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79、东郊油库一

　　计程车在公路上沉默地疾驰着，正如车中的人一般，相对无语却又各自镇定，温暖不敢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左右两侧，外面越来越少的行人和越来越多的拉货大车还有越发荒凉的环境，她不确定自己来了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她突然想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的一个段子，“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明明知道这个故事背景是假的，唐伯虎没有点过秋香，秋香不是华府的丫头也从没有过三笑留情，而且没准还和祝枝山怎么着过，可还是想到了这儿。或许比起疯癫，更难以接受的是一切都是空想吧。
　　不知道此去会怎么样，全当是为了一个朋友，不，是为了最好朋友的男朋友，不能放着不管。别太庸人自扰吧。
　　安晴紧张地扒着司机师傅的靠背，四处张望着，也许是在考察地形，也许是在为营救成功后选择最佳的逃脱路线。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属于朋友的铃声。温暖掏出手机看了几秒，按了静音攥在手里不再管它。
　　“是殳华，你怎么不接？”安晴倒是眼快手更快，一把拿了过去接了起来。
　　“你别跟他说！”温暖迅速跟上的喝止，安晴并没有理会。
　　“殳华，我是安晴，我们现在在计程车上往东郊......”温暖一把抢过手机，按了挂断键，双唇紧抿着，神色凝重，紧压着要发火的冲动。
　　“你干嘛呀！把电话给我！”安晴喊着有些歇斯底里，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安晴竟要上手抢。
　　“安晴你够了啊！”温暖正色训斥道。
　　“好，我有手机，我自己打给他！”仿佛较劲的孩子到了叛逆期，越不让干什么非要跟你对着干。
　　“你跟他说什么啊，你不是让他着急吗，咱们俩就已经够危险了，你还叫他来干嘛呀！”温暖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不安，这是她不想表现在安晴面前的一面，是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她会不会马上成为一个多事又妄想的小丑或者一个白烂而悲情的倒霉蛋，她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接下来”，又怎么能把别人一起拖进这趟是非中。
　　“你冲我喊什么呀！你为什么总是因为他们而放弃我啊，他们的危险是危险，我的担心不是担心吗？我害怕你不知道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我为什么总被你排在最后呢！”安晴几乎哭到崩溃地嘶吼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大包大揽，自以为是呢！你能救得了谁啊！”
　　安晴的话重重地打到了温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胸口碎大石都不是现在她憋闷且痛到肺腑的心情，而是一种豁然开朗，闯入瀑布后的山洞、穿过杂草丛生的竹林后的别有洞天。虽然可能内脏已经被高速的重力击碎，皮肉已经在穿梭中划得体无完肤，可她终于听到了安晴心中的芥蒂，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她们”和“为什么”。
　　“你想走过去吗？”两侧已经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而司机也感到了这趟活儿并不是一个好事儿。温暖带着警告的语气提醒着。
　　安晴从倒车镜瞟了眼司机的神情，眼神也不再直直地盯着，她蹭干净了脸上的泪，几乎连抽泣也克制住了。
　　这样哭喊的指责换来的都是温暖冷静的漠视，她再一次心寒了。这么些年的朋友温暖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她已经不知道对方的脾气到底在哪里了，于是她一次次试探，她希望有一天温暖能跟她真真实实地爆发一次，然后她才能感到，自己的朋友是真实的，她存在着，自己也才是存在着。
　　她恨温暖的包容，让大家以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弱不禁风撒娇闹事的孩子，她恨温暖的担当，所以每次她都是逃走的那一个。可是她又生气温暖因为刘铭儿而喝醉，因为殳华而训斥自己，她讨厌她不对自己敞开心扉，更不能接受自己跟她聊易瞳的时候她那一副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溺爱着的无理取闹争宠的孩子。
　　此时温暖的心里除了烦乱更多的是抱歉，没错，安晴是真爱上易瞳了，所以才会这么没有章法手足无措了，一向聪明机智敢想敢做的她被困住了。
　　同意来东郊是不是有些贸然了，她害怕，自己也确实没办法保证她什么，这样，真的是对的吗。易瞳是只鹰，宁愿死的平静也不要活得悲惨，她们这样的出现，可以被接受被原谅吗。
　　温暖想着，她们本应该是不分彼此的，怎么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局面，可即使是现在，自己也愿意为了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去努力，如果这次大家都能安全出来，她愿意以不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作为去除芥蒂的方法，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把手放在安晴攥着司机靠背的右手上，温暖微微地笑着比车窗外的阳光更加暖人心脾，“We are the party！We said ,you forgot”
　　当时还有小朋克和殳华，这是属于大学那会儿的青葱记忆中最爱说的话，“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是有共同的感情维系走到一起的一群人”，他们爱用PARTY这个词，因为他们的关系轻松愉快团结和睦。
　　“We were a party。We are a team。”安晴已不再泪眼摩挲，眉目中坚定地划分着俩人之间的距离。TEAM，当时也说过不然用team，可是安晴说感觉team像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的人，觉得目的性很强彼此间很冷漠，所以被排除掉了。
　　看着安晴的眼睛，温暖不自觉一笑，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穿自己的心思呢。可是她没有看到的是，虽有过心动，但自己从没有为了所谓的共同目的下过一丝功夫。
　　手机接连响了三四遍，温暖都没有再看，她太清楚依照殳华的性格一定会到手机打爆为止。安晴的手机也开始响，两人相视无言，安晴挂断了手机。
　　其实人和人之间需要什么呢，关键的时候够默契就足够了。
　　“你，是不是喜欢易瞳。”安晴终于还是试探着开了口，声音柔弱而颤抖，她不想说“也”，在她的心里，自己正室的位置是不能沦落到和外面留宿女子相同提及的。
　　温暖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对这个问题和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表示丝毫的讶异，毕竟这不是个适合谈论情感的午夜节目时间。
　　“从那事儿以后是不是？”安晴继续问着，语气没有越发激烈，反而更加平和。她是当时就喜欢上了，所以对于她认可温暖那事儿以后才喜欢上，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也还是心里平衡的。
　　“你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吗？”只有说道这些，安晴的情绪才会有些起伏。
　　温暖仿佛吃了化石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这个节骨眼根本不想费心回答。她不否认自己对易瞳有着一种特殊的感觉，但她认为是对于陌生的恐惧、对他生活方式的怜悯以及对曾经救过的人的持续的欣慰。如果不是安晴这样一再地追问，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被判了觊觎好朋友男人的罪。在她心里，帮助安晴得到安晴想要的结果，也是她的习惯。
　　“你顾忌咱们是朋友了吗？”安晴再次逼问着，有种至此不休的偏执。
　　“你也顾忌一下吧。”温暖压着心里翻江倒海的烦躁、无奈、无措......心寒而决绝。
　　安晴终于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