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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公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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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傲准备过冬的土炕、暖房都没派上用场,今年的冬天较之去年,暖和的过了头,才三月开春,温度就飙到了十几摄氏度,对于庄稼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去年收成不好,今年气温一回暖,农民们就下地作业了。沈怡家一亩地种水稻,一亩地种上玉米,另一亩由于租地的那家人去年冬天种上油菜,等着春天收,就暂时没要回来。两亩地对于在城市生活的沈怡一家已然是不小的工程了,薛傲、沈怡和沈永成作为家里的壮劳力,每天都是田间地头的忙活,徐庆云担子也没轻过,一大家子的家务就指着她一个人,好在每天吃喝空间产的东西,精神体力都挺充沛的。
这天徐庆勇从县里开会回来,连喝口水的工夫都不敢耽搁,把这次上面下达的最新指示在村广播站播报了出来,通知一下来,村里就炸开了锅,原来自06年取消的农业税又要征收了。
农业税自春秋那会儿传了两千多年,算是最古老的税种之一。按理农业税收了两千多年,才免了六年,如今再启用,大家虽谈不上欣然接受,但也不会反应如此强烈,可最近粮食供应的紧张形势人人早已耳闻目击,镇上、县里有的人家已经有买不到粮食跑到乡下来收购,村里的人守着粮仓也多不松口,给再高价钱也不卖。现在通知重新征收农业税,还是上交实打实的稻谷、苞米,这是从农民嘴里抠吃食啊!
国家对于重新启用农业税也是迫不得已,不顾脸面的自打嘴巴,以前费了多大劲才免了农民的农业税,才从老百姓嘴里得到一声“好!”,一旦废了再收要挨多少人的唾沫星子,可有什么办法呢?各个地方都指着财政要钱要粮,国家的荷包再鼓底子再厚也有掏空的一天,眼下火急火燎的就是堵住粮食缺口。
中国历来是个产粮大国,可产粮再高也架不住全国十几亿张嘴啊,每年中国还需要从泰国、澳大利亚、美国进口粮食,去年起这些国家先后都停了与中国的进口贸易,自己家尚且顾不过来谁还有心思同别人做买卖。
“粮荒”也不是这一年才有的,早在08年时世界各地爆发的“粮荒”大大小小不下几百次,粮食价格节节攀升,后来一个次贷危机再趁乱而起,金融动荡,资源稀缺,使得粮食供应更加紧张,中国当时也针对这些局面安抚过百姓,号称中国的储备粮是充裕的,现有1.5亿吨至2亿吨的储备粮,多出世界一倍,可这是面子工程报出的数字,掺了多少水分姑且不论,实际的储备数量百姓们不知道,下面官员也不知道,真正该知道的人不知道,只有那些能知道才能掌握实际数字。
12年末的那场地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四九城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终于坐不住了,开始考虑国家的后路。沿海千万的灾民救不救,怎么救,哪个问题都能逼着他们跳什刹海,这么多人,要吃的要喝的,要衣服要住房,国家从哪变出来。以前闹个地震、洪涝的还能发动全国上下捐钱捐物,如今是全中国有钱人、大企业扎推的经济最发达的地方遭难,难道让领导去西北、新疆那儿募捐赈灾物资吗?那些个地方,住着土坯房啃着窝窝头的山坳坳是一个连一个,领导们就是再厚颜也张不了口啊!
