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横行》林不恭

24、022 夜闯匪寨

　　龙在巅问：“你为什么要放他走呢？”
　　皇甫顶天道：“你以为我真的放他走？”
　　龙在巅道：“那你的意思是……”
　　皇甫顶天道：“你可知道黑蜂寨的老巢在哪里？”
　　龙在巅道：“不知道，据县太爷所说，他们行踪不定，极难搜寻。”
　　皇甫顶天道：“你说虎斑蜂现在会回哪去？”
　　龙在巅道：“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跟着他，就能找到虎斑蜂的老巢？”
　　皇甫顶天道：“你不笨，以后天下迟早是你的，我很欣慰。”
　　龙在巅道：“您老人家真是太狡猾了，在下万分的佩服。”
　　皇甫顶天道：“现在你总算知道，一个大侠该具备哪些能力了。”
　　龙在巅道：“在下由衷地崇拜您。您老人家怎么一招就打败虎斑蜂了呢？那是什么招数，我怎么看不懂？”
　　皇甫顶天道：“大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要轻易让人看穿，一旦别人明白了，也就不那么崇拜你了。尤其是武功，更不能让人看穿。”
　　龙在巅点着头道：“哦！那一招，能教我吗？”
　　皇甫顶天道：“你想学吗？”
　　龙在巅道：“非常想。”
　　皇甫顶天道：“只可惜，这一招我不能教你。”
　　龙在巅道：“为什么？”
　　皇甫顶天道：“因为那根本不是招式，而是成千上万次出生入死，总结出来的本能。它已经超越了武功的范畴，所以不能教。只有靠你自己在以后的江湖路中慢慢领悟。”
　　龙在巅道：“我以后也能领悟到？”
　　皇甫顶天道：“当然能，不过你要活的够久。”
　　两人走过昏暗的小巷，然后出了城，沿着山路一直走。
　　龙在巅又问：“皇甫大侠，我们连虎斑蜂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这样也算是跟踪吗？”
　　皇甫顶天笑笑：“跟踪有许多形式，跟在对方后面躲躲闪闪，离得近了怕被发现，离得远了又怕跟丢，那是比较低级的形式，我们当然不用那种跟踪方法。”
　　龙在巅道：“可是，我们走的路会对吗？”
　　皇甫顶天道：“你可记得虎斑蜂身上有什么特征？”
　　龙在巅回忆了一下，道：“除上身上有一股骚味，好像也没什么特征。”
　　皇甫顶天道：“你说的很对，就是那股骚味。你再仔细闻闻这附近，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龙在巅闻了闻，道：“似乎，有一股骚味。”
　　皇甫顶天道：“不错，这正说明了虎斑蜂刚从这条路上经过。”
　　龙在巅恍然大悟，道：“英明，我对您老人家佩服得屁股着地。”
　　皇甫顶天奇道：“屁股着地，是什么意思？”
　　龙在巅道：“就是比五体投地还更佩服一点点的意思。”
　　皇甫顶天“哦”了一声，道：“你小子用的字眼……很有建设性。”
　　得到皇甫顶天的称赞，龙在巅得意极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立即问：“我们两个人，能对付黑蜂寨的一帮人吗？”
　　皇甫顶天微笑道：“你对我的武功没有信心。”
　　龙在巅道：“不是，不是，只不过，我……我……”
　　皇甫顶天道：“放心，只要跟在我身边，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龙在巅向皇甫顶天身边靠了靠，并暗暗下定决心，绝不离开他三尺以外。
　　这条路越走越偏僻，渐渐钻到荒山深处。天上没有月亮，几颗暗淡的星星挤出一点微弱的光芒。路边的大树像恶鬼一样张牙舞爪地耸立，时不时刮过一阵风，将那些树撕扯地东倒西歪。夜像一团不怎么浓的墨汁，将天地占得满满地。夜空之中，忽得掠过一团夹着劲风的黑影，然后又顷刻间消失无迹。
　　山路崎岖，碎石块常常要将双脚绊倒，成堆的野草从脚踝划过，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
　　龙在巅心中忐忑不安，怕踩着真正的毒蛇。心里慌，走路的动作就不自然，脚步节奏显得慌乱，像是一个经验不足的小贼。他暗道：“黑蜂寨落在这样的荒山野岭，寨里的人日子倒也清苦。”
　　皇甫顶天道：“平心静气，就像是散步一样。”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却走得很快，龙在巅勉强才能跟上。不由暗暗佩服。
