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回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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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太后巾帼不让须眉，精明强干，手段百出，颇有几分胆色。新帝玄凌幼年登基，摄政王当道，一时权势滔天，风光无二，幼帝尚且要避其锋芒，太后以其娘家朱氏为根基，联络保皇派的部分官员一举诛杀摄政王，株连其党羽，不仅如此，她还曾垂帘听政长达三年之久，期间政通人和，也可见其英明通达。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在言官出言死谏之前，享受过权利诱惑的太后，没有半分犹豫地就主动还政于乾元帝，退居幕后，至乾元帝亲政无碍后，以“牝鸡司晨，为家之索。”为名，避入颐宁宫静养念佛，以恕自己僭越的罪过。
拿得起，放得下。
太后的这一番举动让人不由侧目。
只有玄凌心中郁郁。太后临朝听政的那三年，也是朱家势力膨胀最为快速的三年，恰逢摄政王党羽被诛杀，又有众多官宦被告发与摄政王来往甚密，许多官位空缺下来，均由诛杀摄政王有功的朱门一系顶替。玄凌亲政后稍作清点，竟有不少清白的官员遭弹劾，也不知是被牵连，还是被人故意陷害。
太后干脆利落地归政，又主动避世索居，不再过问政事，如此有自知之明，他也就不好担着不孝的罪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情义地对朱家下手了。所以，就算知道太后插手后宫宫务，两位皇后为保朱家血脉在皇室的传承，对妃嫔下手，他也只能忍耐，慢慢地剪去朱门分布在外的爪牙党羽，最后将朱氏一门荣养。
因此，得知一向还算康健的太后病了，大孝子玄凌管不得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也不要钦天监占卜出行的吉日，自己带着皇后和唯一的孩子予漓立刻准备回銮，留下众妃嫔收拾箱笼，随后回宫。
“也不知明年还能不能来太平行宫伴驾，”顾芷容对留在太平行宫看顾蘅芜阁的迎蓝道，“如今你是蘅芜阁的掌事姑姑，就要好好看顾蘅芜阁，做事要拿出个气度来，万不能叫人蒙骗了。若是明年换其他宫嫔入住蘅芜阁，你就忠心伺候就是，若是依旧是我入住，再赏赐你不迟。”
迎蓝笑道：“小主如此自谦，叫有心人听见，可不是要被说嘴了？奴婢听说小主身边没有可靠的姑姑教导，奴婢就多一句嘴，小主可别责怪。小主需知，谦虚也要适度，过分的谦虚就显得虚。”
顾芷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温恭自虚，婉婉有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禁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是这样吗？”想了想微笑道，“好像也有道理，就像‘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那样矫情？”
围在一旁的宫女们都笑起来。
初雪道：“小主可不就是太过谦虚了，就是丽贵嫔如今贵为一宫主位，平日里受的恩宠也不如小主呢！”
顾芷容笑着看了已登上车辇的丽贵嫔，她一身锦绣珠玉，虽然依旧恭敬地跟随在华妃身边，面色上却有几分自得。
在紫奥城的消息传来太平行宫的前两天，丽婕妤就在慎德堂陪伴皇上和华妃时，被玄凌亲口提升为贵嫔，虽然只升了一阶，但其间差距之大并非其他品级之间的距离可比。从普通宫嫔到一宫主位，多少妃嫔卡在这个门槛怎么也跨不过去。
丽贵嫔已经是她们这一年入掖庭的几位宫嫔中，爬的最高最快的妃嫔，不仅可以被称为主子娘娘，还有资格成为内廷主位，居主殿，掌管一宫事宜。不提还在从六品位子上默默无闻的史美人、杨才人等，就是侍寝天数仅次于华妃的顾芷容，也望尘莫及。
“贵嫔位子还没坐稳呢，她就开始自矜起来了。”身后有人曼声道，“也不看看她的主子是哪一个，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今后有她的好日子过了。”
顾芷容回过头，就见曹嫔扶着音袖的手，慢慢走过来。
“丽贵嫔晋位，定是因为妹妹出谋划策，姐姐好奇得很，也不只是出的什么主意？”
曹嫔闻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懒懒道：“有些法子只可一不可再，只可这时候用，不可那时候用，只可以这个人用，不可以那个人用。妹妹区区拙计，拿出来也是徒惹人笑话，还是不要再姐姐面前献丑的好。”
顾芷容闻弦音知雅意，和她对视片刻，不再多问。
回到紫奥城的时候，日偏西落，宫内一片肃杀，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一样，永远都是一成不变，只有从宫人老去的容颜才能看见时间的痕迹。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太平行宫的轻松自由就飘然远去，她感到无形的凝重，庄重，威严重重压下来。
但这种规矩和束缚反倒让顾芷容感到如鱼得水，过分的宽松会使人失去分寸，她从来不敢过于放纵自己。
景色怡人的上林苑并没有多少妃嫔停驻，偶尔有几名宫人步履匆匆在紫奥城中疾步走过，无声无息，速度却很快。大家都很安静，甚至于安静的有几分不可思议。
顾芷容静立在玉照宫的门口，摇摇抬头远望最高的那一处殿宇。
