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80、东郊油库二

　　终于到了东郊油库，四下望了望下了车。其实让司机等在旁边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可以顺利出来，小丑也好倒霉蛋也罢，至少不用文艺片开头小品结尾，一帮人搞笑地走回市区去。
　　然而，前脚面刚挨着地面，后脚跟还没站稳当，司机就一脚油儿窜了出去，不见了人影儿。
　　确实够荒凉的，郊区本来高大建筑少废气排放小就风大气温低，加上这恐怖片一样的漫目的枯黄和仓垣断壁半包围着的看来摇摇欲坠的铁皮仓库，即使大白天也让人觉得背后慎得慌。
　　这是一个废弃了的旧式油库，年头很久了，比起大块眼瞅着就要脱落下来一旦下来就能把人脑袋砸进胸腔里的锈铁皮，更让人避之不及的是这里的味道。之前常年的老旧工艺，旧式储存运输方式，导致漏油很重汽油味冲天，院内整个地面寸草不生只有些大大小小的青石砖块，和或半截埋在土里或散在地面上的厚玻璃碴，只有院墙，如果坍塌得只剩下半截还算得上是的话，外面大约七八米开外才有些杂乱草梗。院子属于典型的前庭式院落，就是只有前院，正房的后门儿和前院的正门分别朝正北正南，同时打开可以通风，出了正房的后门儿就是外面了，没有后院儿。院子里除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尖顶金属大棚还算完整以外，其他矮小的砖混建筑都已经残破不堪，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原来工厂的规模和布置。
　　温暖和安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顺着院墙往院门儿走，走到敞开一扇的老式破铁栅栏门边，温暖悄悄扒着头往院里看。几十米开外，一个面相狡猾流里流气的瘦却结实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在门口晃来晃去，一会儿蹲在门口的空地上拿着小棍儿戳着小石子儿，一会儿走到库房口右侧踹两脚废旧铁皮油桶。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有问题，可是易瞳在不在里面却不知道。
　　温暖想着不然等等看男人会不会进到里面去，自己再行动，然而那个男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外套兜儿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模样的塑料玩意儿摆弄起来，时不时出现拇指和食指拧搓的动作，时不时把那东西放在耳边。
　　看来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动换儿了，正在兴头儿上。温暖和安晴使了个颜色，俩人起身围着仓库转了一圈。
　　几乎回到了圆点，只不过是大门口的没开的那扇门的那侧。两人有些失望，这一圈下来，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进去的地方，只有在正后方发现一个高大的后门，但是紧锁着，趴在门上也丝毫听不到任何动静。
　　温暖和安晴对看一眼，似乎都在考虑该怎么样才能知道易瞳到底在不在里面。
　　“咱们是在外面等警察还是怎么着？”安晴压低了声音问。
　　“再看看。”温暖回答着前后左右看着环境保持警惕。
　　“有车来了！”这时远远地看见一辆黄色的车飞速驶来，温暖大呼不妙，警车大体是白色，警察也是不会打车来救人的。
　　温暖拉着安晴往后错了错身子蹲了下来，有些庆幸刚才白绕的那么一圈，让自己从整个背完全暴露在来人方向到面对着来人方向还可以依仗院墙的弧度藏起来。听到车熄了火温暖才敢露出头看情况。院墙附近没有人了，也许是已经进去了。于是俩人猫着腰顺着墙往前几步又回到院门口。
　　一个背影纤瘦的高个子男人在仓库门口被拦了下来，两个人纠缠了起来，男人很是莽撞无章法，似乎很着急进去可是看门的不让。
　　仔细看清后，温暖的脑袋“嗡”的一样子，没看错，是殳华。他还是找了过来。随着心惊腿软温暖把脑袋缩了回来背靠着院墙滑坐到了土地上，脑子乱七八糟的，努力希望自己冷静下来，却完全不能思考。
　　“怎么了小暖？”安晴一直在后侧，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情况。耳边的打斗声不断传来，温暖手紧紧攥着，感觉快要憋不住尿出来。
　　“殳华！”温暖低声说着精神有些游离，强压着想骂SHIT的冲动。
　　“什么？老殳真来了？”安晴站起来偷偷向里面张望着，突然停住了动作退回身来慢慢蹲了下去，“小暖，你说里面那个是老殳？”
　　温暖转头看着安晴，眼神有力甚至凶狠，全写着，你说呢。
　　安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打斗声和两个男人的低吼声不断传进院墙外的两人的耳朵，“我过去，你等机会进去找易瞳。”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温暖说着，打算不再耽搁。她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于安晴算不算是比较安全，但至少眼么前儿的危险是在殳华这儿。温暖边说着边四下看着，话声刚落抄起脚边一块儿青砖就冲了进去。
　　“住手！”这几十米的冲刺式跑已经消耗了温暖几乎所有体力，在滚在一起的两人跟前儿站定，大声地冲看门的壮汉喊着。
　　听到温暖的声音本来身体在上方压制着对方的殳华迅速转过头来以几乎脖子要断掉的姿势回望着，那兴奋和踏实的表情仿佛此时就可以安心去了。
　　壮汉也看到了温暖，嘴角笑地轻蔑，似乎对于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对手的帮手并不以为意，反而趁殳华分心的一瞬间用力翻过身骑了上来狠狠掐住了殳华的脖子。
　　看着殳华越发憋红的脸和太阳穴胀起的青筋，温暖急地再次大喊。
　　“叫你住手你听到没有？”壮汉依旧不予理睬而是全心放在怎么更快掐死身下的人。
　　此时温暖剩下的只有勇气了，想起之前殳华给联系了个拳馆，非让她报个女子防身术班她去晚了跆拳道都没了，以为都差不多就随便报了个泰拳，一节课下来钱没少花人让给打得跟王八蛋似得，她就再也没去，为此殳华没少抱怨也没少再给报，就是说什么也不去了。
　　温暖想着，真是技能到用时方恨加得级数底。
　　壮汉腰间的刀此刻露了出来，明晃晃地闪得人心慌。然而他却并没有想要动刀伤人的意思，这倒是让温暖有些诧异。可是，毕竟是带着管制刀具的，谁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变数，况且看情况是真的有事发生了，耽误一秒里面就多一分危险。
