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翡翠章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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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远比张海客想的要从简。
只是族里长辈过来草草问问，连停灵七日都没有，不过一天就烧了。
小孩儿没什么反应，只是火化的前夜突然发了高热，张海客和小孩儿姐姐坤煜不眠不休地守着他才没出什么大事。
半夜的时候小孩儿突然醒了，一下坐起身来，原本烧得通红的脸煞白，满是血丝的两眼怔怔盯着墙脚，微弱地吐出二字，“父亲……”
然后又倒了下去。
姐姐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张海客，但那也只是一瞬，她还是坐到小孩儿的榻边，把一旁水盆里的毛巾拧干，细细擦他的脸。小孩儿皱着眉，一副受折磨的样子。但姐姐的表情，好像比小孩儿还要痛苦。张海客嘴上安慰姐姐，说小孩儿只是烧糊涂而已，但心里却想起幼儿通灵这类的话来。
如果真的是叔叔回来，那此刻阴阳相隔的父子到底谁更痛苦呢。
张海客觉得那是个无聊的答案。
小孩儿睡安稳以后，他姐姐突然拉着张海客出了屋，然后在积雪未消的天井里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行了个几乎半跪的大礼。张海客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姐姐，好半天才想起来要问，“姐你这是干什么？”
姐姐挣开张海客，冲他行完礼才说，“伯伯与我们有恩，没他接济，我们的日子很难过。”张海客这才知道，父亲送去的翡翠原来有这番良苦。叔叔人生不如意，但性子清高，若是直白送钱他定不要，所以，财物转成清玩，既保全了叔叔的面子，又解了拮据。
可张海客隐隐觉得，不像姐姐说的那般简单。
因为父亲提及此事时忸怩的态度，后来父亲转交叔叔遗物时，他又见到了那贵重的墨翠。一双镯子留给姐姐，一只挂件留给小孩儿。那雕工细腻的菩萨含悲带喜，静静地躺在黑檀首饰盒里。
小孩儿左手托着盒子，表情淡淡的凝视着它。
那是少年张海客对幼年期的小孩儿最后的印象。
后来父亲断弦再续，不久有了妹妹海杏，张海客就再没见过小孩儿。他似乎被族里的长辈接去抚养。偶尔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他的近况，也是不好不坏的。就这么活着吧。
长在张家要求不能太高，这个家族信奉的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会教给你各式各样的技能，在你手中塞进各式各样的武器，然后把你推到地狱，他们站在地狱的入口，祝福你活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受训。
张海客到了年龄时父亲特地找他深谈了一次，让他自己选择，究竟是接受特训然后活在家族的宿命里，还是选择放弃就如他一样一辈子不会出人头地但能安稳活着。
张海客理所当然选择前者。
父亲听了他的选择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受训那日适龄的张家孩子都要去大宅，张海客在路上琢磨，待会儿怎么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看看小孩儿呢。去年听说姐姐嫁人了，娶她的是更远的欧洲血亲。她的陪嫁只有那对翡翠镯子。
所有的孩子都被集中到大宅后的校场，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高台上，手里捧着张红纸，大声念孩子们的名字。一共十二组，用天干命名。叫到名字的孩子站出来，按着组别，一组组站好。
张海客听到自己被分到甲组。
他从人群中走出去时，听到其他孩子的私语，他们似乎很羡慕呢。看来父亲告诉他评估实力越强分到的组越靠前的消息是真的。剩下的时间里张海客一直在继续考虑怎样才能见见小孩儿。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不知道他样貌有何变化，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自己。但是，就是想见见他。
张海客认为自己这是闲出了毛病。
正当这位大好少年苦恼之际，他听到代族长的声音。老头儿不知何时登上了高台，负手而立，注视着场中的少年郎们。原来喳喳的低语渐渐消了，少年们齐齐抬头望着他。老头儿自然不会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尽管他是代族长又一副老人少相，但他们看的实则是老头儿身边的少年。
清骨匀停，修眉凤目，小小年纪一副淡泊出尘的神色。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衣领挡不住的地方隐约露出抹鲜红。
张海客知道，那是根红绳，红绳上挂的什么他也知道，那是尊翡翠菩萨。
代族长冲中年男人低声嘱咐些什么，接着他偏过头，淡淡对少年说：“你跟着甲组。”那眼神，却好像在看台上爬的蝼蚁。
台下的少年们腹诽，一向受人白眼连名字都没有的忌子竟然就凭着一句话就进了甲组，而且他看上去明显不够受训年龄。可腹诽终归是腹诽，没人敢多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代族长亲自发了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少年们多少都吃过少年的哑巴亏。本家的孩子少有没欺负过他的，但是欺负了他之后，总遇些状况外的倒霉事，而且还容易招惹父母的责骂。暗中报复的俑者是谁少年们自然心知肚明，但是找后账这事却没人敢做，因为他们都见识过那家伙的狠。即使被打倒在地都出了血，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你，眼神平静，也许还有些怜悯，仿佛下秒他就会惊天逆转把你揍得跪地讨饶。
少年们能从那双平静的眼里看出无边的杀意，属于猎食者的杀意。
张海客那时还没见识过少年的狠戾，少年在他的印象里还是那个面容干净肤色白皙的小孩儿，乖乖地坐在栏杆上听他说故事，还会叫他——
