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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 ...


  •   赵铭铭睁开眼,头顶簇新白纱帐,透过那细孔,是乌黑的横梁,瓦椽间依稀有几条蛛丝在那晃荡。摸摸身下,分明硬板床。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头有点晕晕的,还有点痛。
      对了,那时她正举起簪子准备刺向那少年,可后边一声吼,她吓得手一滑,簪子就掉到了地上!
      后来那少年拦住了冲进来的大汉,把自己身上穿的袍子脱下来给她当被子——她记得当时自己一直是坐着的,但后来感觉太冷了,就睡着了——

      撩起纱帐,房中无人,但简陋的摆设她还认得,她已回到了那个被嬷嬷百般挑剔的小镇客房里。

      虚掩的门外有人声私语。
      她趿了鞋子下床,顾不得头重脚轻的,“苏柳?孙嬷嬷——”

      房门立时推开,她眼熟的丫头喜道:“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赵铭铭却是先看到了小丫头身后闪出的妇人,半旧青枣缎面袄子下系素色裙,梳着元宝髻,眼角眉梢满是她熟悉的锐利,此时却教她鼻子一酸,喊了声:“嬷嬷!”

      孙嬷嬷念声佛,脚步也有点急,到跟前了才定了定神,将投入怀中的小姐抱住,“你是要我的命啊,我的小祖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

      “嬷嬷,我再不敢了。”赵铭铭脸上沾了滚烫的湿意,因为后怕。

      “你哪次不这样说?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孙嬷嬷捶了她一顿,也流泪了,把这一夜的担忧、撕心裂肺都发泻出来,半晌才把她推开,丢了一块帕子给她。
      赵铭铭乖乖地接了,揩了眼泪鼻涕。
      孙嬷嬷想起来,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了。”
      “嬷嬷,我记得我明明是在——”赵铭铭满腹疑问,却被孙嬷嬷一按止住。
      叫小丫头和鸾把门掩上出去,才拉着她坐到床上。
      “我正要问你呢,说吧,这一夜未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孙嬷嬷除了微红的眼眶,神色照样严肃目光依旧犀利。

      “郑镖头没说么?”赵铭铭奇道,怎么孙嬷嬷还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不是郑镖头救我回来的?”
      “小姐,你确认不是你自己在回客栈时走错了房?”孙嬷嬷很镇定,可眼皮子已微微抽动。
      “什么走错房?”赵铭铭莫名其妙,“昨儿不是说船没到还要在这里等两天嘛,我就想出去透透气,没成想——我保证,那些抓我的人我不认识,我也没惹事!”
      “你是说有人抓了你?”孙嬷嬷虽然心里早有预料,脸色仍是变了。

      “是啊,不然我怎么敢一夜不归啊!”赵铭铭还心有余悸,没注意孙嬷嬷的表情,倒是将自己的经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自然瞒了自己被摸手摸脚的“小事”。又问孙嬷嬷怎么说自己走错了房?
      “小姐失踪不是昨儿,而是前儿的事了。”孙嬷嬷心情沉重,“我叫郑镖头先不要声张,叫所有人都出去找,到第二天,就准备报官,客栈老板娘却来说原本空着的一间客房里睡了一位小姐,我过去一看,您正睡着,只是有些发烧,所以现在大伙只道小姐那晚并没失踪,只是走错了房。可您手上脚上都有红痕,我怎么看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果然是——”

      “难道是因为我发烧了,那人怕我病死,就把我送回来了?”赵铭铭嘀咕。

      “先是暗里抓小姐,可一没索银二没把你——”孙嬷嬷看小姐一眼,没说自己在她发高烧昏迷不醒时检视了她的身子,“还怕小姐失踪这事被人发现,又弄了个走错房的假象,全了小姐的名节,这般费尽心机,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嬷嬷,你说会不会是爹爹在京中时得罪了什么将军,所以藉着抓我这事去敲打爹爹?”赵铭铭脑子里还记得那少年与几名大汉的对话,提到了将军还有什么主簿、归队,分明都是军中人。
      孙嬷嬷心中一凛,她虽只管着内宅,但也知道老爷执着气节,与人不对付也是有的,原本是想将这事瞒了,现在却是可能牵涉到老爷的官途,必须马上让老爷知道才好。可是这事又关乎小姐的名誉,找什么人送信回去才妥当?

