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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 ...

  •   第六十章
      次日凌晨,灰败的天色混杂着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南陵城的上空。西郊的闵府前站着几只强壮的马,间或打着几个响鼻。
      一个小厮耸着肩牵着缰绳,在阴冷的雾色里哈了口气,迷蒙的双眼有些倦怠,“公子一大早是要去哪儿?”
      “我哪里会知。”另一个小厮松开牵着缰绳的手,左右搓了搓似是觉得并不能缓解环绕周身的寒冷,便又死劲的跺了跺脚又道:“主子的事少过问。咱们听吩咐就是了。”
      砰的一声,闵府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从里走出两个身穿白衣的清冷公子哥来。直至走得近了,小厮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甚华丽的白衣而是一身素缟。
      闵文从怀里掏出两根白色锦带,一根系在秦渺的额头,笑得不复往日里的妖艳,“还是与我共乘一骑?”
      秦渺道:“这是自然。你本知我不会骑马。”
      闵文往秦渺身边的小厮乜了一眼,只见那小厮忙不迭的单膝跪在马边,那平坦的背略显单薄。
      秦渺瞥了眼闵文,也不多说话,借着小厮的背毫不费力的上了马。
      “你在想什么。”闵文上马后,双手环上秦渺的腰拉上缰绳笑道,“既已做了选择,何时与我成亲?”
      秦渺的声音在凌晨的雾气里显得波澜不惊,“既已做了选择,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只是在成亲前,可否告知我更多的东西。例如我父亲通敌叛国的传言?”秦渺往后看了眼,发现闵府在迷蒙不清的雾色里消失不见接着道:“闵文,我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我相信你。”
      千万不要背着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秦渺嗫嚅了半晌终究没将下半句说出口,闭上那对有些干涩的双眼,秦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闵文,我娘当初为何要嫁给秦铮。”
      闵文拉着缰绳的手逐渐收紧,干噎的嗓子口顿了半晌方道:“你娘……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父亲,她……”
      “我知道。”秦渺笑着接道,“她爱的……是袁祺书的爹袁放。”沙哑的嗓子在凌晨的雾气里轻轻拂过闵文的耳际,闵文听得秦渺道:“我从小便知道。她爱的是那幅画里的人。”
      闵文挥起手里的马鞭,大喝一声驾,烈风混杂着刺骨的寒铺天盖地的往秦渺袭来,干涩的眼角似是流出几滴泪,在烈风里逐渐风干。
      秦渺闭上眼在疾驰而过的丛林里间或发出几声微乎可闻的哽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飞驰的骏马在一处荒凉的地方停了下来,闵文跳下马单手牵着缰绳,穿过丛林间繁芜的杂草。
      “父亲,死得很冤枉。当初整个武林,整个武朝都来讨伐父亲。”闵文渐渐收起嘴边的笑意,声音越发的冷,“父亲的好友尽皆背叛了他。”
      秦渺看着闵文在此刻显得有些阴冷的侧脸,轻声道:“他们为何要……”
      “为何要杀父亲,为何要毁掉父亲一手建立的山庄,为何要杀了争家一百多口人命?”闵文转过身冷笑道:“不过是为了一本武林秘籍,为了一张藏宝图。”
      秦渺垂下头,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人情冷暖,秦渺本就知晓,只是自己真的会站在闵文的身边一起报仇么?秦渺蓦地想起那个曾经百转千回想要得到的人,瞬间心被苦涩泡得又酸又涨。
      那些耗尽秦渺一生的痴情混着苦楚的泪,尽皆流尽了。
      什么仇,什么恨。争鸣这个名字虽被冠上父亲的名,却让秦渺觉得如此的陌生。
      秦渺似是在听一个故事,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
      “闵文。”秦渺终是开了口,“我们成亲后,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良久的沉默在寂静的丛林里渐渐发了酵,成了秦渺心中略略爬过的不安。
      “好。”闵文转过身,看着秦渺的眼,笑道。
      秦渺看着眼前男子那温柔的模样,心中一颤,笑得舒心畅快,“恩,好。”
      行了片刻,闵文将秦渺抱下马道:“这就是父亲的墓。”
      闵文转过身对身后一直跟着的刘清等人吩咐道:“你们在这边候着。”
      “是,公子。”刘清等人弯着腰,答的毕恭毕敬。
      一尺来高的无名碑孤孤单单的立在繁芜杂乱的荆棘林中,这就是争鸣的墓。
      秦渺四处看了眼,有些无措道:“为什么要葬在这……”
      闵文掀起袍子,直接跪在了地上,清清凉凉的语气带着一丝一点的恨,“这里是父亲建的漓庄。被他们……一把火烧成了灰。”闵文抬起手指不露痕迹的拂过眼角接着道:“那时你还小……估计你也不记得了。”
      秦渺同闵文一般掀起袍角,跪在闵文的身边轻声道:“父亲,我来迟了。”
      冬至那一天,灰败的天悠悠荡荡的飘起鹅毛大雪来,不过转眼间,南陵城便已银装素裹。秦渺弃了以往一直穿的水墨白裙,择了一件水蓝色长裙,外罩了一件银白色狐狸大氅,匆匆忙忙的穿过长廊往闵府外走去。
      只见闵文早已撑着一柄油纸扇候在马车旁,笑得温润,“怎来的这么玩。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我一起去了。”
      秦渺抬头乜了眼闵文,只那一眼有说不清娇嗔的意味,“既答应了你,怎么不跟你一起去。我不过是去与梦寒道了别。因此晚了些。”
      闵文将秦渺扶上马车笑道:“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你倒先较真了。”
      秦渺掀开氅帽,拍了拍身上的雪道:“前日还放晴,今天倒又下起了大雪。”闵文收起伞,掀开车帘坐在秦渺的身边笑道:“这样大的雪,好几年不曾见过了。”
      秦渺点点头,靠着垫子不再说话。
      “我知你在担心。”闵文将耳际的发带拨至身后,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笑道,“等这趟进了宫,我便带你回铭争山庄,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秦渺淡淡的瞟了眼身边的闵文笑道:“我几时又曾说我担心过?”