西边不行,政府只有把主意打到中部这里,大西北的黄土沙地荒凉贫瘠,可中部还算是地产物丰,应该能帮上点忙,只要是没受灾的地方都统一收取百分之九的农业税,也就是一百斤稻米要缴纳九斤的公粮,听起来不多,可农民要用剩下的九十一斤稻米供自家几口人的嚼用,还得省一部分卖了换钱保证日常其他开销,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年底卖了粮,好点的人家有个万把块钱,差点的也就两三千块,所以自古农民是被生活逼迫得最狼狈的群体,也是这个国家被压在社会底层的最庞大群体。
徐庆勇通知各家把去年的公粮称出来,三天后运到村办公室后面的谷仓里。那个谷仓是大家集体卖粮的地方,往年都是把粮食拉到谷仓再由镇上来人过称拉走。大家交的不情不愿,也有难缠的几户人家不愿出这几百斤的粮食,希望赖过去,可这次国家的态度非常强硬,一旦发现就是双倍的罚款,并且是强制执行。
云斗村拖欠公粮的有三家,徐庆波家、徐浩家和李立文家,村里人家大多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前两家和徐庆勇他们是沾着老亲的堂兄弟,徐庆波是混不吝的性子,谁讲都不听,就怕徐二伯的烧火棍,老爷子脾气上来能堵在家门口把人逮着一顿好打。徐浩是家里困难,爹妈走的早,三十好几才成家,和媳妇生了三个丫头就是盼儿子,一家五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剩下那户姓李的人家不交粮的原因就微妙了,一家四口除了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户主李立文和妻子都只有四十多,儿子也是二十多岁壮小伙,要说都是主要劳动力,一年打得粮食少讲也有几千斤,如今几百斤粮食都拿不出,村里人是不信的。
这三家在规定时间内没交上粮,镇上派来的几个工作员各个撂着脸子,不高兴地把县里拖欠公粮的文件下达给徐庆勇,让他组织村里的几个人上这三家直接拉粮,沈庆勇是一肚子为难,赔笑请镇里的同志等一等,替那三家开脱,许是一时没得空卖他一个面子,保不齐过会就送来了。徐庆勇长着一张老实面孔,见人就笑,又是泡茶又是送烟地招呼几个人,那几人也就哼哼唧唧地耐着性子坐下等粮。
徐庆勇这边把人稳下,就让人去那三家递话,讲清楚这粮想拖欠混过去是不可能的,赶紧麻利地装袋送过来,又担心徐庆波一时犯了左性,还特意嘱咐村里人如果徐庆波不交粮直接把他爹徐二伯请过去做做他思想工作。
徐庆波开始的确态度强硬的梗脖子不搭理,后来听村里传话的人讲自己堂伯父亲自过来拉粮就硬不起来,去家里捡了两袋陈米送到谷仓。徐浩拖欠公粮也是冒着混过去的想法,现在听到不交粮就双倍处罚的消息,立马忙不颠地把粮给送去了。最后扛得住压力抵死不交的只剩李立文一家,老太太坐在门牙上放出话,粮食一颗没有,要是逼急了,老婆子解了裤腰带挂死在村口的树上,让大家看看当官的逼死老百姓。
村里人也把话原封不动地带给徐庆勇,徐庆勇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这家人不配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把李立文家拖欠公粮的名单报了上去。几个收粮的人这几天遇上故意拖欠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付这样的人家自有一套,当下就拨通镇派出所的电话,招呼两个人民警察来配合执法。
警察来的挺快,一帮人业务熟练就奔李立文家去了,说起拉粮的过程真是称得上惨烈。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脱了上衣堵在家门口,丝毫不觉难为情,指望这样把人吓走,镇上那帮人也光棍,你不怕被人看,我们就看,充分发扬了“who怕who”的不要脸精神,两个壮汉上去一头一尾抓着老太太抬到了一边,李老太又抓又咬了半晌,别人到没怎么样,自己把自己折腾的喘不上气。
对付完老太太,直接把门踹开,几人进去就拉粮,李立文和他老婆倒是没阻拦,二十多岁的大儿子李岩学着他奶奶也堵在粮仓门口不让人进。
要说非常阶段国家的强制力可是有了质的飞跃,往年太平岁月,碰上这号人物国家还真不敢把他们磕哪碰哪,现今是冒一个打一个,冒两个打一双,谁来都没情面好讲,真以为一副不怕生死的无赖相就能把人唬住,拉倒吧,也不看看如今的年月还讲什么民主法权,对着老太婆不好下重手,对着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就不客气了,一个民警上去就是一拳把人撂倒在地,孩子爹妈当时就慌了,看着这帮人凶神恶煞的狠样也不敢算账,只是抱着儿子嘴里求饶,孩子妈抖着嗓子让丈夫赶紧去装粮,李立文也是让这一拳骇破了胆,这群人简直比土匪恶霸也不遑多让。
村里人看到此等拉粮做派也是心惊胆战,一面庆幸自家老实交粮,一面痛恨这些人的匪类做派,又一面对李家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看好戏的心理。
最终一个村子都上交规定数额的公粮还多出一份来。
沈家虽然是去年年末才回来的,可收粮的不管这些,都是按户到产的收取,本来租种沈怡家田地的赵启民上门意思是这粮他家来出,可租地的赵家也是村里少数的几户外姓人家的其中一家,本来家里是外来的,分田分地时就受村里徐姓人家排挤,田地不肥,取水远不说,位置也不好,一年就靠租种徐庆云家的三亩地补贴家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沈家人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家为难,就推辞说自家已经把粮食送到谷仓那边了,不用麻烦了,赵启民心里明白这是沈家同情自己暗着帮自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赵启民再难为情也只能收下别人的好心。
重新上台的农业税将十里八乡的农民折腾了个遍,大家虽不情不愿的上交了粮食,心里多少存了股怨气,也盼望着今年能多打点粮食,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