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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予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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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霁月殿里,皇后和岐山王王妃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聊天,好像两人一月前发生的不愉快并不存在一样,众妃嫔们按主次依次坐在下手,各个都是嘴角含笑地仔细聆听,也就华妃时不时会多嘴插一句话。
她们不知道此刻在水绿南薰殿中发生的一切,也不清楚掌握生杀夺予大权的皇上,已经为后宫妃嫔的未来做了恰如其分的安排。
因为纯元皇后入宫而和娘家产生隔阂的皇后,并不知道朱家在培养出三位皇后之后迅速滋长的嚣张气焰,以及朱家大难临头的现状。而华妃,也不知道因为远在西南的慕容家尚未表露出来的野心,自己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这也是玄洵为什么能坚定不移的支持玄凌的原因。
不提各自的能力,光是后宫外戚,旁的兄弟都不会如玄凌处理得这么好。
玄洵喜爱玩乐,本性风流,就算对自己的王妃多加喜爱,但也是用一种幼稚的妨事试探她的心意,在感情是极端任性,不负责任的,若是他做了皇帝,想必那时后宫会比现在热闹很多倍。而玄济,看看他只守着汝南王王妃一人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深情不悔,废除后宫三千,只留皇后一人,想想都觉得古怪。玄清也不知是不是从小见识过隆庆帝和舒贵妃的情深意重,对感情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玄汾还未长成,但已见天真善良,不知世间险恶的性情
粗粗算来,也就能硬的下心肠,为了大周能够付出一切的玄凌,负担得起皇帝的重任。也因此,玄洵能毫无芥蒂地在玄凌的手下做事。
岐山王王妃是知道自己夫君的想法的,初时,她还会想想如果摄政王没有支持皇四子,那么自己就是皇后……但后来见识过纯元皇后母子双亡,皇后幼子早夭,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华贵的凤仪宫,只能帮妃嫔养孩子的样子,倒也生出了几分怜悯。
因此,在和皇后说起孩子的时候,她就自动忽略掉想要说话的悫妃,表现的就好像予漓是皇后的孩子。她端坐在紫檀木座椅上,和声道:“……若是三弟妹也在就好了,三个孩子凑在一块儿,那才热闹!”她看向皇后,“他们家的予泊也有三岁了吧。”
皇后笑道:“可不正是!乾元八年生,是和予漓同年所出的。可惜汝南王远赴西南,王府只余孤儿寡母,王妃一介妇道人家,既要管理王府,又要照顾孩子,素日里深居简出,寻常是不出门的。倒是和我们妯娌间也生疏了。”
岐山王王妃正要开口,就听见一阵杂乱响亮的“咚咚咚”的脚步声,跑步声越来越近,她疑惑地合上嘴,不知道是谁赶在皇后寝殿外不顾规矩地跑步。和她的满头雾水相比,其他人就显得镇定的多,华妃慢悠悠地抬手掩住唇边的讥讽笑意。
除了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皇长子,还有谁敢在皇后寝殿外奔跑?
悫妃极力将自己缩在座椅里,妃嫔们落在她身上的毫不掩饰的含着讥笑的视线,让她仿佛皮肤被炙热的针深深扎一般难以忍耐,她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不停挪动,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奔回自己的寝殿去。
予漓小小的身子飞快地跳过门槛,大步冲进殿内,迎过来的小宫女伺候被猛地撞了个踉跄,也只抬眼看了一下,就不再关注,草草向皇后行了一礼,看也没看悫妃,就依偎进皇后的怀里亲密地撒娇:“我要雪花酪,母后,我要吃雪花酪!”
