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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火棘绿篱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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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寂寥,晚风拂动,凉气袭人,蓝衣女子长发凌乱地矗立在绿篱旁,发髻上未开花的火棘依旧鲜绿,似乎装载着主人的灵魂。
青衣玉冠的少年立于女子身侧,同样的行头,却是两张异样的面孔。
“小砚姐姐,夜里露重,咱们回屋吧。”
“小墨,如果我们不来这里,谭龙歆便不会死,可是即使我们不出现,他也活在黑暗里。”
“小砚姐姐,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他是魔教的奸细,根本不是谭家少庄主,难道娘还能认错自己的儿子吗?”
“对,她没有认错,儿子一个就足够了。无月,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小墨了,你是她的儿子,你属于她一个人。”
“不,小砚姐姐,无月是小墨,小墨也是无月,我和娘,和小砚姐姐三个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无月,你有了自己的家,我也要快些回家,回到小墨身边。小墨是我的亲弟弟,他性命垂尾,我必须找到五颗蓝田玉,去救活他,我想回家,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蓝田玉!”在他答应做谭庄主时,殷虹绵将一块莹光氤氲的彩玉系在他手腕上,“是这块吗?”
“蓝田玉!”殷虹绵果然将它交给了无月,怎么能够将单纯的无月留在那恶毒女人的身边?自己要带玉石和无月一起离开,离开这个肮脏的是非之地,带走那枝唯一干净的火棘。
“没错,是蓝田玉,能救小墨性命的蓝田玉。”霍梓砚伸手去抓,蓟无月却缩回手,“无月,你…”自己早该想到半路朋友哪里有亲娘的重要。
“小砚姐姐!”蓟无月突然面露羞涩,“娘答应只要我做庄主,她就让我娶小砚姐姐做新娘。娘说彩玉是家传之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如果小砚姐姐成了谭家的媳妇,就不是别人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它交给小砚姐姐…”
“蓟无月!”霍梓砚怒目而视,难以相信视如亲弟的少年竟如此龌龊,要趁人之危地同她做交易。
“小砚姐姐!”霍梓砚声色严厉得令蓟无月身心颤抖,“你生气了!”
“别碰我!”蓝衣女子挣开搭在她臂上的手,“除了这枝火棘,这里的一切都是脏的!”蓝衣女子悲愤交加地朝通往外界的门奔去,她要离开,只要出了那扇门,她就能离开,不管身后的喊声多么悲痛,她要不顾一切地离开。
“小墨,姐姐回家了,你等着姐姐,小墨…”心底的名字喊出来,蓝衣女子突然放慢脚步,停在了朱漆大门前,此时此刻只要打开它,便可以迈向外面。可是,即使走出了这扇门,她也回不了家,回不到思念的人身边,“小墨!”蓝衣女子怔怔地矗立着,无助而无望。
“小砚姐姐!”青衣玉冠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小砚姐姐,你要离开无月吗?你不能撇下无月,还有霍老爷,你也不管了吗?”
“霍老爷!”她心里只想着如何使自己解脱,忘了等她解救的亲人,“无月,我答应你,答应做你的新娘,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只要小砚姐姐能嫁给我,我什么都答应。”
“好!婚礼必须两天后举行,你必须拿彩玉做聘礼。”
“我答应,我全答应,只要小砚姐姐嫁给无月。”蓟无月狂喜激动地抱住最重视最在乎的人,梦想实现的好突然。
然而霍梓砚的内心是苦涩的,一个单纯的少年变的痴狂,是因为什么?是自己害了他吗?蓟无月永远不会是小墨,长衫上她亲手刺绣的狸猫突然间变的好暗淡陌生。
“娘,小砚姐姐答应嫁给我了!”青衣玉冠的少年欣喜若狂地抱着自己新认的娘亲,“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娘,两天后,我们就办婚礼。”
“两天后!太匆忙了,她既然都答应嫁给你了,迟早会成为你的妻子,何必如此着急?”
“娘,无月日夜盼望能娶小砚姐姐,如果不早日与小砚姐姐成婚,无月便心神不宁,更无心当谭家庄主。早也是结,晚也是结,您就让我早点娶小砚姐姐吧。”十七岁的少年撒娇着,脑袋忽然一沉,眼睛抹黑,栽倒娘亲的怀里。
“无月,你怎么了?”殷虹绵大惊失色,忙唤人请大夫。
“少庄主是中了毒啊。”孙大夫是神医李悬壶的徒弟,摇头叹气道,“江湖有两味毒药,一味噬魂闪,服食者无任何异样,却毒入五脏六腑,一个时辰后,暴毙而亡,一味便是少庄主体内的噬心闪,服食者七日内无任何不妥,毒性慢慢扩散全身,七日后方觉异常,而此时已经无药可救,再过三日,便…”
“什么!”殷虹绵如遭电击,为名正言顺地留住她与初恋爱人的孩子,她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儿子,难道老天爷要惩罚自己?
