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初见》吴文

4、四

　　昨夜，皇上歇在了长乐殿，长乐殿的姜婕妤瞬间成了新宠。
　　这样的通报隔段时日便有一次，她照例吩咐女官认真记好彤史。她也曾粗粗统计，似乎他的圣宠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尽管如此，也比她的凤栖殿好太多。
　　自上次盛怒而去，他已有三个月未踏进她的寝殿。
　　照说这样的不得宠，她这个皇后早该废了。可是并不，所有人都未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忌惮她的父亲。
　　一辆车辇，一场加封仪式就直接成了皇后。可对方新婚之夜都不愿碰她，直接歇在别的妃嫔处。造成所有的人都知道，新封的皇后不得宠。
　　她终于明白她的母亲为什么至死都不愿进父亲的府中。因为府邸越大，就越没有自由，圈住了快乐，绝望也就越大。
　　＂娘娘，王公公前来拜见。＂一个太监在门口禀告。
　　王公公是殿前随圣的公公，她忙直起身道：＂快请！＂
　　王公公走进，一扫拂尘下拜：＂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她正色道：＂免礼。＂
　　＂谢娘娘！＂王公公应言起身。
　　＂王公公来凤栖殿所谓何事？＂这样一成不变的说话模式，每天都要重复很多遍，她忍不住想笑。
　　＂皇上圣宠，请皇后娘娘明日随圣驾前去黟山浴汤。＂王公公答道。
　　＂好了，知道了。＂她心有疑惑，却淡然地答应着。
　　＂奴才告退。＂王公公一揖下去。
　　应门的太监机灵地拾了眼色引王公公出去。
　　她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事情他竟然决定带上她，他难道就不怕她坏了他的兴致吗！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否正确。
　　公主的话一直留在耳边：＂你明明是喜欢皇后，干嘛还对她不冷不热的。＂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了毛：＂谁说我喜欢她了。＂
　　公主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别以为你偷偷躲在墙角，我们不知道。还有，那天她走了，你跟失了魂似的。＂
　　＂有吗？＂他固执的否认，再说有这么明显吗？
　　＂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知道。＂
　　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的心知道？我知道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刚我拒绝了与她同车前往黟山行宫了。他闭着眼，怀里是他的新欢姜婕妤。
　　行宫原本是照身份分配，可皇上竟直接指名安排，姜婕妤的行宫紧挨着皇上，而皇后居然被点到离他最远的行宫，那离本来就偏远，还有一棵茂密的大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里还有一处房子。
　　众人心下昭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么的明显，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如果依然如此厌恶她，干嘛还带她出来，这不是更让他堵心嘛。
　　不过走到分给她的行宫时，她又释然了。
　　是的，她喜欢这里。门前的大树犹如一扇天然的屏障将外面隔离开来，明明正值万物凋零的严冬，而里面却一片生机盎然，怒放的水仙簇拥着温汤四周，清淡的香气包裹着氲氤的白雾。
　　行车劳累，她困倦之极。泡过温汤，晚膳也未用，换了件干净的衫子就直接睡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皎洁的月光透了进来，将窗棂上的格子一个一个印在她的被褥上。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她轻轻爬起来。披了件衣裳，又顺手拿起一根发簪挽了头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外面月光通亮，照得连路上的石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清楚看到树下站了一个人，白衣胜雪，黑发红唇。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脸，及时制止了她欲呼出口的尖叫。
　　他马上又松开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
　　＂皇，皇上。＂她还是哆哆嗦嗦轻声唤道。
　　他没有说话，然后她听见他叹了口气，轻轻拥她入怀。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
　　她脸颊贴着他，感觉到他的衣衫冰凉，似乎在外面呆了很久。
　　她又问道：＂皇上冷吗？＂
　　＂别皇上长皇上短的。＂他不耐地说道。
　　＂可是这样又会被说没礼数。＂她委屈地说道。
　　＂现在没有人说，＂他深吸了口气，＂你这呆子，能不能不说话。＂这么恬然静好的氛围都快要被她的聒噪弄没了。
　　终于安静了一会儿，而她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我了么。＂
　　＂恩。＂他轻应了一声。
　　居然不似一贯的否认，他居然承认他是在想她。她顿时感觉到自己甜蜜的幸福满满的就要溢出来，她终于消了声。
　　但怀里的她一点儿也不安分，毛绒绒的头在他下巴下动来动去。他忍无可忍地拉开她，月光下，她的脸净白如瓷，脱去以前的婴儿肥，整张脸早已有着女人特有的妩媚。自再见到她之后，他从未如此细看过她。大大的杏眼里，盛满着笑意，还有他的影子。
　　他低下头，吻向她的眼睛。
　　其实，他知道，他一直很喜欢她的笑眼。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她感觉着她眼睑上的温热，然后是脸，最后一直停留在她的唇。
　　＂呆子，你不会呼吸啊？＂一贯的毒舌，而这次却是带着笑意。
　　她这才记得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过她从未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如此温柔呢。
　　她傻傻地看着他。
　　他叹息道：＂傻子。＂
　　＂呵呵。＂她继续傻笑。
　　他们又静静地拥了片刻。
　　＂现在几时了呢？＂她喃喃说道。
　　＂不知道。＂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说道：＂戌时未过。＂
　　＂你怎么知道？＂她扬起头问道。
　　他未答。
　　又静了片刻，她又开口道：＂那么早，我们出去玩儿吧？＂
　　本来他想责备她总是煞风景破坏这难得的气氛，却见到了她眼中晶亮的期盼，心中一柔，便问道：＂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