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五 ...
-
当这位天子骄子站在这闹市中央时,怎么也没想明白,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居然能干出翻墙这种失礼的事情。
不过,不可否认确实很刺激。
他们临时起意,又怕惊起他人,只是找了两件狸毛大氅。到了街上才发现没有带钱,后来他们经人指点找了一家未打烊的当铺当了她头上的簪子。
她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拿着几根发带问他哪个颜色好看。
他看了一眼,道:"都行。"
摊主顺势劝道:"小姐那么漂亮,戴什么都好看,都买了吧?"
她笑眯眯地说道:"大叔真会讲话,不过请叫我夫人,"她幸福地拉过隐于招牌后面的他,"这是我相公,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摊主一听乐了,呵呵笑道:"阅人无数,今个儿还真是看走眼了,夫人未盘发髻又这么年轻,只道是热恋中的姑娘呢。"话语间又瞟了一眼她的相公,刚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一见,果然相貌俊秀,更是气度非凡。做生意通常会违心地说一些好话,但这次却是由衷赞叹道:"貌比洛阳花,姿胜武昌柳,如此佳配,世间难得啊。"
"刚才的大叔直接说我们般配不就得了,扯什么花啊柳的。"离了小摊,她低低埋怨道。
"呆子,他是在夸我们呢。"他闷声笑道。
"这样哦。"她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又很纠结地说:"这么多发带戴不完呢。"
"每天换着戴。"他耐心地答着。
忽然她跳到他的面前,双手剪于身后,眯着眼,故作神秘地问道: "你怎么忽然对我那么好。"刚才买发带时的大方劲儿,若不是她拦着整个摊他都想买下来。
他尴尬地别过脸,习惯了对她冷言恶语,这样转变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太习惯。
她眨了眨眼睛,他是在不好意思吗?他就是在不好意思。她想。
他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而已。
妹妹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父母。自己连身份都无法选择的人,有什么权利去责备别人。人生如此的短暂,也许你在忙着埋怨和仇恨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很多。
不过他能告诉她,其实,他余下的时日可能无多吗?
他面色变得凝重而悲哀,他拉过她的手:"我以后都会对你好。"
宽大而温暖的大手将纤小柔荑密密的裹住,如此直白的情话,却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她纵使脸皮再厚也害了羞。
她轻晃了他的手,低着头说道:"我饿了。"竟不自觉带着撒娇意味。
她以前也经常用这样的语气同母亲说话。
虽说是为了掩饰而岔开话题,但她却真的是饿了。她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一碗馄饨吃完,却究竟只喝了几口汤就停下来。
而他的那碗居然没有动,她无意识的咽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不吃?"
"好吃吗?"他没有回答她。他无法告诉她,他见不得这样乌黑的碗中盛着食物,还有,不知有多少人用过的筷子。
"味道特别好!"宫里的膳食固然精致美味世间难得,但总少了些什么。是了,是人气,但看这四周人声鼎沸,每个人大汗淋漓,却都吃得爽快无比。
他温柔地看着她:"那吃饱了吗?"
她迟疑片刻,遂点了点头。
"那你说我如果不吃这碗,老板会不会生气?"他问。
她环顾食客满座的四周,忙碌的老板,还有写着"天下第一馄饨摊"的幡布。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会!"
"可我真的不饿,一点儿也吃不下。"他说。
"这真的很麻烦。"她也很为难。
"要不你帮我吃了吧?"他循循善诱道。
她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碗,指腹触及碗身时却顿住,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不会笑我大胃王吧?"
"当然不会,你是为了我们不被挨骂。"他解释道。
"错,是你。"她一边吃着也不忘更正他。
吃得很满足的她由着他牵着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擦肩而过的路人,买力吆喝的小贩,随风晃动的灯笼仿佛都只是他们的陪衬。
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的夫妻,恬淡平静却又和谐美好。他们不约而同想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过,迎面而来的几个人不识相地打断了他们难得的安静和甜蜜。很明显是喝醉了酒,说话都不太稳:"小,小,小娘子,陪爷,陪爷玩玩。"
为首的醉汉,一只手还胡乱地摸过来。但还未及衣襟,就直接一个马趴在地。速度之快,其他的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眼神从未有过的暴虐和肃杀,铁青着脸意欲再上前一脚。
她却急急扯住他,用力拉着他的手往回跑。
一直看到有灯光又有人影晃动才停了下来。
"你干嘛拦着我?"他喘息不稳。
她没有回答,只是卷起衣袖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愤愤地甩开了她的手。
脾气依旧很大啊。
此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肩上搭了一方墩布手中拿了一把茶壶,满面笑容地招呼道:"咳,两位客官,是准备打尖儿还是住店。不过这个时辰,小店只能招呼您住店了,当然,如有需要可以送上一壶好酒和一叠花生米,还可以沏上一壶好茶。另外本店常应热水,服务一流,房价……"
原来他们站到了一家客栈前,在店家滔滔不绝的介绍下,他们居然要了一间房。
没错,是一间房。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只剩一间房,相反房间还有很多。可是店家只给了他们一把钥匙,他没吭声,她也没说。是没敢说。
关上门,他却依然寒着脸远远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他还在生气呢。不过不知道他是在生谁的气,是那几个酒鬼?她?还是他自己?
