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爱上你》何翊歌

62、林蓠 篇

　　金黄色的暖阳慷慨地将余晖洒落而下，像在为大地万物铺上一层金。我望着脚下金灿灿的路，低低地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像我们……”
　　话音刚落，右手瞬间就被握得生疼。“蓠蓠，你的中文水平还是老样子啊，我们才刚刚开始，哪里‘近黄昏’了？”
　　被某人狠狠地纠正一番后，我又似乎觉得我真的引用错了。于是，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坏笑一声：“嘿嘿，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称赞夕阳无限美丽吗？”
　　“你看，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多么富丽堂皇；你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晚霞之下熠熠生辉。这夕阳就像在为我们披上一件金色的纱衣，我们正步向神圣的殿堂！”
　　很显然是讽刺我中文不好，他故意说出文绉绉的话来，可我马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是夕阳西下时候，太阳把我的脸晒红，我用不重不轻的力量打了一下岁连的胳膊。随即，我的神情立即严肃认真起来，怔怔地望着他，问：“岁连，你真的不后悔？”
　　“蓠蓠，这个问题你今天已经问了好多遍了。”可是，他依然不厌其烦地说，“我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坚定地告诉你，我——不——后——悔！”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觉出了神……

　　今天是周末，我和岁连九点多就出来约会了，这也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岁连很细心，他精心地策划出了一场跟偶像剧剧情相似的约会——
　　一大早，他便悄悄地出门准备了，只留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还有一张被剪成心形的便条在餐桌上，上面写着：“亲爱的，上午九点半在中央公园等。”
　　我拿起玫瑰花，笑着骂了一句：“真是白痴，中央公园那么大，又不讲清楚到底在哪里等。”说这话时，我已找来了一个不用的空塑料瓶。随后，又去洗手间装好水，将玫瑰插了进去。
　　捧着它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这一摆放，让我感觉房间里瞬间便多了一分生机。望着这朵鲜艳饱满的花，我痴痴地笑了，心里到底是洋溢着幸福的——原来这就是收花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回想起以前痴迷若霜的日子，我真怀疑那段时间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门给夹了。自从爸爸回国后，我就不时地反问自己，我对若霜的感情，真的是爱情吗？
　　高二分班那天，我刚好坐在她的旁边。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自从说了这一句话后，渐渐地，我跟她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深深地为她的才情所吸引，而她，却总是以一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对待我，从不拒绝我的要求，但也从不会主动对我好，可是，我却从不觉得不公平。
　　我想，若霜的身世堪怜，我要加倍对她好才行。
　　为了若霜，我无数次和爸爸发脾气摔门吵架，包括这个和我认识不到半年时间的岁连。或许真的就像岁连说的，爸爸对我失望透了，所以才会狠下心肠把我送出来吧。
　　岁连说：“林伯伯不是对你狠心，而是对他自己狠心！林蓠，你醒醒吧！”
　　最后这一骂，真的骂醒了我。
　　我冷冷地说：“岁连，你真的喜欢我？”
　　“是！”面前的他一如既往地坚定。
　　“你喜欢我什么？”我睁大了眼睛，想探个究竟。
　　“不知道。”没想到他回答的竟是这样的三个字，让我顿时失望透了顶。
　　我垂下眼皮，抿了抿嘴唇，淡淡地说：“不知道就算了。”
　　他激动地拉着我的手，用力之大，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拉进了自己的怀中。那一刻，原本准备破口大骂的我，却忽然之间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那一瞬，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了……
　　“我说不出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因为我不是单单喜欢你的某个特点，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我从来不知道我印象中一向是读死书的岁连居然如此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跟在做梦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无礼竟会一点儿也不抗拒，反而是有些欣喜的。
　　我却故作矜持地一把推开他，慌忙站直身子，正色道：“你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吧。三天之后，我一定会给你答复的。”