华妃刚想开口说话,想到上次岐山王王妃来,自己出演嘲笑了几次,回去就被玄凌说了几句,就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只是不以为然地轻轻地嗤笑一声,但已让悫妃尴尬地将脑袋低低地埋在怀里。
皇后面不改色,也不嫌弃予漓满身的泥灰,将她揽在怀里,拿帕子擦了擦予漓额头上细细的汗珠,道:“急什么?你剪秋姑姑去厨房拿去了,还能少了你这一份不成?瞧着一身汗,也不知道哪里疯玩去了,还不快去换身衣裳,小心过了寒气着凉!奶娘呢?”她厉声责问。
奶娘在屋外剧烈地喘着气,猛呼吸了几下,这才快步走进来给皇后、王妃、众妃嫔请安。
皇后严厉地扫了她一眼,道:“连殿下都照顾不好,你还有什么用!大皇子可是皇室贵胄,伤了他一根头发,你就是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奶娘忙跪下一叠声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连照顾皇嗣都能如此不精心,可见你们平日里伺候主子如何偷奸耍滑。”皇后几句话将予漓的没规矩全部推倒奶娘照顾不周上,正想严惩一番,就听感到衣袖被人拉了拉。
予漓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奶娘,只是不耐烦地拉着她的衣袖:“剪秋姑姑要回来了,我要快点去换衣服!”皇后一时失笑,她哪里看不出来予漓是在替奶娘说话,自己明明是在替他推卸过错,却说出这种话,果然养不熟……心思一闪而过,她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岐山王王妃,对奶娘说,“还不快带殿下去换衣服,”又冲予漓笑道,“回来跟王妃请安!”
予漓听了,嘟着嘴转过身,看到岐山王王妃就马马虎虎地草草行了一礼。
王妃在心中暗暗嘀咕,想到上次的不欢而散,就笑着道:“殿下还是快点回去换衣裳吧,跑的一身汗,一会儿就吹了凉风可就不好了。”又问,“你予深哥哥呢?”
予漓一个劲地扭着身子从皇后怀里扭出来,没擦净的汗珠蹭了皇后一身,大声道:“哥哥跑得没有我快,还在后面呢!”奶娘忙迎上来将她抱起,跟着绘春去后屋换衣裳。
“让大嫂见笑了,”皇后语气中含了些苦恼,“予漓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实在是有些太活泼了。”
“小孩子,就是要活泼些才好,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若是等他们长大了,哪里还有资格任性玩耍?”王妃笑道,“妾身倒是宁可予深也能活泼些。”
悫妃此时已经羞愧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予深适时带着小厮不急不缓地走进来,替她解了围。予深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他如今不过年长予漓两岁,一举一动却极有仪态,虽然因为四肢短小还未张开,看不出什么优雅的姿态来,但也能见几分从容不迫。
即使是从小接受礼仪教导的顾芷容,也不得不对他的这份自持啧啧称赞,联想到这孩子如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再看看刚刚才离开的,玩的一身灰尘的予漓……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曹嫔小声道,她和顾芷容分为最低,并肩坐在末位,此时说话倒也没人注意。
“毕竟是堂兄弟,和亲兄弟相比,差别大点也正常。”顾芷容不怎么真心地道。
剪秋带着小宫女送来雪花酪,每人都有一份。这雪花酪做的玉雪可爱,冰刨的细腻柔软,上面铺着果酪、红果酪和各色时令水果,又浇上色泽通透的浓酸梅汁,五颜六色,勾起人的胃口,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甜味,伴着凉气扑面而来,让人胃口大开。
顾芷容和众人谢过皇后,接过瓷碗放在桌案上不动。
岐山王王妃叫人给予深净过手,皇后招招手:“看着副仪表堂堂的样子,我们予漓都要被比过去了。”
予深羞涩一笑,王妃忙道:“娘娘可别夸他,再夸他就真要一头转进去了,对着妾身也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只怕心思太重,真是叫人担心!”
皇后将他揽在怀里:“本宫倒就喜欢他这样的。”问他,“在院子里玩什么了?”
予深道:“在翻月湖那儿坐了一会。”
皇后直笑:“你这个哥哥倒是了不起,予漓一向是坐不住的,让他念一会儿书,在小椅子上能扭成麻花!”
