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雪代薄荷

4、第三章

　　大燕小雪数日，终是在今日迎来了久违的好天气，东宫寝室的窗外，蓝天一碧如洗，团团云朵在阳光的照耀发散着淡淡的光韵，而还在卧床酣睡的太女却被身边的婢女强硬的唤醒。

　　“殿下，殿下，您快醒一醒，快些去昭阳殿”，婢女显然受了令，直接将刚刚痊愈的太女从锦被中托起，也顾不得这个殿下刚刚风寒才驱，直接道：“不知皇上为何又不愿殿下嫁与九郎了，大殿上正僵持着，各位大臣也在等您的答复呢。”

　　慕容玦神色寡淡的看着这个婢女，想起了还是自己大力将谢氏的这个眼线放在身侧，彼时她仰慕谢玄已久却不得途径与其相交，暗自神伤时，谢婉怡便带着这个婢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偶然谈起了这个婢女精于膳食，自己长兄对她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那日，她便百般软语，将此女求到了自己的身边，许名蒹葭。

　　婢女顺手拿过托盘中的百褶蝴蝶百花裙，准备为殿下更衣，不由的嫌这位殿下怠慢的动作，想想换为以前可不是这样，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催促：“殿下还需快些，谢大人和谢九郎都在殿上了呢。”

　　慕容玦倒是一顿，哂道：“本宫去正殿，怎可着此衣，拿太子正装来。”

　　“是”，婢女微愣，太女不喜正装所以仆役都是知晓的，也是她亲口吩咐的，大约是女孩子爱美的心性，嫌冕服沉闷呆板，一直不肯上身，只是在祭奠时才着衣。虽此时太女要求显得分为诡异，但婢女倒也没有多虑，毕竟她也是那日境况的亲见者，更何况又在昨日亲口亲眼确认了圣上的抉择，下意识以为这是太女对于皇上的妥协，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慕容玦刚到殿外，朝堂上闹哄哄的都是溢美之词：“恭喜谢大人嫡子弱冠，当日一观，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谢九郎才学拔萃，当是年青一辈的翘首，小儿也甚是钦慕”，“谢九郎品行深重，当是可交之人”，便是宫门外，随行的婢女蒹葭也是有容与焉，甚为自豪。

　　慕容玦闭目休憩的眼睛慢慢睁开，提气缓缓朝着殿内走去，殿上喧嚣顿时静默了下来。只见少女头戴黑色冕冠，穿插玉笄将发髻拴结，笄的两侧的丝带端正的系在颌下，丝带上的垂珠随着步履的走动而左右摇摆，冕冠下的一张面庞颜色苍白，但眼神冷静却也沉着。慕容一姓本为外族，瞳孔颜色浅淡，常常令人感觉无害，而慕容玦又继承了母亲詹氏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双目弯弯如月，更是让人心生爱怜，但不笑时，倒也让人觉得面善。

　　慕容弗见女儿今日装扮，便知她在昨日所言非虚，但又堪忧谢玄站于下首恐生异变，眉头又是深皱，甚为担忧。

　　“可是父皇叫儿臣来的？”慕容玦嘴角微勾，立在慕容弗的下首，看着底下朝臣颜色不一的表情。

　　“未曾，你身体尚未好全，怎会让你来此”，慕容弗说的真心实意，倒是引来的底下几人的嘲笑。

　　“太女，此番请你也是老臣的注意，还望殿下勿怪”，左侧文官列队中走出一人，低头作揖道：“请太女来，一来是因太女久病在床，今听闻太女大安，便想众臣与老夫一样，念着太女殿下，想要见一见太女；二来，太女月底便满十三岁，到了议亲的年纪，老臣听闻太女心有所属，便想请太女请来，参考殿下自己的意思。”

　　“周侍郎关心本宫，孤心领”，慕容玦瞟过站在上首谢阁臣，慢慢道：“你所说孤心系之人，是谁？”

　　周侍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心急了，他看了一眼前方沉稳不动的谢阁老，想想自己等下算的上从龙之功的言语，下决心道：“当然是谢家九郎谢玄，此人在京中才俊中才貌无双，今日陛下宣召谢郎，想来也有此意。”

