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订三国》孟小能

114、古来刃仇不共天

　　“来，坐好。”权扶着我坐到窗前，脸上挂着神秘。一抹阳光斜照到我身上，暖洋洋的。我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清新甜美。
　　突然，一曲琴声飘入耳廓……
　　琴声宛转悠扬，好似是《凤求凰》，我缓缓睁开眼睛，权正坐于堂前低头抚琴，顾盼间英气袭人。
　　头微靠着窗子，听着听着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曲中的卓文君，愿意不顾一切和司马相如私奔，郎若有情，妾须有意。
　　不知不觉间，我随着琴声轻轻地吟唱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曲毕，我的歌曲也戛然而止。我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他呵呵一笑，“一直都会，只是没有时间而矣。”
　　“那你以前怎么不弹给我听？”我佯装生气，翘起嘴巴，“哼，有了孩子你才想起来，分明是重视她多于我。”
　　“别生气。”他坐到我身边，讨好地捶着我的肩膀，“太医说了，总生气对孩子不好。”
　　“你看你，现在一口一个孩子，都没有我了。”明明是开玩笑，可说着说着，我好像真的想生气了。
　　“我这不也是弹奏给你听吗？”他从后面环住我，“太医说了，这样可以修身养性，你心情好了，到生产的时候就不会太累。”
　　我扭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心想：这还差不多。
　　“你选这首曲子弹给我听，就不怕我们的女儿将来长大后也和别人私奔？”我打趣地说，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
　　“谁这么大胆，敢带我的女儿私奔！”他得意地说。
　　我扑哧一笑，撇了撇嘴，“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他把嘴角凑到我耳边，笑着问：“说说，你还听出来什么了？”
　　这首曲子写的乃是相思之情，我羞怯地笑了笑，轻声道，“满满的爱。”
　　“陛下……”孙奂站在门中央，面有难色地瞅了我一眼，瞻前顾后地迟迟没有开口。
　　权松开我，正了正色，“什么事？”
　　孙奂慢步走了进来，在权的耳边低声附着，只见权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眉毛越拧越紧，目光不安地游走在我脸上。
　　我隐隐听到了虑儿的名字，心里不由一慌。
　　“馨儿……”权听过后，用哀伤地眼神望着我，欲言又止。
　　“是不是虑儿的事，你快说。”我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闪烁的眼神，逼问道。从他哀伤的脸上，我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你先别急。”他按住我的肩膀，“你这样我还怎么敢说。”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说吧，我能挺得住。”
　　“虑儿的死我已经查出真相了。”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开口道，“是丽娘下的手。”
　　本已坐好思想准备的我，在听到的真相那一刹那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攥紧了权的手，冲动地大声喊着，“虑儿和她无怨无仇，为什么她要害死虑儿？”
　　“你别激动。”他将我紧紧地抱住，轻抚我的脊梁，安抚我的情绪，“自从我封了虑儿为镇西大将军，朝堂上仍是有人议论我要换太子，徐氏怕登儿地位不保，就派人到半江下了杀手。”
　　徐丽娘！她害死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的孩子！我打了个冷战，眼眶中浸满泪水，上一次我可以不计较，可这次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虑儿的仇我一定要报！
　　见我半天不说话，权松开我，低下头焦急地打量起我，“馨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为虑儿报仇！”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我冷冷地问。
　　“杀人偿命。”权从牙根中挤出这句话。
　　“不。”我一口否决。
　　“难道这次你还打算饶了她？”权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丝悲凉涌上心间。上一次就是因为我的不忍，如果上一次我便要她偿命，那么是不是虑儿就不会死了。想到此处，我自责地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权一脸无措。
　　“我不会这么便宜她，我要她生不如死，余生的每一天都忍受着和儿女天各一方的痛苦、永远不得相见的煎熬。”我盯着地面，攥起拳头，一字一字从牙根缝里吐出。

　　“夫人……”守在大门口的侍卫上下打量着我，脸上写满了怀疑。
　　我从怀中掏出权的令牌，二话没说抬腿走了进去。
　　“思思，你在外面等着。”
　　“诺。”思思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些这么，又低下了头。
　　“吱——”我推开了房门，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暗淡的光线中，我看到徐氏披散着头发，双手合十跪于佛像前。
　　我缓缓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一脸虔诚宁静，胃里恶心得很，忙捂住嘴巴，克制住想吐的冲动。
　　“坏事做多了，恐怕连大罗神仙也无能无力。”我冷冷地开了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她闻言惊慌地抬头，见是我，脸上凝固着惊愕，“怎么是你……”
　　“在这冷宫的日子还好过吗？”环顾四周，房间内空旷萧条，我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她，“不过明天之后，你想住在这里怕也是不可能了。”
　　昨日权下诏书：徐氏因嫉妒被废，流放到吴郡之地，无诏永世不得返回。
　　“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我和你无怨无仇。”她站起来，怒目直视我。
　　“无怨无仇？”我激动地提高了音调，反问道，“那虑儿和你又有何仇怨？”
　　“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她挑着眉毛问道，又笑了笑，“再说，如今你也怀有身孕，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你清扫道路吗？”
　　看着她厚颜无耻的样子，我恼怒地扬起胳膊在她的脸上重重一掴，怒骂道，“你这个贱人，杀了人，还强词夺理、不知悔改。”
　　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我，愤怒地看着我，“你……”
　　“你在我的药里下毒，害我枉死，这一次我要全部补回来！”我咆哮道，眼中闪着冷漠的残忍。
　　“你是谁？”她瞪起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
　　我冷笑一声，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袁、馨。”
　　“不可能！不可能！”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跌倒在地，蜷缩起身子连连往后退，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逼近她，“她是死了，所以我回来为她报仇！”
　　“不可能，不可能……”她全身哆嗦着，无助地摇头。
　　“忘记告诉你了，权已经下旨，你的女儿今后就叫由我抚养了。”我恶意地说，盯着她失色的脸孔，探究她还能有多害怕。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颊，膝行至我面前，“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女儿，什么惩罚我都能答应，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难道你要让你的女儿知道你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母亲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她误入歧途。”
　　“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吧。只求你放了我的女儿吧。”磕头如捣蒜，鲜红的液体从她脑门流了出来，划过脸颊，使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你自己的孩子是人，难道我的就不是了吗？你难道就不怕九泉之下的谢夫人来找你算账吗？”
　　“谢夫人……”她喃喃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不想再见到她恶心的嘴脸，我欲离开。她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搂住我的脚踝，拦住我的去路。我厌恶地去踢她的手。
　　“求求你，放了我的女儿吧。我再也不敢了。”她凄凉地求着我。
　　漠然地掰开她十指连环入了扣的双手，我淡淡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哈哈哈……”她发疯了般大笑了起来，跌坐在一旁，抓狂地用手挠着石灰地板。
　　我大步走了令人窒息的房间，最后一抹残阳消散开，天色暗了下去。
　　“啊……”里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划破宁静的天空，我却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虑儿，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