　　突然间，一团软软的，湿腻腻的东西跳到他的脚上，他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
　　皇甫顶天淡淡道：“镇定，只是一只赖□□。”
　　龙在巅颤声道：“真的只是一只赖□□？”
　　皇甫顶天笑道：“此处森林茂盛，草杂地湿，蚊虫必多，蚊虫一多，吃蚊虫的□□就多，不必惊慌。”
　　龙在巅心中稍定，喃喃道：“□□吃蚊虫，所以蚊虫多□□就多。那么，什么东西吃□□呢？”
　　皇甫顶天淡淡一笑道：“当然是毒蛇了。”
　　龙在巅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还好这时候，看到了山顶上有几间茅草搭的屋子，没有灯光，也听不见人声。这里想必就是黑蜂寨的老巢了。
　　龙在巅又开始迟疑：“难道，我们两个人真要去对付他们一伙强盗？”
　　皇甫顶天道：“不错，你我二人联手剿灭黑蜂寨，这次就放手杀个痛快，轰轰烈烈一场，日后也是武林中一段佳话。你可有信心？”
　　龙在巅道：“当然有。”
　　皇甫顶天注视着他，道：“这一战也许非常凶险，你怕死吗？”
　　龙在巅一时热血沸腾，大声道：“杀个痛快，不死不休。”
　　皇甫顶天拍拍他的肩膀道：“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条好汉子。今夜必将谱写武林中最辉煌最壮烈的篇章。皇甫顶天携手后起之秀龙在巅勇闯黑蜂寨。而你也将在今夜一战中成就侠名。”
　　龙在巅顿时豪气冲天，心中没有了恐惧与迟疑，恨不得将胸中热血化做滴滴血雨，只为了今夜的豪放。他抢在了皇甫顶天前面，喝道：“黑蜂寨的小贼们，快出来受死。”
　　夜色沉寂无声，无限广大的空旷，将他的声音放大，整个天地间回荡着他粗豪的呼喊声。他紧紧握着拳头，一脚踢开一扇破旧的木门。
　　没有人，陈旧的木门应声而倒，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而后又回归死寂。他又踢开另一扇门，依然没有人，不但是人，甚至连一只老鼠也没有。
　　灯光燃起，皇甫顶天已找到火石，点燃破屋的火把。这些破屋不但旧，而且乱，桌椅碗筷丢得满地都是，墙角堆着破碎的酒坛子，一个退色的柜子开着门，里面的东西早被清扫一空。这里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灾难，所有人都匆匆逃走了。
　　龙在巅一个一个屋子找人，甚至连酒壶里面都不放过。果然没有人。
　　皇甫顶天叹道：“果然不出我料，他们全都逃走了。”
　　龙在巅道：“他们逃得真快。”他有些失望，不过也有少许得意，毕竟他们二人联手吓退了黑蜂寨的悍匪。
　　皇甫顶天道：“怪我。我应该一个人施展轻功，早点赶来，但想到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唉，算了，迟早有一天这些土匪会落到我手里。”
　　龙在巅一脸羞愧。他见皇甫顶天站在风口上，猎猎的风吹动他的衣袂，吹得他一头长发飘舞，仿佛要乘风而去。龙在巅心中感叹：“不愧是大侠，这风度，这神韵，恐怕只有我龙在巅才能与之媲美。”
　　他也想站在有风的地方，感受一下大侠的风姿，却见黑暗之中悄悄出现两条人影。那两条人影鬼鬼祟祟，显然不是好人，十有八九就是逃而复返的黑蜂寨匪徒。
　　龙在巅向他们扑去，大喝道：“你们这些土匪，哪里逃。”
　　那两人显然吃了一惊，夜色太黑，看不到他们的长相，但可以想到必是獐头鼠目、青面獠牙。
　　“哧、哧”之声响起，数声之后，燃烧的火把纷纷熄灭，想必是被其中一个土匪用暗器打灭。但龙在巅并不惊慌，他早已看好了方向，出手便是一招狗急跳墙，据他自己估计，天下能躲开他这一招的人必定不多，何况他是突然袭击。这一招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对付土匪，不需要手下留情。
　　他只出了一招，这一战就已经束。
　　几只又冷又硬的手指不知怎得，竟然扣住了龙在巅的手腕。那几只手指比铁还硬，他的半身都麻了，想挣扎，根本提不起力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遇到鬼了？
　　扣住他手腕的人冷冷道：“你小子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尖尖细细又甜甜的，虽然不是很难听，但听了让人发腻。
　　另一个人道：“难道我们的计划被风家堡发现了？这些所谓的正派人物太狡猾了。不过，我们不是还没有明确的计划吗？”这个人的声音却是又粗又干，像咽喉里塞了一块破布。