      赵铭铭察言观色,见孙嬷嬷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就知道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不会再盘问自己了,暗松口气。
      孙嬷嬷抬头,“小姐,你记着,昨晚你就是因为发烧走错了房,回南边后别人要问您也别多说,就算是夫人、太太、老太太问起,也这么答一句就是了。”

      赵铭铭怔了一怔,虽然这是为她的闺誉着想,“可跟祖母、曾祖母也不能说实话么?”
      “太太身子不好,老太太年纪又大了,经不得吓,有些事瞒着也是尽孝。”孙嬷嬷急着要走,看她点头后松了口气,起身叫外边的小丫头和鸾进来服侍,又吩咐了几句,掩门出去。

      “和鸾,香翠她们怎么不见?”
      和鸾只顾低头帮她梳头顺发,赵铭铭又问了一句,她才回:“苏柳姐姐和红玉姐姐好象是病了。”
      “那香翠呢?”赵铭铭最急着想知道香翠的消息。她身边原有香翠、苏柳、和鸾、红玉四丫头,但只有香翠年纪和她脾气相投,爬树翻墙放纸鸢踢鸡毛毽子,样样高手,也只香翠敢在孙嬷嬷眼皮子底下偷渡些杂书零嘴给她。
      在她不见后,香翠那丫头回来只怕会受罚吧?

      和鸾就只摇头。
      丫头之中和鸾年纪小性子又最怯懦,知道再问也没用,赵铭铭只好让她去打水,说要泡澡。

      “您现在身子虚着,泡着洗是不行的,只能擦一把。”说话的是推门进来的大丫头苏柳,一身湖绿袄子,衬得皮肤愈显白嫩,只是眼皮子下似泛着青气。
      她指挥身后两个粗婆子将还冒着热气的水桶抬了进来。
      赵铭铭看到苏柳就有些发怵,在她眼中苏柳就是第二个孙嬷嬷。
      也不敢再打听香翠,赶紧就宽衣。
      “门还没关好呢,我的小姑奶奶,您以为这是自家屋子啊?!”苏柳哭笑不得。

      等她一身清爽后,专掌她屋里针线衣物的红玉也露面了,却是给她准备了热腾腾的小米粥和配菜,正好食用。
      “对了,怎么不见香翠?”赵铭铭吃完了也不见香翠来侍侯,终于耐不住性子。

      红玉正在拧着洗脸巾子,突然“啪”的一声,洗脸巾子摔进脸盆子里,水花四溅。
      “这小蹄子,把小姐哄了出去,差点害大伙性命不保,她还有脸回来么?”
      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让赵铭铭一惊,“还没回来吗?那——”得叫人赶紧去找找才行啊!
      一旁的苏柳却先接了话,语气不咸不淡,“红玉,你想嬷嬷进来看你给小姐使脸色吗?”
      红玉声音小了点,却翻了翻白眼,“我哪里敢给小姐脸色看?只恨那小蹄子自己闯了祸就一跑了之,要不是小姐平安回来了,咱们岂是挨这一顿打就能了事的?”
      “本来让小姐出去就是咱们失职,也值得你这么委屈?”苏柳轻轻瞟了她一眼,“出门之时嬷嬷就叫咱们记熟了南边的规矩,你这性子还是赶紧改改,要不然就现在说清楚了,我去求嬷嬷送你回去。”
      红玉就闭紧了嘴,转而收拾食盒。

      “你们——挨骂了?”赵铭铭悄声问和鸾。
      和鸾不吭声,只轻轻拉起了袖子。
      赵铭铭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孙嬷嬷让王大娘打的,我最小,只挨了几下,苏柳姐姐和红玉姐姐挨了十板子,又在外边跑了一夜,早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和鸾示意她去看,果然两人走路的姿势都不太自然。

      “和鸾,你跟小姐胡嚼什么舌根?去厨房问问小姐的药煎好了没,我让胡婆子看着的,若好了,就端过来。”苏柳已打发了婆子将洗澡水抬出去,回头看见小姐脸色不对,过来接了和鸾的梳子,把她也打发了。
      “孙嬷嬷怎么能——”赵铭铭咬唇,很生气也很茫然,在南长,父亲是从来不准体罚的,父亲说下人也是人,实在不行就让家人领回去或用银子打发了就是。

      “孙嬷嬷是南边过来的老人,咱们现在是要回南边去,嬷嬷在出门前就说过,从此南长家里如何如何这话是一概不准提了,只记得南边的规矩。小姐要是体恤咱们,就听话一些吧,在南边,主子们有什么事都要责在奴婢们身上的,象这样抽一顿鞭子打一顿板子都是小事,发卖去那下三流的地也是常事。”
      苏柳熟练地帮她分发,因还没有及笄,赵铭铭通常只梳两个环髻,只在下边余出小撮发来,梳成两条小辫分垂两边。

      赵铭铭抿紧了唇,半天,才闷闷说了句:“我不喜欢。”
      苏柳也不搭话,默默地扎好小辫。

      次日,赵家主仆得到消息,被风浪耽搁的两条商船在午时将抵洪枫渡。于是一行十数人就在乘风镖局护送下离了双林镇,往渡头出发。在船东的连声道歉中,终于起锚,一路南下,往江南永定府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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