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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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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歌清早给莫子卿看诊的时候,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楚言的心就倏地揪紧。
“子卿,你来这里几日了?”
几日?莫子卿低头思索,半晌探试地问道:“我来这里?”
黎子歌看了楚言一眼,才又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么?”
莫子卿抓着被角的手明显紧了紧,茫然地摇摇头,却觉得头脑里一片烦乱,急的快要哭出来,下意识又缩成一团,想要团进被子里。
楚言急忙上前将他抱住,轻拍着他的背,示意黎子歌出去。
也许现在,玉宸宫,自己,都是不能再提及的过去。
怀抱依然温暖。
莫子卿乖乖地靠在那片温暖的胸膛,不再拒绝。
就一如当年,那人的一句:“子卿听话。”便让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回忆变作虚无的时候,还好,你还真实地在我的怀里。
楚言觉得感激。
低头看着怀里的莫子卿。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小嘴微微嘟起,双手下意识地怀抱着楚言的脖颈,双腿却软软地耷拉在他的手臂上。
说不上好在哪里,却如此地陷下去,那么爱上你。
在他的手上写着:“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是两个人开始的第一步。
那一天,不就是这样么。
还好,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莫子卿想了想,咬着唇点了点头,方才惊吓过仍然心有余悸,颤着声音道:“我……我的腿不是很方便……”
“我陪着你。”写在手心的话,多希望卿儿能记在心里。
于是仔细地帮他穿好衣服,才知道平日里莫子卿都是不出房门的,只是自己在房间里练习走路。衣服竟也没有十分保暖的,楚言便脱了自己的棉袍给他披上,屋外阳光静好,虽是冬日,却并不觉严寒。
莫子卿倚着楚言站在小院子里,闻着雪融后的清新味道,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他身子有些晃荡颤抖,抱着他的手臂便紧了紧,在他手心询问,“那边有长椅,我们去坐坐。”
长天和广平是从不带着莫子卿出门的,一来怕麻烦,二来莫子卿也不肯让他们扶着自己,日久莫子卿便也没有了出门的兴趣——反正眼前都是黑的,屋子里面外面,又有什么不同。
莫子卿伸手抓紧了楚言的衣襟,死死扣着,他没带着拐杖,双腿便不能承受身子的重量,只好紧紧地依赖楚言的支撑。楚言的手臂从他后腰扶着,托起他身子,才慢慢拖着左腿,一步步地向长椅过去。
一切情景,都仿佛是在昨天。
在椅子上垫了厚厚的垫子,确信他不会着凉,才将莫子卿抱上去,把披在他身上的棉袍裹紧。莫子卿好奇地东嗅嗅西摸摸,有些发红的小鼻头蹭着枝桠上残留着的雪花,轻声问道:“哑仆,你叫什么名字?”
楚言轻轻写了个“言”字在他手心。
还能想起来么?
莫子卿的小手蜷了蜷,才道:“我叫莫子卿。你得记得。”
楚言疑惑地看着他,拍拍他的手。
“我好像……忘记很多事情……”
心中猛地一沉,却见莫子卿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缓缓地道:“我害怕有一天……我连自己都不记得……”
楚言急忙地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紧紧握住,让自己的体温温暖莫子卿。
“我会记得你。”
郑重地在他手心划出这句话。
如果你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找到你,我会记得你。
莫子卿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笑了,露出雪白的,整齐的,小小的牙齿来。头侧向楚言的一侧,轻轻地道:“阿言,你真好。”
楚言握着他的手,半晌不语。
他不好。他让卿儿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怎还能值得他这一句感谢。
“阿言,若是哪天我不认识你了,你可不要怪我。我脑子不好的,常常忘记事情……今早那大夫哥哥问我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怕么?”楚言写道。
莫子卿点点头。身子往楚言身上靠了靠,却又下意识地保持了一些距离。伸手捉着楚言的衣襟握着,似乎这样就会比较安心。
楚言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怕的。他怎么能不怕呢?
过往全部清洗成空白的恐惧,世界全部是黑暗的恐惧,任谁都是怕的。
可是如果忘记……就一样忘记了被抛弃,忘记了颠沛流离,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漠视,忘记了孤独地从玉宸山离去。
又何尝不替他庆幸。
凝视着莫子卿的脸,狭长漂亮的眼睛无神地探视着楚言的方向,小鼻尖因为天冷而冻得有些发红,上面还有方才调皮去拱雪团留下的水迹,脸蛋儿也红扑扑地煞是可爱,水唇微张,露出两颗洁白牙齿。
忍不住,俯下头去,轻轻地在那水唇上点了一点。
洛川走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白茫茫的院子里,墨色的人儿相拥而坐,浅浅一啄,溢满了浓浓的爱恋。
脚步在院子门口便停下了,看着自己眼中一直沉闷老套的大师兄爱到难以自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了这样的。一向是沉稳的,一向顽固到有些迂腐,常常是被洛川嘲笑着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的,却因着这一个孩子,将全部的框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