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我唱一次》清冉

32、不速之客

　　病房里是令人尴尬的寂静。
　　张弦坐在我的身边，他沉声道出的心声仿若还回荡在我的耳侧。
　　我没有勇气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白色的墙壁，竭力缓解着自己的心神。
　　他说的话，意思是他有喜欢的人了么，会让他失控，让他情绪反常。
　　这么说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失控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世，他的喜好。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我的班长，他救了我一命。
　　不管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况下，还是后来在空荡荡的礼堂里，他环抱着我的胳膊，解释给我听的情况下，还是几天前他对我妈说的一番话下。
　　我都不知道缘由，他不说，我也没有提。
　　我突然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我面前的人。
　　是谁让这么一个深藏不露，不轻易表露心情的人喜欢呢。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苦涩起来。
　　“嗯。”我喃喃道：“我的确不知道。”
　　从记事开始，我身边的人就可以数的过来，小学的时候勉强有几个玩伴，无非就是商业家族之间的大人客套带来的碰面。中学的第一天，我遇到了刘宽，和他做了同桌后，虽然他性格乖戾，脾气无常，貌美过分，可是我们却是出奇的合拍，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潜意识里就明白我绝对不可以失去这样一个人，再到后来的江琳，荣昊，感情不及刘宽深，但是也竭尽了对友情所有的理解。
　　可惜我就是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又是什么呢。
　　“张弦。”我侧过脸来看着张弦，他的眼睛看着窗外，融合了冬日里萧条的悲景，竟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呢。”我看着苍白如画的脸庞，轻声问道：“因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所以喜欢了一个人，自己也无法察觉。”
　　他转过头来，眸色里有了不易察觉的浅浅波澜，可是还是被我发现了。
　　他薄唇张开，好似要说什么话，病房的门却在这一刻突然被大力打开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抬眼朝门外看去。
　　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女生直直地走了进来。
　　她生的极为漂亮，微长的眉如黛，黑亮的眼睛有些细长，挺鼻红唇，下巴尖瘦。一头黑发散落腰际，套了一件白色的呢质外套，内里只穿了一条浅灰色的连衣裙，白皙修长的双腿在一双银色的高跟鞋下显得更加笔直。
　　这是，我有些不解，整个人被她绝佳的容貌镇住了，但是心里却隐隐漾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哥哥。”她几步走过来，步伐甚至有些着急，语气里有淡淡的委屈，和她清丽尤如冷雪寒梅的气质有些不符。
　　兄妹？！我整个人愣在了那里，怪不得生的如此惊为天人，比起张弦来毫不逊色，我突然之间特别想见一见张弦的爸妈，多么妖孽的一对夫妻才能生出这样两个罪恶的作品。
　　“哥哥。”我震惊之间，她整个人已经来到了我的床前，未看我一眼，纤臂一张就握住了张弦的胳膊。“你为什么都不回家。你不知道我回来了么。”
　　她站在张弦的身边，青葱手指停在张弦黑色的外套上，对比出耀眼的白皙，脸低低垂着，凤眼流露出一股让人怜惜的风情，张弦微微抬头看着他，俊朗脸庞没有太大情绪，鼻梁是高挺傲人的弧度，薄唇攒出一抹浅笑。
　　两个人硬生生合成了一副让人眼红的画。
　　“井素。”张弦笑了笑开口道：“越大越不懂事了。嗯？这里是病房。你这样吵闹叫她怎样休息。”
　　她终于侧脸看了我一眼，精致双眸是明显的疏离，眉眼之间全是不情不愿的漠然。
　　“哥哥。”她又转过脸看着自己身前的人，语气放轻了许多。“你和我回……”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他长手抬起，拿开她纤瘦的掌，语气中是淡淡的责备，“不要叫哥哥。我没有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妹妹的习惯。”
　　“可是阿姨同意了呀。”她有些着急，胜雪肌肤浮上一抹淡淡的红色，“你又不让我叫你的名，现在连阿姨的话也不听了么。”
　　“叫我的名字。”他长眉微挑，站起了身来，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拉开了我的被子，轻声说：“到换药的时间了，我扶你翻身。”
　　我看着眼前浅浅温温的人，不由得有些着急，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给我妈打电话。你走就行了。”