予深没吱声,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和予漓在一块儿玩。
皇后让剪秋端了碗来,让他坐在身边吃。予漓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又正式给王妃行了一礼,就凑到皇后身边去,黏在她身上,和予深并排坐着伸手握着小瓷勺去舀冰往嘴里送。
皇后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上的碎冰:“剪秋这雪花酪做的最可口不过了,还是当年大皇子喜欢……”
王妃是知道这一段过去的,她算得上是皇室玄字辈的皇子中,最早嫁进来的媳妇,对皇室的恩恩怨怨也有所耳闻,就当做没听见:“好长时间没见着庆成,也不知她长成什么模样了,下次娘娘将三弟妹也叫来,让他们堂兄弟姐妹几个一起聚一聚。”
“这主意不错,”皇后笑道,“不过恐怕要等回宫了。”
予漓大口大口将雪花酪扒进嘴里,冰凉甜腻,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咬着勺子,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就用眼角余光去瞄旁边的予深,他吃得很慢,一勺一勺的挖进嘴里,细细抿着,等冰在口中化为水,才舀下一勺,手中的碗里还有大半碗碎冰。
予漓的视线就瞄向其他人。皇后正和岐山王王妃说话,悫妃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端妃身子不好没有来,华妃漫不经心地打量自己手上的护甲,丽婕妤也不管华妃有没有停,在她身边小声说着话,顾婉仪和曹嫔正在小声聊天。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的视线回转过来,予深左手托碗,右手拿勺,碗正好在自己这一边。他眼疾手快,手起勺落,电光火石之间,受到惊吓的予深手一松,“啪”一声,瓷碗落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反扣在地上,雪花酪撒了一地。
吃过一次亏,难道我还不会吸取教训吗?
予深瞄了予漓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嘲笑,等他再抬起脸庞,只剩下满脸的不知所措,他眨巴着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岐山王王妃并不知道玄洵从江南带回一个在皇上面前挂号的姑娘回来,未来不是庶妃,恐怕就是个侧妃,她只知道岐山王此前是受命前往江南,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那样的借口,心中的不悦猛降,因此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没有生气。
只是等她和岐山王回到王府,看到那辆华丽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时,心中的愤怒如浇上油的火焰,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但京中局势的突然变化,容不得她发脾气。江南大批官员落马,作为主审官,岐山王府终日迎来送往,王妃秉承“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的方针,对前来探听情况的夫人们装傻充愣,只说自己妇道人家,从不干涉夫君政事,等最强劲的那股风头过去,就紧闭岐山王府大门,闭门不出。
江南贪污舞弊案很快判决,再加上互相攀咬出的京城官员,共牵扯到数十位各级官员,各自处罚暂且不提,玄凌亲政多年来培养的心腹一个个安插在要职,又一一封赏出力的士族大户,名流隐士,他对官场的掌握程度终于有提升了一个台阶。
而空缺出的职位中,油水最多的苏州织造和江苏盐道,也由玄凌的亲信担任。原羽林军都统孙长合调任苏州织造,虽说不在皇上身边,但谁不知道他是皇上亲信,江南富庶,正是虽然被贬,那也心甘情愿。而名不见经传的邺简则被调任江苏盐道,多少人在心中暗骂,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搭上皇帝的线,得到这个肥差。
虽然朱家一向小心,这次并没有被官员攀扯上,但朱家对江南官员的渗透大部分被瓦解,人脉被切断,不少原本和朱家有往来的官员,经此一事也谨慎起来。少了来自南边的大笔孝敬,朱家被玄凌这一下敲山震虎震得安分下来,缩在府中,看玄凌是不是打算和朱家清算,再决定要不要悄悄另谋他途。
等到七月末,一切尘埃落定,身负重任,被留在紫奥城照顾欣婕妤和太后的冯淑仪和李修容,送来了两个消息。
其一,欣婕妤诞下皇上的长帝姬,母女均安。
其二,太后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