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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波三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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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病床上,病服已经被剪开,后背泛起丝丝的凉意。
我把脸深深埋在了枕头里。心里是比以往更要剧烈的紧张。
女生不比男生,后背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被人看的,可是在身边三人镇定平常的目光里,我又不好说什么,说出来好像我和张弦之间有什么难以告人的关系。
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我还是觉得浑身都叫嚣着一种难堪的尴尬。
我开始并不知道原因,当张弦微微俯下身对我道:“我的手可能有点凉,你乖乖不动,我自然不会碰你。”的时候。
我的心里就突然了然了。
我大概是在介意他已经看到我的后背了,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我最丑陋的时候。
接着我闷闷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难受。
他总是如天神般毫无破绽不动声色,任何时候出场都像踏着云朵一般干净完美,就算是受伤,都叫人难以察觉。
或许,他连伤口都是漂亮的也说不定。但是我每次遇到他,却都是狼狈的时候。
我正想着,后背的纱布已经被慢慢揭开。
这个医生果然手法轻柔许多,也可能我的伤口已经渐渐开始愈合,总之原本换药时烈火灼烧般的痛意在此刻变成了轻拉细扯的感觉,虽然还是会疼,但幸好还能忍住。
额头有点点冷汗渗了出来,病房里一时间是有些尴尬的寂静,我仿若感受到了后背上粘连着一道清浅的目光。
“今天,不是很疼。”我咬着唇,轻声说:“你可以……”
我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一只修长的手就放到了我的额前,张弦拿着一张纸巾,轻轻擦着我额头上的汗。
“不要说话。”他沉声说,手停在我的额角,一抹熟悉的冷香萦绕着我的鼻息。
“林小姐的伤口愈合的还算好。”医生咳嗽了一声说:“马上就要上药了,可能会疼,忍一忍。”
“嗯。”我应了一声,额头上他的手掌微微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我的眼睛,营造出让人心安的阴暗,我顺势闭上眼睛,睫毛刷过他的掌,我心里一窒,眼皮颤了颤,还没等处理好自己的心情,整个人就闷哼了一声。
后背上沾染上了凉凉的液体,但是沁人的凉意只是一瞬,渗进暴露的血肉里之后,立马化作滚烫火辣的疼痛,尤其是棉签沾过一些开始愈合的伤疤时,带过恼人的痒意,同疼痛结合在一起,直叫我的右手用力抓住了床单。
“还好吗,林小姐。”身边的小护士有些紧张地问我,声音里竟然有几丝惧怕的味道。
我有这么恐怖吗,今天反映也不怎么激烈呀,我咬着唇有些奇怪地想着,竭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就听到张弦的发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两个伤口红的厉害。”
“这是正常的。”背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医生有些不在意的说:“有些愈合的地方比较敏感,会痒。”
“是这样吗。”张弦沉声问道,手又开始为我擦汗:“你用的药,是医院的还是自己带的。”
“自己带的。”医生停下了动作,柔和的的声音里有些不解。
“来,喝口水。”张弦侧身拿过水杯,扶住吸管递到我的嘴边,看到我开始喝水之后就又抬头问道:“那为什么不做皮肤测试?我不问你你就不知道做么,作为一个医生这个还用别人提醒么。”
我喝着水整个人就怔住了,他这是怎么了,对井素不客气就算了,怎么对外人还这么冷漠,“没事的。”我松开吸管,侧了侧脸努力看他:“之前上药也没有做过。我们也不懂,听医生的就好了。”
他浓黑的眉挑了挑,伸手把水杯拿走,幽幽地说:“听医生的就好了?”
“你被刘宽推的那一下摔到了左胳膊的旧伤,医生叫你注意,不要做剧烈运动,你有听么。还不是打架了。”
他整个人立在那里,语气里是责备的嘲意,手却抬起来,把我散下的几缕发丝抚到而后,轻轻的动作,有些凉的手指擦过我的耳朵,直叫我颤抖了一下,脸颊立马烫了起来。
“医生,快点上药吧。”我把脸埋到枕头里,撒了个谎道:“我有点冷。”
心里全是有些潮热的紧张。他连这个都知道么。
我自己也没想到,那天救江琳出来的时候,情急之下用的是左臂,正好撞到了一年前打斗时留下的旧伤,再加上后来刘宽推的那一下,几乎是疼痛难忍,又不想告诉家里,就每天放学后去一个小诊所做敷药。
本来有所成效了,可是又打了架,再到后来从舞台上摔了下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这么细小的事情,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呢,那个诊所,明明是个很冷门的地方啊。
他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私家侦探么。
正当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他的手突然移开,还没等反应过来,凉凉的大掌已经直接按上了我的肩膀。
他的力量恰到好处,不会弄疼我,也由不得我乱动,加上如此陌生的接触,直接叫我僵在了那里,我刚想说什么化解尴尬,医生就说:“这是最后一种药水了,虽然抹上的时候特别疼,但是对疤痕的恢复有很大的好处,以后不会留疤的。”
她最后的那句话我完全没有放进心里,满脑子都鼓胀着“特别疼”这三个字,整个人更加僵硬了。
别开玩笑了,谁在乎留不留疤,反正这么丑都被看过了,还他娘有什么在意的。不知道第一印象决定一切吗。而且我在这里像只烤鸭一样被你们涂了一层又一层,心里早就备受折磨了,现在又要摧毁我的身体?