　　第一人又道：“快说，你是谁？不说老子就把你阉了，卖到青楼去。”
　　龙在巅想说话，一口气却喘不过来。他知道一时失手落入敌人手里了，但他并不惊慌，因为皇甫顶天还在，他们并没有败。

　　那个嗓门粗的人侧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突然他腾空跃起，像鸟一样飞起来，接着一阵拉扯声，他回来的时候，手里也扣着一个人。这里已没有其它人，他手里扣着的正是皇甫顶天。
　　龙在巅不仅仅是惊慌，更多的是不解。他不相信，皇甫顶天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
　　粗嗓门的人道：“又抓了个老□□。”
　　尖嗓门的人道：“这一老一少，看起来像是好人。”
　　粗嗓门的人道：“好人？真可恨。”他大喝道：“你是好人吗？”
　　皇甫顶天立即道：“小人即不好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那种普通的，不好不坏的人。”
　　粗嗓门的人点点头，道：“很好，那你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会在这里？”
　　龙在巅喘过气来了，喊道：“皇甫大侠，快出手教训他们。”
　　粗嗓门的人大声道：“大侠？他们果然是正派人物来埋伏我们的。”
　　皇甫顶天哑着嗓子道：“好汉饶命，那是小老儿的儿子二狗，我们上山来是为了抓□□，一斤□□卖三文钱。我们想乘着天还没冷，多抓些□□卖，就能给二狗娶上个媳妇。好汉饶命……饶命呀……”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地道的老农。而且是一个卑微的，猥琐的，可怜的老农。这时候如果说他是皇甫大侠，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龙在巅心中不满：“怎么老子又变回二狗了？还变成了你儿子？”让他更不满的是，皇甫顶天竟然不出手教训他们，反而低声下气地求饶。
　　粗嗓门的人道：“可是你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是大侠。”
　　皇甫顶天苦叹道：“我儿子是是个傻子，经常胡言乱语，有时候说我是大侠，有时候说我是皇帝，昨天还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粗嗓门的人道：“这老头说的话可信吗？”
　　尖嗓门的人道：“听几来倒像是真话，不过也有几分可疑。”
　　皇甫顶天急道：“小老儿我说的话，句句是真，两位好汉都是聪明人，我就算是吃了□□胆也不敢骗两位爷呀！”他浑身瑟瑟发抖，像是怕极了他们，只差没痛哭流涕了。他又道：“我儿是傻子，看他的长相就能看出来。”
　　龙在巅暗道：“你这谎话可说得不太高明，如果敌人较了真，真来看我的脸，发现我相貌堂堂，根本不像傻子怎么办？”
　　尖嗓门的人果真凑近龙在巅的脸，瞄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清了，“嗯”了一声。
　　尖嗓门的人道：“看来这老头说的，像是真话。”
　　粗嗓门的人大声道：“到底是真话，还是像真话？要不要杀了他们？”
　　尖嗓门的人道：“杀了他们，对我们没什么坏处。”
　　粗嗓门的人道：“那就杀了。”
　　尖嗓门的人道：“不过……”
　　粗嗓门的人老大不耐烦了：“不过什么？杀还是不杀？”
　　尖嗓门的人道：“他们没有武功，我们是帅盗，一般不杀没有武功的人。”
　　粗嗓门的人喝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武功？”
　　皇甫顶天苦着脸道：“武功是什么？好汉说笑了，老儿我要是有武功的话，就去做土匪了，还用得着黑灯瞎火地抓□□吗？”
　　粗嗓门的人道：“从他的筋脉骨肉看来，的确没有武功。那到底要不要杀了他们？”
　　尖嗓门的人道：“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粗嗓门的人道：“心情很不好。”
　　尖嗓门的人道：“那就放了他们吧！我们还要赶到风家庄，杀人耽误时间。而且，杀人这种事情，一定要心情好的时候做，才更有味道。”
　　粗嗓门的人道：“不错，正事要紧。”