　　慕容玦望着谢阁老身后的谢玄，那人微微低着头以示敬意，但百年世家公卿的清贵倨傲却是掩不住的，氏族延续所靠不过族内团结与传承，谢家真当有上天的眷顾，不仅家族庞大，根系尤深，更是出了一个让其他氏族都望尘莫及的公子谢玄，当真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虽不知周侍郎以何手段请孤，不过此为小事，可容后再议”，慕容玦微微的扬起脸：“但孤更想知道，是谁讹传孤心有所属，总该不会是谢阁老吧？”

　　阁老谢玉右眼一跳，看着太女连嘴角都没有改变的笑纹，倒也镇定：“太女婚嫁一事乃为大事，所选之人也需人品贵重，才学深厚之人，老夫之子勉强够格，大约传言就此而语，并不可作信，如有冒犯殿下，也请殿下宽宥臣下操持之意。”

　　“阁老所言极是，谢郎天人之貌，又有经世之学，殿下嫁与他倒真是天作之和”，周侍郎有了依靠，言语镇定，倒也一针见血了。

　　慕容玦笑意不变，慢慢的走向周侍郎的位置，朱色下裳微微波动，只听刷的一声，白光亮过，太女手持剑柄直指侍郎，且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

　　刚才咄咄逼人的男人被剑光压倒在地，周围众臣哗然一片，没想到太女竟还戴剑入殿，只闻太女声调平和，道了句：“放肆。”

　　“孤之婚事乃为国事，岂容狂妄之辈在堂上心口指摘，大放厥词，”慕容玦微微一哂，继续道：“众卿不会不知，但到现在却无人辩驳，倒真让孤寒心，谢家百尺竿头，若想更进一步，便是要取慕容氏这锦绣江山了？”

　　改朝换代，谋夺姓氏，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毕竟不能这样被揭开来，谢家布局多年，荣养太女，就是为了捧高溺杀，如今慕容玦姿态异变，倒不是纠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将话题圆过才是首要。

　　“臣并无此意”，谢玉倒是能伸能屈，当即跪下，朝堂之下，众数大臣皆数下跪。

　　慕容玦眼底晦暗一片，只是向着父皇点头，慕容弗心下大定，开口道：“阁老言重，太女年幼，不知轻重，还请阁老请起。不过照阁老所言，此事将如何处置，毕竟妄议皇族乃是大罪。”

　　谢玉应声而起，众人也跟随起身：“此事不劳皇上挂心，周侍郎交由吏部，必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慕容玦眯了眯眼，朝堂已是谢玉的一言堂，父女两人将周侍郎高高挂起，却也阻止不了谢玉等人将其轻轻放下，再过追究，也毫无意义。但如今出其不意，已是形势大好，时机切不可失。

　　“父皇，还有一事儿臣不明白”，慕容玦躬身请教。

　　“何事，但说无妨”，慕容弗抬手示意，他这个女儿，以前任性妄为，让人头疼不已，如今风格大转，颇有欣欣向荣的明君志向，倒更让人觉得步步惊心。

　　“女儿是君，将来皇夫为臣，为何所言皆为儿臣婚嫁，而非婚娶？”

　　一席话如平波炸浪，让人措手不及，慕容玦所言，直指根本，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一人说话。

　　慕容玦也料定众臣反应，她的最终目的倒也不在此处，也知此问必定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笑言：“不过众卿所虑甚是，本宫择婿干系甚大，不得马虎，皇夫如何选拔，家室几何，才学几何，入我皇家后，权利几何，品级几何，都未有定论。父皇，朝中礼部尚书王大人历经数朝，是朝中老人，此事交于他定论可好？”

　　谢阁老旁那一个精瘦有神的老人抬眸看了太女一眼，只见此女依旧笑意盈盈，便回身作揖，也没有说话。

　　慕容弗就此点头：“如此甚好。”

　　“还有一事”，慕容玦眼波流转，终是看向了一袭青衣的谢玄：“本宫久居深宫，鲜闻宫外世家男子，更是少有结交，之前孤略见过谢家九郎，便生出如此误会，也不怪众臣。刚刚听闻谢九郎交友广泛，朋友甚多，所以孤想着，便让谢九安排孤每日见一才俊，若真有心仪之人，再议嫁娶。谢九郎可是愿意？”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殿下的男子抬起脸，只一个动作，就风仪无限，朝堂纷乱，他也依旧平静无波，是深明睿智之辈。

　　“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