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荀卿、黑剑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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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抬头看看昏暗，被层层乌云遮得密不透风的高空，隐隐有细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落下，清清凉凉，滴落在脸上。赤练闭了闭眼，然后视线又转回她一直以来不曾放开的背影——高大，健硕。
还有那一头白发。他还年轻，却已迟暮。
自那个男人来找过他的几天之后，卫庄便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随行的还有白凤。
赤练一点都不惊讶于看到跟在卫庄身后的面容美到极致的白凤。在看到白凤的时候，赤练甚至还好心情的冲他一个微笑——不温暖，却是真实的微笑。
赤练知道白凤不需要温暖，况且她也给不了，但是她还能有真实。
虽然白衣男子收到这个微笑，面无表情。
卫庄不在意手下之间的非语言交流，见了赤练便开口说道：“走吧。”那是赤练跟随卫庄多年最为熟悉的冷酷。
路途并不遥远。
赤练走过很多路。有的没有终点；有的纵使筋疲力竭都到达不了；还有一种路，就在脚下，却迟迟踏不出。
那是一间隐藏在树丛中的茅草屋，茅草屋很是简陋，屋顶是歪的，半掩的柴门也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彷佛只须一阵不算强盛的风就能将之彻底摧毁。
卫庄毫不在意，示意赤练和白凤留在原地等候，便独自走了过去，走进了那间草屋。
“你比我预想的来得晚了些。”屋内，老者坐在依然破旧的木椅上，望着摆在桌面的棋盘如是说道。他干枯的指尖还拈着一粒白棋。
——儒家，荀卿。
卫庄轻笑。不等老者再开口，卫庄便擅自坐到了他的对面，伸手拿起一粒黑子，思虑少时，就将黑子落下。
一黑一白，你来我往。黑与白相互追逐，吞噬。
半晌，荀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盅，浑浊却清明的双眼看向卫庄，道：“这盘棋局没有必要下下去了。”
“我输了。”卫庄毫不在意地认输道。
荀卿道：“棋局，是你输了。”言外之意两人心中一片清明。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句话说的就是此时的卫庄。
荀卿抬手捋了捋他花白的胡子，不说话。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儒家要置身事外是绝不可能的。”卫庄目光如炬地看着老者。
荀卿丝毫也不担忧，回答道：“我以为儒家伏念、颜路、张良足矣应付得来。”
“那你不想知道他的死因了？”
卫庄这句话刚说出口，之前还风轻云淡的荀卿自若的神情倏地僵硬了。
他，韩非。
荀卿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培育出了两名皆为惊世奇才的弟子，一个就是韩非，另一个则是李斯。这两个弟子不是才疏学浅的泛泛之辈，反之，两人始终不分上下。荀卿当年的意气风发大部分就是由于他们。
然而，韩非多年前死于非命；李斯，则是投靠了秦皇嬴政。这，不说也罢！
卫庄还记得，当他带着韩非已死的消息来到此处，原本就不年轻的荀卿，只一个昼夜，却老了几十岁一般。
“唉……”旬卿放下手，叹了口气，“我老了，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哪里的话，”卫庄笑笑，“荀卿老当益壮。”
“今天我来，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荀卿的一臂之力。”卫庄又道。
“哦？”苍老而又沙哑的嗓音反问道，“你竟然对付不了，是什么事情？”
卫庄不回答，而是抬起右手横放在棋盘以旁的桌面上。
荀卿了然。于是他也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在卫庄的手腕上——俨然是把脉的姿态。
卫庄静静地等着。
其实，他自己的身体，还能有谁比他还清楚？只是卫庄需要完好的身体和依旧高深的武功，他绝不容许自己弱小。
许久之后，荀卿才收回了手，道：“你在机关城中不该与盖聂，燕丹交手。”
“我不可能停手。”卫庄想也不想地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快一些压制住我的伤吗？”
荀卿回答道：“有。”他又接着说，“睡迷草。”
睡迷草，一种奇异的植株，草药。这世上鲜有人知道这种草药，是以更少人知道它生长在哪里，它的模样以及药效如何。