      “既不是担心这个。”闵文拖长了尾音,笑道,“那便是担心待会儿遇见寒姑娘?”
      秦渺嘴边的笑意忽的变得有些僵硬,不过须臾,秦渺往闵文身边靠了靠笑得温柔,“闵文,你真的实在是很讨厌。”
      “可是,我居然要嫁给如此讨厌的你。”秦渺有些无奈的摊开双手,只是在看见双手的那一刹那有些失神。
      闵文看着秦渺失神的模样,抿了抿唇掀开厚重的门帘,只见外面的雪越发的大了。
      待马车行至皇宫门前时,宫门口早已站着一位身穿丈青色官袍的年轻人,那人双手环握对着马车道:“不知车里坐着的是哪位?”
      “铭争山庄庄主,闵文。”闵文施施然的从门帘处递出去一张金帖,接着道,“车上没有兵器。”
      年轻人忙得作了一揖,赔笑道:“庄主说笑了。只不过须得下车。”
      半晌,闵文方才掀开车帘跳下车,复又转过身扶着秦渺道:“这不是南陵的城守大人么……怎的……”
      年轻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灰败,微抿着唇不说话。
      闵文撑开手里的油纸扇似是毫不介意年轻人的沉默笑道:“城守大人,不知宝华殿如何走?”
      “自会有人带着庄主。”年轻人微低着头,不再说话。
      闵文笑了笑道:“告辞。”
      年轻人往身后瞟了眼,从年轻人的身后走出一个伶俐的小厮来,只见那小厮笑得满是谄媚讨好之意。
      “庄主,这边走。”
      闵文点点头携着秦渺穿过宫门,走在小厮的身后,直至离得年轻人远了方道:“魏城守怎的……被贬官了?”
      小厮往身后瞧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还不是因为得罪了顾太傅!”
      “得罪了顾太傅?”闵文似乎饶有兴趣,笑道:“这天下还有人敢得罪顾太傅不成?”
      “是的呢!说到这也是魏大人自己不识时务,前些日子顾家二爷病了,顾家小厮进宫请云神医帮忙瞧瞧去,谁知那魏大人竟是百般阻扰。待到云神医赶到顾家,那顾家二爷早就没了进的气,还如何能救!”小厮说完,复又四下瞧了瞧小声翼翼道:“我怕这魏大人也是凶多吉少。谁会料到那顾家二爷竟会一命呜呼。这笔账,顾太傅岂不会记在魏大人的头上?”
      闵文撑着伞,但只是微微眯着眼笑得温润。
      小厮走了几步复又说道:“说到云神医,那云神医的医术的确深不可测,一个月前太后忽的昏迷不醒药石不灵,宫里的御医尽皆束手无策。谁知那云神医来看了半月不到,竟也好了!”
      闵文忽的道:“太后昏迷前见过谁?”
      小厮弯着腰仔细想了想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其他人说,太后昏迷前曾见过一个男人。”
      闵文将秦渺往伞里拉了拉道:“那个男人可是顾太傅?”
      “当然不是。”小厮说得很肯定,“那个男人一头黑发,面容清秀决计不会是顾太傅。”
      闵文有些想不通,拧着的眉显得有些纠结。秦渺轻轻拉着闵文的袖口笑道:“又在想什么?”
      闵文回过神摇摇头道:“我只是在好奇皇帝长得是什么样子。”
      秦渺知闵文是在瞎说,笑着偏过头去却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不远处直直的站定。
      秦渺知道,那个人正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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