　　尖嗓门的人随手将龙在巅一抛，龙在巅跌得眼冒金星，爬起来时，半边身子还是麻木的，几乎站不住脚。那两个人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察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他们。于是他又是愤怒又是失望，道：“皇甫大侠，你为什么不出手教训他们？”
　　皇甫顶天这时候又回复了大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低声下气的老头根本就不是他。他清了清嗓子，道：“还不是为了你。”
　　龙在巅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甫顶天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落到他们手里了，如果我出手的话，恐怕他们会先杀了你。”
　　龙在巅道：“可是你，可是你……也不用这么低声下气地求饶吧！”
　　皇甫顶天道：“这你就不懂了，你刚才看到我求饶了吗？”
　　龙在巅道：“你刚才不是在求饶吗？”
　　皇甫顶天道：“你如果简单地以为我是在求饶，那就错了。你看问题太表面。”
　　龙在巅道：“你么刚才你……”
　　皇甫顶天道：“你可知道一个大侠需要具备哪方面的素质？”
　　龙在巅想了想，道：“除了武功，还要有智慧！”
　　皇甫顶天道：“武功和智慧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他突然小声道：“比武功和智慧更重要的，是演技，和忍耐。”
　　龙在巅道：“演技？”他不懂。
　　皇甫顶天道：“你看我刚才的样子像不像是个不会武功的老农？”
　　龙在巅道：“非常像。”
　　皇甫顶天道：“这就叫演技。演技的用处就是能让你随时进入不同的角色和身份，只要能骗过对手，就是伟大的成功。”他又道：“仅靠演技，当然也不够，如果我刚才不能忍耐，冒然出手的话，可能他就会杀了你。就算我再杀了他们，替你报了仇，但你的命还是没了。你明白了吗？”
　　龙在巅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思考，发觉他所说的果然很有道理。
　　皇甫顶天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样子，有那么一点……丢人？”
　　龙在巅道：“不敢，不敢。”心想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皇甫顶天道：“但是身为大侠，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有牺牲精神。如果我一味死要面子，而不顾及你的性命，那就有愧大侠二字了。”
　　龙在巅道：“皇甫大侠所言极是。”
　　皇甫顶天道：“这二人的武功，也是不错的，至少要比虎班蜂强得多。我如果要取他们的性命，恐怕得在百招以上。”
　　龙在巅道：“他们是什么人？”
　　皇甫顶天道：“他们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一个叫‘斤斤计较’姬拨毛，一个叫‘虎头蛇尾’史不通，两个人形影不离，相亲相爱，比翼双飞，再加上他们对自己的相貌十分自得，所以又合称‘帅盗双飞’。这两个人是近十年颇有名气的大盗，专门劫持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索取票银。刚才听他们说到风家堡，难道是……”
　　龙在巅道：“帅盗双飞，这名字有点意思。不过，两个大男人经常在一起，不是因为武功太低，怕一个人落单被揍吗？这么说他们两也不怎么样？”
　　皇甫顶天道：“不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这两个人整天在一起倒不是因为武功太差，而是臭味相投。强盗跟强盗，总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
　　龙在巅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刚才说的话，好像说我长得像傻子。”
　　皇甫顶天道：“你觉得你长得像傻子吗？”
　　龙在巅道：“当然不像。”
　　皇甫顶天道：“那就是了。你要明白，一个人长得像不像傻子，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自己心里明白。你有必要对自己的长相自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