不行,我沉浸在自己满心的惧怕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刚要摇头。
后背的药水直接就泼了下来。
没错,是泼了,下来。
谁被硫酸毁过容,谁被车轮碾压过,谁掉进开水桶里烫过皮。谁就可以拍拍我的脸勉强说:“伙计,我理解你。”
我经受到了超过极限的痛楚。整个后背好像掉进了炽热的火焰里,抽筋剥皮,炙烤出血的疼痛,直直的渗入了骨髓。
我宁愿一天来十次大姨妈,结了婚分十次娩,剖腹产顺产都他娘的行。
就是这样不行!
泪水没有酝酿,直接顺流而下,哗啦啦就浸湿了枕套,哭泣声也毫不吝啬的破喉而出,我的右手紧紧抓住了床单,整个身子刚要挣扎,就被张弦大力按住了。
“不要动。”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再动试试看。”
“你干嘛凶我。”我的疼痛已经控制了所有的神经,委屈的哭闹脱口而出:“我好疼。你别按我,我胳膊受伤了你不知道吗。”
我哀声哭泣着,心里的委屈几乎就要爆炸,突然他就冷声道:”我叫你别动你没听见!马上把棉签放下。”
我死死咬着枕头,他就蹲下身子来,直接抬手给我擦起了泪,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松开了枕头。
“我好疼。”我泪眼朦胧看着他,呜咽了起来,“怎,怎,怎么……就泼……”
“林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医生一把把药瓶还有棉棒扔到了地上,靠到我的病床面前,一脸惊惶的看着我,“我不是有意的,关键是有人突然……”
“井素。”张弦给我抹了一把泪,直直转过身去,“你想怎么样。”
“哥哥。”有些颤抖的恐惧的声音自离我病床几步之遥的地方传来。“我没有,我就是去看了看江琳,我……”
“我管你去看谁。你的手呢。”张弦的声音好似冬日里连续几天暗无阳光下的阴冷雪地,泛着浓烈的寒气:“你用低劣的教养代替它们敲了门么。”
病房里一片寂静,空气里流淌着无法让人忽视的冰冷和震惊的味道。
我低垂着头,眼泪依旧落着,在白色的枕套下滴落,形成一朵又一朵浅浅的涂点,后背的疼痛丝毫未减,撕裂般的痛楚还冰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我咬住嘴唇,竭力压住自己的抽泣声。
“愣着做什么。”张弦没有转身,低沉的声音传来:“快给她包纱布。她如果再哭,你就不用再在张家做了。”
“是,是。”身边的人惊慌失措地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器具。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医院所有的药都混成一堆垃圾。”他又冷声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女医生站起来,语气有些沙哑:“我知道给林小姐换新的干净纱布,我只是要……”
“张弦。”我轻声叫了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来,走近了几步,墨黑的眸色,纤长睫毛微微垂着,他看着我,低声道:“怎么了。”
“我没事。”我努力停止抽泣,忍着后背的疼痛道:“你别凶,快点包扎就好了。”
我努力侧过脸去,看着他,目光顺带着看到了他身侧的人。
只是一眼,就叫我怔住了。
井素愣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两行清泪挂在脸侧,原本殷红的唇在此刻干涩无比,她黛眉微蹙,凤眸里全是不敢置信的疼痛。
“你得罪荣氏,就是为了她么。”她突然轻声开口道:“十七年来,我从未见过你曾如此用心对待过一个人。”
张弦只是看着我,眼神平静,好似没有星空的暗夜,氤氲着无边际的黑色,散发出不动声色的安抚,他薄唇紧抿,未说一字。
“是不是只有她的命才叫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空洞,泪水滴落到白皙的脖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闯进来。江琳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