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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母仪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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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母亲各自从座上起身,就地跪下,鸿台之内的一众宫人也应声跪地,不消一刻,刘盈便行至鸿台,许是刚刚下朝,还未来得及脱下龙袍,黑色的绸面上织金的龙纹映衬着眼前年少的君主,瘦削的身形,明澈的眸子就那么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想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疼了一辈子。
刘盈挥手示意宫人平身,自己则在我身侧停住,躬身对着祖母的方向“儿臣参见母后,愿母后长乐未央。”
“盈儿,你鲁元姐姐来看皇后了”我听不出祖母的语气,或许这话里本就没有旁的意思,祖母不过也是期盼一家团聚的长者。
只顾想些不打紧的事,回神过来才发觉宫人们早已起身,鸿台之上只我一人跪着。
“嫣儿这么喜欢跪吗?”刘盈俯下身来贴着我的面,戏谑着,我吞吐他的呼吸,眸子里一汪秋水渐渐散开。
“陛下取笑臣妾了,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我逃开刘盈的注视,额头靠向地面。
“皇后免礼”我分明还没有磕下去,身子已被刘盈扶起。
“嫣儿,如今既然已经入宫为后,掌我大汉凤印,就该母仪天下,为普天之下的女子做个表率。你自小在侯府长大,又是鲁元的掌上明珠,论学识教养自是不在人下,以后这六宫大小事宜早晚要交于你手中,今日当着鲁元和盈儿的面本宫要许你一件宝贝”皇祖母一番话下来,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与闲话家常无异,也并未着宫人奉上什么奇珍异宝,反倒是母亲和皇帝舅舅神色各异,似有所思。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祖母的话一出口,竟使我成为众矢之的。
“有史以来,哪一朝哪一代不是母凭子贵,今日本宫就为皇后破一次例,只要皇后早日为大汉诞下龙嗣,本宫担保他子凭母贵。”
“子凭母贵”,话已至此,再明白不过了,我惊愕地看向皇祖母,余光扫过刘盈,他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要趴伏在案上,眸子里的暗光闪了又灭。
我跪在皇祖母脚边,行叩拜之礼“臣妾谨记太后所言,不辱所养,不吝所学,以皇太后为典范,尽己之力,保六宫祥和。”稚气未脱的嗓音里却有着不庸质疑的坚定。
“好,好”皇祖母抬手将我扶起,揽至榻上一并坐下,“嫣儿,本宫的好嫣儿”。戴着护甲的手划过我的脖颈,留下细细的划痕,似痛似痒。
“母后,儿臣有些倦了,想先行回未央宫歇息”刘盈徐徐起身,看向祖母怀中的我,又幽幽问出一句“皇后可否随朕一道同行?”
我并未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语塞。
“去吧”祖母拍拍我的肩,我起身走到刘盈身前,他冰凉的指尖勾住我的指尖,皇帝舅舅,你是雪做的人吗?你不要融化,不要融化好不好?
自长乐宫出来,刘盈并未登上早已候在东阙的软舆,而是牵着我的手一前一后的走着,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路走得并不远,我却微微有些气喘,颊上也升腾起淡淡的红晕。
刘盈蓦地回过身看我“朕的皇后果真是倾国倾城。”
正是初冬,料峭微寒,园子里有几枝梅迫不及待地挣出花苞,不合时宜地开着。日光只那么几缕,斜斜地倾泻在刘盈身上,我一时恍惚,分不清是在园中还是在画中。
刘盈伸手去摘了一朵梅,放在鼻翼轻嗅,“都说世间的花当属这梅最有风骨,如今还不是一样懂得争抢,争不得春,争得一时的日光也是好的。“说罢端详着碧落为我挽的髻,随手把梅插入高鬟。
“皇上,臣妾明白”我抚着粉色的花瓣,看向远处零星的妖艳,“臣妾愿做寒冬里最后才开的那一枝梅”
许久的沉默,是我在等刘盈的一句赞扬。
他的手抵在我的下颌,轻轻缓缓地上扬,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嫣儿,谢谢你”。
他的话总是那么轻易让我心碎,我像是早已熬过花期的牡丹,仍努力地微笑,努力地绽放。
他的唇覆上我的额头,我把软弱藏在远离心口的位置,蠢蠢欲动的眼泪却还是在合上双眸的一瞬间滚落,滴在黑色绸面,氤氲出丹青一样美的墨色。
嫣儿,原谅我不能给你母后许给你的一切,原谅我舍不得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