,你先把货物送去马车上再回来说话。”
棠梨点头,道了声“是”,扛着货物转身大步跑开,将货物卸到马车上,又很快跑回宁管事与曹百夫长面前,道:“曹百夫长找我有何事?”
曹百夫长见棠梨做事利落行动迅速,心里已有几分满意,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可愿意入伍。”
“入伍?”棠梨一脸愕然。
一旁回到桌子后给棠梨记数的宁管事也有些意外,放下笔笑道:“原来曹百夫长到我们码头是来挖人的啊。”
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码头搬运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曹百夫长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冲宁管事笑出一口黄牙,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小伙子一身力气,做个码头小工岂不是被埋没了?”又转向棠梨道,“你有一身本事又正年轻,正是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何苦白白蹉跎了自己?不若来我手下当兵,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不日定能晋升,如何?”
虽然被当着面抢人,宁管事只是笑了笑继续持笔记数,并没有出声反对。
棠梨做事很令他满意,但也并非不可或缺,一个小工罢了,多请几个人就能代替得了,没必要为了她惹得驻城军将官不快。
“多谢曹百夫长抬爱,草民无此意向。”棠梨拱手推辞。
曹百夫长对于她的拒绝并无意外,除了军户外,一般平民只要日子过得下去,的确很少会主动参军,若不是近期军中将要举行大比,他又偶尔看见了棠梨的本事,觉得她比自己手下那些普通兵士都要强些,他也不会特意来找她这样的一个码头小工。
曹百夫长道:“可是害怕家中父母担心?放心,垄州驻城军不像驻守边疆的军队那样要时不时应对胡虏来犯,顶多被调遣去剿匪,但这情况现在也极少了,垄州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周边的盗匪早在数年前就被三皇子清剿过一轮,剩下的都不成器,用不到新兵蛋子上阵。”
这话就有些自相矛盾了,既然用不着上阵杀敌,那不就没机会建功立业得到晋升么?
棠梨暗自一哂,摇头道:“我无父无母毫无牵挂,只是无意参军,有劳曹百夫长跑这一趟了。”
曹百夫长面露失望之色,正要再劝,突听得有人在近旁喊了一嗓子。
“就是他!终于找到了!”
那声音带着变声期的粗嘎,很是刺耳,众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朝来人望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拖着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从码头台阶走了下来,那青年满脸无奈,显然十分不情愿。
棠梨见少年望着自己两眼放光不停挥手,不由得额角一跳。
锦衣少年松开青年的袖子,径直跑到棠梨面前,欣喜道:“原来你是我家漕运码头的工人,上次只见你手臂上扎着编号布条,却没穿荣家漕运的衣服,还以为你是别家的,为了找你,我还跑去赵家和白家的码头偷看了,差点没被白家的工人当作贼人抓住。”
宁管事一见那青年,忙放下笔迎了上去,口中唤道:“荣大少爷,您怎么来码头了?”
被唤作荣大少爷的青年对宁管事道:“老三非要拉我来找个人,看样子是找着了。”说着看了看带着兵丁的曹百夫长,揖手问道:“在下是荣家长房的荣旭,在家中行一,这位军爷瞧着有些面生,敢问军爷来我们荣家漕运有何要事?”
曹百夫长对荣大抱拳回礼,道:“见过荣大少爷,鄙人姓曹,是驻城军的人,原本是来你们码头找这位小兄弟的,想招他入伍,不过……”他看了看慢慢朝棠梨挨过去的荣三,颇有些遗憾,“难怪这位小兄弟会拒绝入伍,原来竟是与荣家少爷们相识。”
这些世家大族的少爷一般人可结交不上。
棠梨解释道:“曹百夫长误会了,我此前并不认识荣家少爷。”
“认识的,我们见过一面,可谓不打不相识。”荣三在一旁笑嘻嘻,知道棠梨是自家的漕运工人,他觉得自己用不着再怕她了——她总不能打东家少爷吧。
棠梨面无表情地瞥过来一眼,荣三下意识往大哥身后缩,想了想不能太怂,又不服气地挺胸向前走一步。
荣旭随意地扫了棠梨一眼,见那只是个下巴尖尖模样秀气的黑瘦少年,普普通通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早前从三弟那儿得知他要找的人会武,撇去三弟添油加醋的部分,大概身手还是不错的,不过好到引动驻城军的人前来要人也是令人意外了。
“曹百夫长手下兵丁众多,怎会想到来我家这小小的漕运码头招人呢?”
曹百夫长笑道:“荣大少爷有所不知,我手下兵丁虽多,比这位小兄弟力气大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你们荣家漕运好是好,但棠梨小兄弟做个码头搬运工也是屈才,我老曹爱才,就厚着脸皮来招人了。”
荣旭笑了笑:“恐怕不只是爱才吧,听说军中一个月后会有大比,不止优胜者本人能有奖赏,他的上峰也能记功一件。”
曹百夫长哈哈笑着,面上没有一丝尴尬:“荣大少爷真是消息灵通,竟连军中大比都知道。”
荣旭温文尔雅的微笑似刻在脸上一般:“荣家虽不是军户,但也有子侄在军中供职,此事并非军机要务,自然也有所耳闻。”
曹百夫长口头上称是,他一介武夫,最烦与这些鬼精鬼精的世家子弟过多纠缠,嫌累得慌,他自觉不可能如愿了,于是告辞离开。
棠梨见状,转身回到甲板上继续搬货,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起码少挣十几个铜板呢。
“诶诶,你别走啊,我还有事儿要找你呢!”荣三上前去拽她的腕子,手还没搭上就被棠梨反手捉住了。
棠梨忍住将他扔出去的冲动,轻轻将他的手甩开,道:“小少爷,别打扰我做事。”
旁边看见这一幕的荣旭突然叫住棠梨:“你等一下。”
棠梨站定回头,荣旭从身后走近绕到她正面,将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她背上寒毛倒竖,才缓缓勾出一个浅笑。
他瞳色比一般人浅,呈清澈的琥珀色,凝神看人时目光如蛇信一般冰冷,微微弯起眼睫却眸如秋水温柔至极。
若单论长相,苏慈更胜一筹,但那位苏师兄成天板着脸,一本正经老成持重,即便有十分的容色也要减去三分。荣旭却不一样,通身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矜贵之气较之苏慈更盛,更兼眉目轻快顾盼神飞,笑容如和煦暖阳,令人见之忘俗。
没咋见过世面的棠梨有些恍神,没防着对方突然一拳直冲她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