恰巧，荀卿正是那‘鲜有人’中的一员。
卫庄皱眉，问道：“睡迷草？我在何处才能寻得到？”
荀卿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所谓睡迷草，他也只不过是从先人留下的一份杂记中得知的。
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久坐的荀卿还在低着头观摩着已结束的棋盘。棋，已下完；人，亦离去。
“杀敌一千，损己八百。”荀卿看着黑子的走法，摇头叹着气，“卫庄啊卫庄……”
▽▽▽
卫庄独自走在前头。
赤炼感觉到自家首领沉闷的气压，却什么也没问，如往常的跟在他的身后。
自卫庄从那件茅草屋内出来，便是这般。白凤被卫庄派去执行别的任务了，至于赤炼，她是一直跟着卫庄的，似乎从没离开过。
天空很阴暗，是下雨的前兆。虽然乌云密布，可是雨却没有像意想中的下得剧烈，一直是毛毛细雨。
前面有一座桥。
来时，他们就走过一次。现在，他们要再走过一次。
可是，从没放慢脚步的卫庄却停驻在桥身之前。赤炼刚想说话。
吱呀——吱呀——
带着厚厚水汽的浓雾将桥的那头掩了个干净，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从对面传来桥身木板尖锐，嘶哑的吟叫。
卫庄就这样看着，赤炼在他身后暗自防备。
高大的身形随着距离的拉近被看得清楚。
赤炼惊讶地吸了口气。
那人不单身形高大，并且皮肤黝黑，在一片昏暗中显得更加深色，头上是如针一般的发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粗犷豪放，轮廓深刻的脸上和身上都有多处伤疤，以及刺字，七种不同国家的刺字。
——胜七。
这个名字，赤炼的心中呼之欲出。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三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剑客，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他的剑很有名，非常有名，那是传说中的大剑巨阙。他一出江湖，几乎挑战了七国之内的所有顶尖高手。可是，那时候的他是作为一个笑话的存在，因为那一年，他没有胜过一次，甚至在一年之内败了四十七阵。
可是无论是怎样的惨败，他的剑从不离手。
第二年，他依旧四处挑战一些高手，并且战胜了其中的某些人。虽然经常还是会败得很惨，但是他的剑从不离手。这一年，他败二十一阵，胜二十二阵。
这时候，不知道谁在江湖上散布了这样一个说法：他每败一次就会变强一次，强到足够打败曾经战胜他的人。
然后，第三年，他成为了江湖上的传说，传奇。最后的第三年，他战无不胜。
那些曾经打败他的人，都败在了他的剑下，确切地说是死在了他的剑下。他在一年之内不败，胜五十九阵，杀六十四人。七国的顶尖高手几乎被他杀了一半，这其中有十四个将军，两个元帅。于是，他成了七国共同缉拿的头号要犯。
他的剑从不离手。你只要听到巨阙这个名字，就知道那个人和那把剑一起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已经累积到万石的悬红，只要你有命去拿。
他在那时，便有名字了。
——胜七。
‘吱呀——吱呀——’木板还在呻吟。背着一把大剑的男人从桥的另一边慢慢走过来。
卫庄看着他逐渐地走近。于是这时，他也踏上了桥，赤炼紧跟。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
残忍，狂野，暴戾。见过的人只会说：“宛如炼狱之鬼！”
在桥的中间地段，三个人僵持着，谁也不愿退让。
两个强者，两个无情之人之间的交战，哪怕是眼神都充满硝烟与杀意。
赤炼心提得紧紧地，只暗自祈祷卫庄与胜七不在此刻交手。因为此时的卫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赤炼听到胜七问：“你是谁？”
然后，她又听到卫庄答：“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胜七又问：“你要过桥？”眼中满满一片杀意。
“是，回桑海。”卫庄的气势也不拘于他之下。
“桑海？”
“是。”
……
直到现在，赤炼还觉得背后、掌心一片冰凉。
之后的局面并非赤炼所想的最坏结果。在那样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对话的两人，意外的没有动起手来。
谁会知道原来杀人如麻的胜七，也会迷路。不，是走错了路。赤炼更正地想。
卫庄和赤炼两人走在前头。
不远的后方，胜七不慢地跟着。
——他的目的地，桑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荀卿、黑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