　　以前，我总觉得，三天，不过七十二个小时，一晃眼便过去了。然而，在这三天里，我白日茶饭无思，夜里辗转反侧，苦苦思索到底该不该和杨岁连在一起——
　　如果我的心里只有若霜，我又何必去辜负一个大好青年？
　　可是，如果我的心里没有岁连，那又为什么在他拥抱我的时候，我会心如鹿撞毫不抗拒？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糊涂，完全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我俩约定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我该给他答复的那天——当下课铃声无情地响起，我不觉冷汗涔涔，我第一次这么厌恶下课。我想，必须面对的事情，我是逃不过的了。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岁连，这个真心待我的人。我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冷静地走到他面前去，告诉他“三天时间太少了，我还没有考虑清楚”吗？
　　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校园里的人工湖。这里的环境，倒是和荔枝公园的那面湖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因而这里也是我自从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后，最先适应的地方。
　　随性蹲下，将脚边的石子拾起后又重重地抛掷到湖里去。这么多年了，每每做这个动作，心里总会感到一丝快意，而今，这种感觉丝毫未减。可是，这一掷，竟然连同我的水晶手链一同抛落了去！
　　——那是今年岁连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虽然不如偶像剧里富家少爷随手买给女主角的价格不菲的限量版礼物，但是，这肯定是岁连精心挑选的。
　　当我在他面前拆开礼物的时候，岁连像孩童一样笑了：“粉水晶对应心轮，对心、肺、免疫系统、淋巴腺、胸腺功能都有一定的帮助。据说它还能对心痛、心脏病、高血压、紧张、失眠、愤怒等生理现象有舒缓功能。”
　　一时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望着他。
　　他说：“虽然你不完全是因病出国，但是和你一起生活也有将近两个月时间了，我知道你经常失眠。每次睡不着，你都会下楼到厨房去找东西吃——哦，我绝对没有任何要抱怨你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你睡眠质量这么差，长期下来，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听到他这番深情款款的话，纵使我当时有多厌恶他，难免也会生出几分感动来。只是，我还是习惯性地以一如往常的冷漠态度待他：“要你管！”说完，却也爱不释手地把玩起那条水晶链子来——不是因为感动于他说的那番话，而是我本来就挺喜欢水晶的，况且他所说的水晶功效，我向来深信不疑。
　　于是，这么久了，它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连洗澡、睡觉，我也没有把它取下来。它似乎老早就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融入了我的生命里，无法割舍。就连我上次任性跳楼，它也冥冥中守护着我，如同它一样丝毫无损。可是，如今，它就这样离开我了么？
　　随着泪水充盈我的眼眶，我越来越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了。蓦地，我被一种坚决的信念驱使，默默地走上前去，扑通一声，便纵身跳入了湖里。
　　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微暖。岸上的校友们看到我落水，都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来，我一手扶着岸，笑着说：“没事，我的手链掉下来了。”
　　我潜到水里去，双手划过一个又一个温柔的水波。小时候我特别喜爱玩水，尤其依恋双手在水中像船桨一般划动的那个触感。然而，现在，我却没有心思去享受这种柔情，只一心想快点把手链找到。
　　也许是近视的关系，身在水底的我视线有些模糊，我很难看到手链的具体位置，于是我只能凭借两只手去摸索。我虽然不是完全不谙水性，但肯定也没有练成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龟息功。所以，不一会儿，我就憋得难受极了，甚至有些透不过气儿来。然而，就在这时，我幸运地摸到了我的水晶手链了！
　　谢天谢地！我连忙一把将它抓起，紧紧地握在手里。可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进我眼睛里了，随即我明显地感到了一阵刺痛。我下意识地张口叫了一声，可是，这一张嘴，呼出大量气泡的同时，湖水也不断地见缝插针似的涌了进来。
　　被迫吞下几大口水后，我开始慌乱起来了，好想抬起头来好好地呼吸一下，却因湖水太深而无法真真切切地站起来。身子开始因恐惧而发颤，双手也非条件反射地不停拍打，即便无果。
　　恍惚间，心里掠过了一个令我惊骇的念头——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我怎么可以丢下岁连……”

　　当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的时候，一个人正在给我做人工呼吸——
　　一个男人！
　　当我极力睁大双眼，才发觉那个人是——
　　杨岁连！
　　他的身子也是湿漉漉的，很明显，是他鬼使神差地路过这儿，抑或是专门来这里找我，总之就是他发现了我然后跳到湖里救了我！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你醒了？”他笑了，却依然保持着跪在我身边的姿势，一时间高兴得忘了站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回他一笑，想也没想，就用力地把他的头按下，同时，微微抬头，双唇触碰他的……
　　我俩旁若无人地放肆着，原本的人工呼吸演变成了而今这个没有呼吸的人工呼吸，却并不突兀……
　　岁连，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

　　窗外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一下子就将我从甜美的回忆里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一看时间，心跳忽然加速——糟了，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了！
　　虽然我向来不是一个特别守时的人，但第一次和岁连约会，我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于是，我一路小跑回到饭厅，随手抓起饭桌上烤好的吐司，牛奶也顾不上喝，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出门去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的手机就跟装饰品没什么两样，这点岁连是知道的。于是，在中央公园里来回奔走多次却仍未找到岁连的我，心中那团怒火已经开始烧起来了。要是这时岁连出现在我面前，我肯定会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
　　好死不死，岁连真的出现了。
　　“蓠蓠——”
　　我立即回头，只见杨岁连正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微笑地望着我。
　　我看到他这呆呆的样子，真是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我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花束，嗔道：“早上不是才送过吗？”
　　“第一次和你约会，一朵玫瑰哪里够诚意？”
　　我望着手中的花，竟出了神。这段时间岁连给予了我太多的第一次，太多的意外了，实在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可是，我好担心——现在幸福于我就像眼前这束花一样灿烂，然而，再过两三天，这些曾经娇艳的鲜花也将不再璀璨夺目——我的幸福，也会如此吗？
　　“岁连，你真的不后悔？”
　　岁连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坚定地回答我：“不后悔。”
　　“真的？”我太缺乏安全感了，以至于我不敢相信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要不要我在自由女神像面前发誓？”
　　“不用了。”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认真起来。可是，看到他这么在意我的样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坏笑一声，说，“自由女神好像是管民主的吧。人家没功夫搭理你，要发誓就找月老发去！”
　　“这样子啊？”岁连困惑了，木然地说，“美国好像没月老。要不，等我们回国后再找天去庙里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