　　“张弦。”她有些顺从的声音从张弦身后传来，“你……”
　　“不小了。什么事都要我教么。”他没有理会我，也没有听她说话，大手握住我的肩膀，轻轻用力，左手放到了我的腰侧，我一个心惊，脸一红就躺下了。
　　“遇到不熟悉的人要先打招呼。”他看着我窘迫的模样，笑了笑“过来。”
　　高跟鞋碰撞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来到了我的眼前，巧妙的把张弦挡开，声音浅淡凉薄：“我叫井素。”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的美人，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照这个局面来看，张弦对于她必定是很重要的人，再看看她对我的态度，很有可能她是仰慕张弦也说不定。
　　“你说我不懂礼貌，可是你的朋友好像也不太懂礼貌。”她漠然看着我，突然开口道。
　　“她重感冒，嗓子不舒服。”张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道：“她叫林若。我的同学。”
　　“同学？”她对这两个字好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侧脸看到张弦后语气又不由得放轻了很多：“每一个同学生病了，哥哥都要这么照顾么。”
　　张弦皱了皱眉，双手抄进口袋里，显然是对她的称呼有些不满。
　　“我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过问了。”他直直看着她，语气里是让人心惊的冷意。
　　“五号房间该换药了。”一个护士敲了敲门，推着装了慢慢药水和绷带器具的扶手车走了进来。一个大夫尾随而入。
　　我心里所有的由井素带来的尴尬不适感立马全都消失了，两只眼睛直直看着一瓶瓶的药水，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之前三天的换药，张弦不在场所以他可能不知道，但是要是采访一下我的妈妈，那绝对够她写出一本《照顾难缠小崽子的血泪史》。
　　我滔滔不绝的眼泪，顺流而下的鼻涕，沙哑惊恐的哭腔，不用说她，就算是我都觉得是午夜梦回的一身冷汗的罪魁祸首。
　　“你好。”这回换药的是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女大夫。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白皙柔和的温暖面庞非但没有安慰到我，反倒叫我流出了绝望的泪水来。
　　一定是受不了我这么个难搞的病人，之前的大夫才不来的，我抽着鼻子，可是就算是之前的医生不怎么温柔，起码他已经熟悉了我的病情了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医院已经把我当成了试点病人，要找所有的外科大夫在我这里历练一下心里承受能力吗？
　　“你？”我悲痛欲绝的时候，井素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整个人惊讶地交出了声。
　　我还没回过神来，我面前的女医生就朝张弦点了点头，柔声说：“我会好好给她换药的。”
　　我一时之间没有领会出她为什么要和张弦说这个话，就看她朝我俯下身来，柔软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道：“怕疼？”
　　我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后背的伤口已经隐隐作痛。
　　“让井素小姐留一下吧。”她起身抬头对张弦说道：“时间有点急，我就带来一个助手，怕到时候林小姐太疼不好控制，还是多一个好一点。”
　　张弦点了点头，来到了井素身边，笑了笑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着就抬手拿起了她的手，井素原本有些不悦的脸在张弦的动作下柔和了下来，樱唇有了淡淡的笑意。
　　张弦打量了她的手一眼，又用长指碰了碰她精致的指甲，接着就放下了，淡淡道：“她的指甲太长，而且做过，不可以。”
　　井素愣住了，我身边的大夫也愣住了，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低声道：“是。那……”
　　“我来。”他走到我的身边，没有转头道：“井素，我妈和朋友出去了，这会可能在其他省份也说不定。你要是不嫌闷的话，可以回家。”
　　“哥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道，凤眼睁大，粉唇惊讶地张开。
　　“这位小姐。”他朝我对面怔怔看着他的小护士道：“井小姐她可能不太清楚医院的出口，你带她出去。”
　　那个护士的脸颊立马红了起来，低头应了一声，绕过我的病床就来到了井素的身边。
　　“不必了。”井素怔怔望着张弦，细长双眼漾着浅浅的水雾，“我自己知道。”
　　她转过身，走到门前的时候顿了顿，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她尤如水夜微风般清冷的话语仿若一抹细雪洒在了病房。竟叫我心里一堵。
　　这样就叫喜欢么。
　　“开始吧。”张弦浅浅开口道，剑眉星目间是极致的平静，“你们先给她换好衣服。我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