　　“去你大爷的！”于是心一狠眼一闭，拿着青砖朝着壮汉的后脑勺就拍了上去，并不忘说句脏话给自己壮胆。
　　随着手起砖落，男人低哼一声应声倒地。血从他的脖颈间流了下来，温暖忙把手里的板砖扔了出去仿佛运动员扔铅球般恨不能多转几个圈好能使上力，手上溅上好多血，她害怕地用力在裤子上蹭着。
　　殳华揉揉脖子咳嗽了几声站起来，眼神有些发愣地看着温暖，认识这么多年温暖是个多么仗义的女孩儿他是完全没有怀疑过的，但是能下这么虎的手，倒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女人对于男人的迷恋是源于对未知的好奇，男人对女人的真爱是因为他对对方的掌握。这样突然的局面和温暖对突发事故的反应，让殳华有些比刚才差点被掐死更加的措手不及。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安晴从殳华身后迅速跑进了仓库。
　　“安晴！”温暖看着安晴消失的方向喊着，希望叫住她一起进去，然而对方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先进去的。来不及思考，温暖转过身来对殳华说，“你先回去吧！”说着去追安晴。
　　“小暖！”殳华的手掌经过刚才争斗有几处破了皮，这样拿画笔的手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的损伤。温暖心里有些酸酸的。
　　“小暖，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回去吗？”殳华满脸赔笑，明明是有洁癖的人却连衣服上的灰土都顾不上拍去。
　　“殳华。”温暖有些心疼的说着，然而语气却是认真的，她希望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的这个意思更加清晰地传达给其实完全明白的人。
　　“我不是去买香蕉嘛！我看到有一家儿摆摊儿的挺新鲜的，正说买呢城管儿来了，我就跟着卖香蕉的跑了好远，然后又走回去的！”殳华细致地说着事情的整个过程，似乎刻意把话语用的更加没必要的啰嗦。他还没想好，当把这个说完以后，他该怎样面对温暖的决心。
　　是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改变温暖的什么想法，也从没想过去硬拦着她做什么她要做的事。从来都是顺着她陪着她的不是吗，这已经成为了殳华生命中约定俗成的东西。
　　想着殳华一脑门儿汗，上气不接下气，走道儿都带风的样子，温暖觉得心里暖而湿润。
　　“你快走吧。”温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那语气生硬到甚至有些冷漠。
　　“小暖！”殳华紧攥着温暖的手，仿佛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希望。一线之间，或相惜，或贪恋，一眼天堂，一眼炼狱。
　　“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这和你也没关系。”殳华说着，一脸酸楚的了然。
　　温暖心里一惊，他是知道什么了，还是在套自己的话？
　　“安晴的事就是和我有关系。”控制不住的神色闪烁，但却说着心底的大实话。
　　“只是因为安晴？”殳华再不伪装所有的落寞和挫败感全展现在了脸上，对于温暖到此刻还在隐藏不说实话让殳华除了心寒甚至有了些恼怒，紧握在掌心的温暖掌心的蜈蚣般的疤痕，此刻仿佛穿上了穿山甲的外壳般搁手。
　　“不管因为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温暖坚定的口气彻底击垮了殳华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仿佛在说着，快走吧，殳华，你一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伤了一点都没法跟你那有钱的老子交代，何必和我们来纠缠这些和别的男人的事。
　　“你的事就是和我......”殳华坚持着还要说着什么，然而这几乎从牙缝钻出来的话却被温暖完全不在这里的关注点瞬间打破。
　　“你算了吧！”温暖甩开殳华的手，“咱们早就没关系了，从你搂着那个女的大白腿在全校同学面前亲个没完的时候，咱俩就完了。我不可能原谅你的！我有洁癖，我受不了别人用过的，何况还是睡过！”随着温暖几乎讽刺和不屑的语调，整个表情在殳华眼中都模糊掉了。他耳朵嗡嗡的，整个脑袋快要爆炸开来。
　　“所以，你就别再搀和我的事儿了行吗，你知道你的存在让我多尴尬多难堪吗！怎么，浪子回头了吗，还是已经没什么游戏让你觉得有滋味儿了所以你想尝尝窝边草！”从最初的打断对方的话，到现在看着对方一秒比一秒没话说，温暖知道也许她打断的会是他俩这辈子所有的缘分了。她不敢再看殳华一眼，再一眼她都可能因为自己违背的内心而动摇，“殳华，你别那么轴了！都是大人了！”温暖坚定地说着，面无任何留恋地转过身。
　　看着自己的女孩儿向着另外的方向跑向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殳华的心仿佛被冰封前的凌迟。她甚至镇定地捡起了那倒地壮汉掉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和那把刀。自己几乎要无法呼吸的身体她竟然还能灵活地思考么。看来，她是决定要为那个男人拼命了。
　　此时，温暖已经跑进仓库消失不见。他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恨安晴打开了免提让他找到了这里，不然他还能装一无所知地维系，或者还是该恨几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没有陪她一起经过清流后街。
　　一直担心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执念而已。
　　内心是不是真像表面一样毅然，温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茫然冲动地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她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好的。她不敢回头，她怕看到殳华一个人呆在原地绝望的样子，她更怕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她。
　　就让我再逞一把强吧，如果可以安然出来，希望到时候你可以再次拉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