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宫**少

14、歌尽桃花扇底风

　　“你是谁？”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妖仰着白皙明丽的一张脸，遍体的清甜桃花香，澄澈的眼睛里是水一样纯净的颜色。

　　“你不怕我？”

　　长风负手而立，微白的衣角随风浅浅扬起，远处天边的夕阳明艳了他脸上清雅淡然的笑容，更显得他整个人飘然若仙不似人间。

　　“你有什么可怕的呢？”小妖扬起好看的唇角，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长空说道：“你又不会伤害我。”

　　长空忍不住挑眉看着立在眼前的花妖，“你怎知我不会伤害你？”

　　“不知道呢。”小妖歪着头盯着长空看，一双眼睛水一般的澄澈纯净，此刻却是带了几分痴痴傻傻的迷茫。

　　长空的心里忽的起了一阵轻颤。

　　这种眼神，无知而单纯，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呢？

　　难道说花妖都是这般纯净无暇，只一眼便能让人一击毙命的么？

　　“你叫什么名字？”回过神来，长空开口问道。

　　小妖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忘了吗，我是桃花妖啊，花妖都是没有名字的，要不，你帮我取一个？”说罢，抬眼满是期盼的望着。

　　长空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桃花妖细长的眉，开口说道，“不如就叫绾绾吧。”

　　“好啊，嘻嘻。”

　　绾绾开心的笑了，“我有名字了呢！我要去告诉小亦，我有名字了呢！”

　　“不就是个名字么，值得高兴成这样？”长空盯着绾绾的背影忍不住说道。

　　“当然了。”绾绾嘻嘻的笑着，一张脸如桃花般明艳盛开，长空一时间看的愣了神，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到绾绾的脸，心里忽的一阵恍惚。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的吗？”绾绾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长衣欲仙的男子，白皙的脸上竟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这抹红晕依旧没有逃得开长空的一双眼。

　　温柔？

　　长空蓦地打了一阵寒颤，慌忙收回了手。

　　温柔吗？

　　这个词好像从来跟自己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吧？

　　绾绾站在长空面前，面若桃花，长空别开眼去，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啊……”绾绾在他身后喊道，“你要去哪里？我在月华山庄长大，这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呢，你想去哪里我都是可以带你去的……”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着我？”长空蓦地回过头来，眸子里隐约带着几分怒气，说道：“花妖难道都是像你这般喜欢黏人的吗？”

　　“这……也不是呃……”

　　绾绾垂下头去，“我只是想带你去我经常去的地方。”

　　说罢，绾绾猛的抬起头来，笑容在脸上更是明丽：“真的，那地方很好玩的，我带你去……”

　　“不用了！”长空冷冷的开口打断绾绾的话，“你喜欢的地方未必我就一定喜欢，我可不是花妖！”

　　“你很讨厌花妖？花妖怎么了？”绾绾蓦地抬起头来，澄澈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不解，带着几分怒意看着长空道：“我生下来就是花妖，我就喜欢花妖，花妖怎么你了？”

　　长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的转身走了。

　　绾绾站在原地，水榭外的荷花池边，漫天的桃花翻飞，映红他清丽的一张脸。

　　花妖在两百岁以前是没有性别的，绾绾的脸上有少年应有的青涩纯稚，执着的仰着头，一声不响的盯着长空的一张脸，赌气一般的看着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长空斜斜的靠在水榭边上沉沉的睡去，狭长的眼眸微微的闭起，细长的睫毛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投下一排浓密的暗影，美得缥缈。

　　再看时，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绾绾微微侧头，目光清澈的望着沉睡中的长空，望着他俊美的不可思议的侧脸，眼睛里是水一般的光华。

　　这个第一眼闯进他生命里的人，就这样的望着他，此生此世，其实，也很好。

　　如若真的如此这般，千年修行，其实，也并不觉得有多无聊。

　　恍若一个悠长的梦境，亘古不变，绾绾立于长亭之外，久久的望着长空，这个自水中幻形而出的男子，他，竟如此瑰丽不凡。

　　可是，他却说他是一柄剑，是这世间最为清绝无情的剑。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绾绾偏着脑袋认真的盯着昏然睡去的长空，如此温润如玉的翩翩美男子，又怎可能与那冰冷无情的剑扯上关系呢？