进入八月，天气就不再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慢慢地开始稳定下来。常常是一碧如洗的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即使用过晚膳，窗外还有薄透的清辉撒进屋内。
此时时辰虽晚，天色却依旧还很明朗，仪元殿并没有掌灯，并不能确定玄凌在哪里，她只能看见阳光下的屋顶瓦片，刺眼的流光闪烁。
顾芷容沉默片刻，走进澄碧堂，让珠儿等去收拾箱笼，又对初雪道：“太后娘娘生病，嫔妾总不好不去探望。只是我总归不是正经儿媳，不得擅自进出颐宁宫。你抽空去凤仪宫问问，皇后是怎么安排的。”
初雪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收敛，福身低低应了是，回身去和留守的小城子交流，看顾芷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澄碧堂有没有什么缺漏。
晚上入寝前，顾芷容点了流萤守夜。
流萤看守澄碧堂三个月，日日提心吊胆，本想今日好好休息一下，但听到这样的吩咐，她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她看守澄碧堂的每一日，都度日如年，盯着这头又挂念那头，就怕有丝毫疏漏被旁人钻了空子，恨不得有神仙来将澄碧堂变成核桃大小，成日里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这才放心。
往常她总见初雪日日只需伴随在小主身边，平日里也不见她有什么事忙，身为澄碧堂掌事宫女，身居高位，看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要轻松，心中不免有些嘀咕。经此一事，她总算是明白了初雪的不容易。
往后，她是再不愿领这样的差事了，实在是心力交瘁。对初雪，流萤也从心底升起了由衷的敬服。
顾芷容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但看到流萤眼中流露出的对初雪的信服，就觉得这样似乎也很不错。她让流萤坐在小杌子上，捧着茶杯听她将宫中诸事娓娓道来。
“……欣婕妤血崩！”当听到欣婕妤生女的事情时，顾芷容不仅有些惊讶，脑中思绪百转，“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流萤羞愧地道：“原本是查到的，已经盯住了欣婕妤身边的一个管膳食的小宫女，她曾经给正在生产的欣婕妤送过一碗补气的汤药，但后来我们的人发现那汤药有问题，本想静观其变看那个宫女的主子是谁，没想到陆贵嫔横插一手，揪了个错，将那个宫女打入暴室。”
“陆贵嫔？”
顾芷容眨了眨眼，羽睫飞快地上下颤动。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招惹是非的陆贵嫔，怎么会牵扯其中。说陆贵嫔谋害妃嫔，虽然不可置信，但也不无可能。但是从陆贵嫔在秦更衣死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是皇后下手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她心思一闪，就轻笑起来：“生产过程中出差错的话，更大的可能性是母女双亡吧，我怎么听说是母女均安。”
“欣婕妤和长帝姬都平安无事，可不就是母女均安！”她的脸颊染上点点红晕，有些不自在地道，“听太医说，是产程过长，疲劳过度，损伤了元气，气虚冲任不固，血失统摄，这才导致了血崩。又加上有淤血滞留，这往后生产可能就……”
她到底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这一事上本就知道的不多，此时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越说脸越红，虽然依旧吐字清晰，条理清楚，但是却声如蚊蚋。
顾芷容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那倒是可怜！不过有个帝姬陪着，也是份安慰。出了这种事，冯淑仪和李修容就没说什么？”
“李修容失宠，冯淑仪无争，皇后选她们两人暂时照看掖庭，不就是看着两人分位较高，平日安分，不会夺权！她们两人倒也知情识趣，平日里只缩在宫里，等闲也不出门，只出了事才来看看，半点不得罪人！好在他两只管三个月，否则宫里非出乱子不可！”
“欣婕妤生产那日，刚有人报她发动了，李修容和冯淑仪就在门外守着了！等听产婆说欣婕妤难产，李修容一下子就面白如纸，呆立当场不知所措，还是冯淑仪当机立断，让含珠一路小跑这回昀昭殿从自己的库房里拿了上好的药材来，吊着欣婕妤的一口气，这才顺利诞下帝姬。”
流萤捂着嘴偷笑：“等产婆将帝姬抱出来给冯淑仪看过了，那个太医呀，这才姗姗来迟，在冯淑仪面前一个劲认罪，说自己老胳膊老腿了，走得慢，这才误了大事。”
“这太医还真有趣。”顾芷容勾唇一笑。在冯淑仪面前认老服罪，一是点明自己是老臣，并非暂管宫务的冯淑仪可以责罚的，第二就是给自己找好合理的借口，年老体弱，是生老病死的规律，他走得慢些也正常。
这个太医也是找的好时候，若是皇后或者玄凌在宫中，他是必定不敢倚老卖老的。但话又说回来，若是皇后或者玄凌在宫中，太医还会走得这么慢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回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