"他们人多,又神智不清。"她走过去用食指捅了捅他,解释道。
"怕什么?"他怒气未消,竟敢动他的女人,他可以将他们一个一个剁了。
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置于膝上的手,轻轻将脸偎上去:"可我怕你受伤啊。"
他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然后他捧起她的脸,倾下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千言万语湮没于无言的交融,伪装的坚强、刻意的冷漠终化做绕指柔。
只剩,满室的光华,一地的旖旎。
他睁着眼,看着帐顶。他忆起了很多事情,同时也忘掉了很多。
她像猫一样柔软地蜷在他怀中,残留的红潮未退,如同搓了上好的胭脂。似缎一般顺滑的黑发,闲闲地撒落在他的胸膛。
他抬起手轻轻拿开她吮在嘴里的手指,拾到唇边吻了一下,贴近她耳旁轻唤:"小呆子,小呆子。"
她嘟哝了一声,却并未醒转,反而在他怀里又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他也未再理会,转而轻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光洁的下巴、销人的锁骨
终于她在他绵绵不断,酥酥痒痒的细吻中醒了过来。
她气息不稳地推了推他:"你"
然而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却又被他封住了唇。
月色弥漫着静谧的美好,指尖绞缠着无尽的柔情,唇齿交织出一曲天长地久的清歌,倾诉着一段地老天荒的衷肠。
"醒了吗?"他支起头,声音略略沙哑。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他又亲了亲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还疼吗?"
她瞪大着杏眼,好半天才明白他所指。迅速抓起被角往头上一遮,任凭他怎么哄也不肯掀开。他在外面低低的笑,嗓音如魔音一般回旋着诱惑。
少许,他隔着被唤她:"可我们该回去了。"
天色还未见霁,山间月华依旧。
她打着哈欠,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东倒西歪。
他一次一次地将她拖回,看着睡眼惺忪的她无奈地再次说道:"我背你吧?"
她头立刻摇得同拨浪鼓一般。
他叹了口气:"那你看着点路。"有些地方稍稍往旁挪一寸就是万丈悬崖。
她胡乱地答应着。
"那也别尽往草丛里走。"他又说道。
正说着,不远处半丈高的草木簌簌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她吓了一跳,远离了几步:"会是什么?"
"蝮虫,可能这么大。"他作势用手比了比。
她脸色一白,又跳开了几步。
延级又走了几步,她期期艾艾地蹭了蹭他:"你还是背我吧。"
背上的她如燕一般轻巧,像羽毛一样柔软。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但也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做了。
她覆在他宽厚的背上问:"我重吗?"
他答:"有点。"
她瘪了瘪嘴,但她却不敢下来。她悄悄回过头,正巧远远看到一道黑影从刚才的灌木丛中跑开。
"怎么了?"忽然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他问道。
"刚才的草丛里跑出了一只兽?"她答。
"哦?"
"像猪?"长满了鬃毛,还有獠牙,但就是像猪。
"恩。"他应着却又奇怪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彘?"
"可能它饿了。"她说道。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蝮虫?"
他没有应她,但她可以感觉到他在笑,因为他的喉咙身体都在轻震。
她道:"我下来自己走吧。"
他还是没有应她。
"我很重呢。"她在他背上负气的说道。
"不重。"他答。
她搂紧了他,贴着他的脖子,甜甜蜜蜜地说道:"你真好。"
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他迎风轻咳了几声。
她语气紧张:"受凉了?"
"无碍。"他清了清嗓子。
"你累吗?"她又问。
"不累。"他答。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行宫。
他再次看着她身手敏捷的翻过高墙,以前见过她爬树,如今看到她翻墙倒也不新奇了。他问:"宫里的墙你翻过吗?"
她闻言一怔,老实答道:"没有。"
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还在熟睡中。
轻揽她入怀,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
"我走了。"他抬手整了整她的大髦,说道:"你还能再眯会儿。"
他离开之后,她裹着被躺在床上,却没有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