　　如银的月光倾泻而下，穿过疏影横斜的碧桃花枝，零落而散乱的映照在二人的身上，微风轻抚，空气中弥漫馥郁醉人的花香，粉白的花瓣如雨般散落满地。

　　在绾绾有生以来所有的记忆里，这月华山庄，从未有像今日这般静谧和煦，也因此，他永远的记下了这一刻，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未曾忘却。

　　歌尽桃花，暖风微醺，世间最美的光景，也莫过于此。

　　月光如水，绾绾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依稀记得那一日，他初初修成人形，力道没有拿捏好重重的从满树的花枝间跌落，意外的没有接触硬硬的地面，却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满身的尘埃，也尽数噌在那人雪一般纤尘不染的白衣上。

　　没有丝毫的嗔怒，他冲他笑着，微微一笑却已然明媚了他的一双眼。

　　自那天起，他有了自己的名字，绾绾，只因他说，这个绾字用来形容他甚是贴切。

　　绾绾，绾绾，以后怕是再难忘却了，这个名字，绾绾，只要一念起，便会毫不犹豫不可遏制的想起长空吧。

　　“你不是花妖，你从哪里而来？”忘记了是有多久，绾绾总会错以为长空是同自己一样的花妖，可是却又分明不是。

　　长空失笑，这花香袭人的月华山庄是花妖的地界，自己却突如其来般闯进他的生命里，也难怪绾绾会起疑，嘴角微微敛起，长空淡淡的开口：“我从昆仑来，昆仑剑冢。”

　　“昆仑？”绾绾睁大了眼睛，满脸的疑惑不解，“那是什么地方？和这月华山庄又有什么不同？”

　　长空微怔，脸上的神色有瞬间的不自然，他怎么会如此轻易毫不犹豫的对着绾绾讲出自己的来历，甚至没有丝毫的戒心，不过好在，对于初成人形的小小花妖来讲，昆仑，那是一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地方，就算是告诉了他又有何妨，他又怎会知道那个昆仑所在之地。

　　“昆仑，和这里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沉思良久，长空简单的开口解释着，昆仑较这里而言，又怎会一般模样，这月华山庄内常年花香馥郁，而那昆仑之巅却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两者相比，冰雪繁花，可谓是天壤之别。

　　“那，昆仑很美吗？”绾绾睁着天真的眸子目光纯净的望着长空，粉白色的裙角飞扬在风里，明丽动人。

　　“那里有终年弥漫的雾气和漫天的冰雪，是这世间最为严冷清寂的地方，却也是最接近仙界的地方。”长空淡淡的说着，一张侧脸隐在繁花的尽头，光影斑驳，氤氲迷离。

　　绾绾不解，“既然那里是最最严冷的去处，你为什么还执意要回去，难道在这里不好吗？这里终年花香弥漫，四季如春，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长空不语，一树的花瓣纷纷飘落，殷红，浅白，如烟纷飞。

　　“是因为那里最接近仙界吧，高高在上。”声音有一瞬间的失落，绾绾的眼神渐渐的黯了下去。

　　“不是。”长空依旧是淡淡的，“我从那里来，总归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说罢，目光落在绾绾的脸上，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是瞬间看到了雪雾弥漫的昆仑之巅，玄冰池内寒霜弥漫的冰莲，遥远，清寒，以及望之弥高的昆仑剑冢。

　　那是他的故乡，昆仑。

　　凌驾于尘世之上，九天之下，是世间最为高远的地方，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普通的妖，到了那里，不死，也是万幸。

　　而绾绾，不过是一只刚修成人形的桃花妖，还未长成，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去修行，直到飞升成仙。

　　一千年，只要一千年他就可以位列仙班。

　　一千年，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

　　长空对着满池盛开的清荷想，到时候，他也许已经忘了自己。

　　“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绾绾仰起脸，依旧是水光潋滟的眼眸，雪般清丽的面容，只是眼神里却有了无比眷恋的神色。

　　长空的心里一颤，眼里就有了犹豫，但终究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个花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不过是个修行不到两百年的花妖，连身形都还未变，却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词的说，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长空失笑，竟是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花妖，到底是该说他单纯无知，还是天生的脑子太笨。

　　之后的很多年，再忆起眼前的笑容明媚如花般灿烂的少年，长空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那么的空，因为早在遇见他的最初，他的心就已经遗失在了月华山庄漫天落花的黄昏夕阳里，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