“哥。”
张海客站在外围，所以有了少年与他擦身而过的机会。丧事远比张海客想的要从简。
只是族里长辈过来草草问问，连停灵七日都没有，不过一天就烧了。
小孩儿没什么反应，只是火化的前夜突然发了高热，张海客和小孩儿姐姐坤煜不眠不休地守着他才没出什么大事。
半夜的时候小孩儿突然醒了，一下坐起身来，原本烧得通红的脸煞白，满是血丝的两眼怔怔盯着墙脚，微弱地吐出二字，“父亲……”
然后又倒了下去。
姐姐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张海客，但那也只是一瞬，她还是坐到小孩儿的榻边，把一旁水盆里的毛巾拧干，细细擦他的脸。小孩儿皱着眉，一副受折磨的样子。但姐姐的表情，好像比小孩儿还要痛苦。张海客嘴上安慰姐姐，说小孩儿只是烧糊涂而已，但心里却想起幼儿通灵这类的话来。
如果真的是叔叔回来，那此刻阴阳相隔的父子到底谁更痛苦呢。
张海客觉得那是个无聊的答案。
小孩儿睡安稳以后，他姐姐突然拉着张海客出了屋，然后在积雪未消的天井里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行了个几乎半跪的大礼。张海客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姐姐，好半天才想起来要问，“姐你这是干什么？”
姐姐挣开张海客，冲他行完礼才说，“伯伯与我们有恩，没他接济，我们的日子很难过。”张海客这才知道，父亲送去的翡翠原来有这番良苦。叔叔人生不如意，但性子清高，若是直白送钱他定不要，所以，财物转成清玩，既保全了叔叔的面子，又解了拮据。
可张海客隐隐觉得，不像姐姐说的那般简单。
因为父亲提及此事时忸怩的态度，后来父亲转交叔叔遗物时，他又见到了那贵重的墨翠。一双镯子留给姐姐，一只挂件留给小孩儿。那雕工细腻的菩萨含悲带喜，静静地躺在黑檀首饰盒里。
小孩儿左手托着盒子，表情淡淡的凝视着它。
那是少年张海客对幼年期的小孩儿最后的印象。
后来父亲断弦再续，不久有了妹妹海杏，张海客就再没见过小孩儿。他似乎被族里的长辈接去抚养。偶尔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他的近况，也是不好不坏的。就这么活着吧。
长在张家要求不能太高，这个家族信奉的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会教给你各式各样的技能，在你手中塞进各式各样的武器，然后把你推到地狱，他们站在地狱的入口，祝福你活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受训。
张海客到了年龄时父亲特地找他深谈了一次，让他自己选择，究竟是接受特训然后活在家族的宿命里，还是选择放弃就如他一样一辈子不会出人头地但能安稳活着。
张海客理所当然选择前者。
父亲听了他的选择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受训那日适龄的张家孩子都要去大宅，张海客在路上琢磨，待会儿怎么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看看小孩儿呢。去年听说姐姐嫁人了，娶她的是更远的欧洲血亲。她的陪嫁只有那对翡翠镯子。
所有的孩子都被集中到大宅后的校场，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高台上，手里捧着张红纸，大声念孩子们的名字。一共十二组，用天干命名。叫到名字的孩子站出来，按着组别，一组组站好。
张海客听到自己被分到甲组。
他从人群中走出去时，听到其他孩子的私语，他们似乎很羡慕呢。看来父亲告诉他评估实力越强分到的组越靠前的消息是真的。剩下的时间里张海客一直在继续考虑怎样才能见见小孩儿。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不知道他样貌有何变化，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自己。但是，就是想见见他。
张海客认为自己这是闲出了毛病。
正当这位大好少年苦恼之际，他听到代族长的声音。老头儿不知何时登上了高台，负手而立，注视着场中的少年郎们。原来喳喳的低语渐渐消了，少年们齐齐抬头望着他。老头儿自然不会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尽管他是代族长又一副老人少相，但他们看的实则是老头儿身边的少年。
清骨匀停，修眉凤目，小小年纪一副淡泊出尘的神色。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衣领挡不住的地方隐约露出抹鲜红。
张海客知道，那是根红绳，红绳上挂的什么他也知道，那是尊翡翠菩萨。
代族长冲中年男人低声嘱咐些什么，接着他偏过头，淡淡对少年说：“你跟着甲组。”那眼神，却好像在看台上爬的蝼蚁。
台下的少年们腹诽，一向受人白眼连名字都没有的忌子竟然就凭着一句话就进了甲组，而且他看上去明显不够受训年龄。可腹诽终归是腹诽，没人敢多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代族长亲自发了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少年们多少都吃过少年的哑巴亏。本家的孩子少有没欺负过他的，但是欺负了他之后，总遇些状况外的倒霉事，而且还容易招惹父母的责骂。暗中报复的俑者是谁少年们自然心知肚明，但是找后账这事却没人敢做，因为他们都见识过那家伙的狠。即使被打倒在地都出了血，他还是定定地看着你，眼神平静，也许还有些怜悯，仿佛下秒他就会惊天逆转把你揍得跪地讨饶。
少年们能从那双平静的眼里看出无边的杀意，属于猎食者的杀意。
张海客那时还没见识过少年的狠戾，少年在他的印象里还是那个面容干净肤色白皙的小孩儿，乖乖地坐在栏杆上听他说故事，还会叫他——
“哥。”
张海客站在外围，所以有了少年与他擦身而过的机会。他听到少年还是如此称呼他，少年的嗓音还是如此冷清，仿佛光阴未改，一切如昨。
于是他冲少年笑了。
【翡翠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翡翠章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