“无月,娘的孩子,你不能死,不能离开娘。”
“娘,无月不会死的,无月还没有成亲呢。”
“孩子…”殷虹绵哭哭啼啼,抱着儿子的手,突然眼睛一亮,破涕为笑,“对了!你看娘吓糊涂了,彩玉,我怎么忘记彩玉能解百毒,无月,你快服下它,快服下。”
“娘,这么大块石头,我怎么吞的下去?您帮我倒杯水吧。”
“好,娘给你倒水。”
殷虹绵去倒水的空隙,蓟无月迅速取下红绳上的彩玉,藏于腰间,殷虹绵端水过来时,青衣玉冠的少年张开嘴,晃晃没了彩玉的红绳,笑眯眯地说:“嘿嘿,无月吃下了。”
“吃了!不是怕吞不下的吗?娘再请孙大夫帮你看看。”
“不用了,无月现在感觉一点事都没了。”蓟无月起身下床,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一颗小小的石头这么神奇的,感觉吃进无月肚子都浪费了。”
“胡说八道,它本就属于你,如今救了你一命,怎么叫浪费?”
“娘,无月的婚礼就靠您张罗了,我去找我的新娘了。”青衣玉冠的少年像个调皮的孩童,暗藏圆梦的玉石,奔向梦寐以求的幸福。
“还有七日,无月有九条命,小砚姐姐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新娘了,她会救自己的弟弟,也不会抛下她的无月的,可玉石只有一颗…”紧握玉石的少年犹豫地停在火棘绿篱下,火红的火棘果如同新娘嫁衣一般艳丽,“她失去弟弟,肯定会恨我一辈子,我救了她的弟弟,她会记我一辈子的。小砚姐姐,无月不愿你难过,只要你为无月穿上一次嫁衣,无月便死而无憾…”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凤冠霞帔的新娘容姿艳丽,对镜插上那枝依旧青翠的火棘,曾经熟悉的弟弟如今要成为陌生的夫婿,娇丽的新娘红妆难掩愁容。今天,她曾视为天神的男人会如约而至吗?今天,谭庄宾客满座,那日护着她的孟大哥也会来吧。他们会不会在她深陷泥潭的时候拉她一把?一切都要靠自己,那些看似熟悉善良的男人也许都会一瞬变的陌生无比。小墨,你一定要保佑姐姐顺利拿到蓝田玉。
叩叩!外面响起敲门声。该来的终于来了,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刺破短暂的宁静。
“小砚姐姐!”一袭红袍的新郎背后光芒万丈,衬托他幸福的笑颜。
“无月!我们还没拜堂,你怎么来了?”新娘的脸冷若冰霜。
新郎走近新娘,将温润的玉石置于新娘的掌心,“我是来送聘礼的。”
“蓝田玉!”新娘激动而慌乱地握着渴望的玉石。
新郎深情地望着新娘,“小砚姐姐已经为无月穿上嫁衣了。真美!跟无月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只是没有了笑容。”
“…”新娘缓缓抬起头,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因为他的母亲,她也将他黑暗化,她一直在忽略他的感受。
“小砚姐姐,无月可以永远做你的小墨吗?就当小墨骗姐姐穿了一次嫁衣,就当小墨任性地想把梦境变为现实。现在,小墨已经得逞了,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小砚姐姐别再生无月的气了。”新郎牵着新娘的手,“小砚姐姐,你想离开是吗?你跟着我,我带你离开。”
穿过悬挂风铃的走廊,穿过缀满红果的绿篱,红衣新郎带着红衣新娘踏过那扇通往外界的朱漆院门。
“小砚姐姐!”终于迈出去了,新郎突然松开新娘的手,“无月只能送你到这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新娘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眼前的少年,“我们一起走,你不能留在这里。”
“我已经将霍老爷送走了,他在码头等你。小砚姐姐,无月完成了心愿,已经没有遗憾了,姨娘是我的亲人,这里是我的家了。”
“不!不是!你不是说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吗?无月…”
“小砚姐姐,让真正的小墨守护你吧。”红衣少年的笑颜渐渐关闭在朱漆大门后面。
“小墨!”最后一次称呼少年为“小墨”,红衣女子悔恨的泪水涌流不止。而门内的少年听见那声亲切的呼唤,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坚强乐观的少年再无法微笑面对,噬心闪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他绝不能让它将他的记忆也吞噬,他不能忘记桃林繁花里大红嫁衣的新娘。
“小砚姐姐!”少年紧紧掐住绿篱上的一颗火棘,喷吐而出的乌血浸没了火红的颜色,“爹,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
彩光熠熠,蓝田彩玉仿若展翅彩蝶,落定寒烟氤氲的冰戒上,第三颗蓝田玉,再有两颗,她就可以回家了。“小墨,等着姐姐!”红衣女子抹干泪水,转身消逝在愈发明亮的晨光里。
我们永远不知道,曾经看似潇洒的转身,失去的却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