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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像孕妇吗? ...

  •   没过多久节目组来了一个外地实习生,在C城念大学,斯斯文文,但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圆滑讨巧的,杨清华可算转移目标了,成年围着那姑娘打转。袁满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用去跟赵一鸣告状了。
      范曾请袁满去看小电影,所谓小电影就是不在电影院里放映的非主流电影。他们有专门的兴趣小组,在网上征集新人,隔三岔五地出来放个片聚个会,有时候还玩玩cosplay。这帮人有时候口味比较重,性情倒是蛮真诚,没有那些虚以委蛇的。袁满高中的时候也喜欢过视觉系哥特风,Gacket什么的,涅槃啊,玛丽莲曼森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那歌词一句也听不懂,也就是那个劲儿。还有,她在站在高晔身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谁还没有装13的时候呢。
      范曾的哥们儿以为袁满是他女朋友,使劲架秧子起哄。袁满也不在意,因为今天高兴。装正经装得太久,用她小叔马元松的话说“像扑克牌里的小鬼套了一层裹尸布似的”,今晚上,小鬼现了原形,一群人看完电影后在屋子里疯疯闹闹,用油彩在脸上乱涂乱画,还有男男女女反串表演,各种真心话大冒险,越玩越欢脱,不觉至午夜。
      该回家了。喝了点小酒,浓妆艳抹的脸蛋也透出红了。大街上夜凉如水、灯影阑珊。袁满身上套着件大喇喇的白T,长度遮到大腿处,一头贞子般乌黑柔顺的秀发。范曾刚好穿着黑色运动衫,拿出条细长的红纸片给袁满,两人把纸片往嘴里一含,居然就在马路上蹦蹦跳跳地扮起了黑白无常,把夜归的姑娘吓得扑到男朋友怀里。然后大家一起开怀大笑,半句怨言也无。
      你要说袁满这丫头,做过多少傻事,犯过多少疯魔,那都像上辈子发生的了。她有时候在梦里看着以前的自己,面前是被水珠滑过的玻璃,迷离倘恍,千愁万绪伸手也拂不掉。
      这边厢范曾想起了大学时的理想以及和理想一起远去的女朋友,也有点晕,跟袁满两个人边唱歌、边划拳,恨不得永远夜游在这无拘无束的时刻。谁知道拐口的地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范曾脑子过了一道白光,使劲拉着她往后撤,袁满一紧张,心提到嗓子眼,脚一扭就给崴了。
      这可犯愁了,范曾是个瘦竹竿,肯定没力气背她回去。开车的司机也是惊魂未定,下车一看两人鬼画桃符的模样,给笑抽了。
      “哎哟你们这些小孩,大半夜的这是闹鬼玩儿呢?”
      袁满脚痛,牛脾气就窜了上来,把假舌头一扯,对着司机就是一顿好吼:“半夜三更开这么快,是你赶着投胎还是你车上有孕妇赶着生孩子?这么大两活人都没看见,你开辆奔驰眼睛长天顶星上去了?笑,笑你妹啊!”
      你看她这人,明明也不是人家的问题,可她痛啊,那司机还笑她,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司机很无语,首先,不是他自己想开那么快,这是老板的要求;其次,他觉得自己的驾驶技术没有任何问题,此事纯属意外。第三,他们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说谁是孕妇呢?”司机大叔正准备好好跟这姑娘理论理论,车后座里突然传来冰冰凉凉的声音,浓郁的不屑,忽而气氛使人不安。
      大叔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俩。袁满带着“老娘今晚要给力到底”的心情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着车窗前。看到里面那个人的模样,短而英气的头发,眼角处有浅浅的疤痕,明明轮廓是柔和的,袁满却觉得他整个人像朔风中的石头,冷而硬,干枯中透着一股野气。
      袁满平日里是谁也不怵的,当下却犯起难来,傻呆呆愣在那里。她刚刚哭过,晚上发疯化的烟熏眼影无力地晕开,眉毛还倔强地拧着,可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眼睛里泛着雾气,那模样真是十足的诡异、滑稽、可怜。凉风从车窗外灌进来,车里那人觉得这雾气好像沁进他身体里。
      石头突然开了缝,似笑非笑地又问她,“我像孕妇吗?”
      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走夜路应该减速慢行。”
      那人立马道,“是的,以免撞到鬼。”
      袁满一听这话就要炸,说她是鬼?范曾倒是彻底醒了,刚好有出租车经过。过去把袁满拽走,“行了行了,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儿啊?”
      袁满霎时间安静下来,她记得以前不管多晚,不管自己多没道理,高晔都会来接她,都会对她说“行了行了,我送你回家。”
      一时间竟是无比地委屈,争执心如沙塔般溃散,也不说话了,乖乖地跟着范曾走,全没注意到身后那怪异的眼神。
      两辆背道而驰的车,孤独的街又归于空。
      第二天早上迟到了。电视台的考勤制度没那么死,迟到这种事儿,反正该干的事儿干完了就行呗。但袁满是实习生啊。实习生是干嘛用的?跑腿、打杂、代工、出气,总之,为彰显正式员工优越性而存在的。这一点乃是作为实习生的自觉,比如新来的那位,才不到一个星期,就主动给全组的人带上早饭宵夜,连淘宝账号都快成公用的了。这袁满做不到,跟人套近乎这种事让她起鸡皮疙瘩。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杨清华眼泡子浮肿,臭着张脸看她。“哟,大小姐你来啦?”然后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扔给她:“中午之间整理出来”。
      袁满拿起来看,是今天上午某政府部门季度总结大会的通稿。台里人少,编导有时候也要兼职做其它栏目的记者。这种例行会议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一般都是丢给实习生或新人去做。结果今早上袁满关机了,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范曾又调休不来上班,即使来了杨清华也叫不动他,只能从被窝里爬起来自己去了,一肚子火。
      火的还不止这事儿。电视台这两年收视率营业额都在走下坡路,上面早就在说经营思路有问题,关于全面改版换血的消息已经传得风声鹤唳,新媒体时代就是不进则退,倚老卖老走不通了。
      台里领导准备把袁满他们这组人的访谈节目给外包出去,再新开一个有噱头的真人秀节目,引进新的制作团队,把关注度炒起来,其他的时政、娱乐、民生栏目全部重新制作包装,改变风格思路,贴合新时期大众文化。人才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自我升级的,那必定涉及老将新兵的问题,外来的和尚要来念经,那老和尚呢?电视台是不会随便开人的,但是能把你边缘化,让你围着锅炉打转闻得到吃不着,到最后你捱不住了,自己就走了。
      杨清华怕自己就是属于那一批人。
      袁满当然无所谓了,只是有点可惜,前两天吃饭时赵一鸣也说了,这节目本身有自己坚持的立意和原则,也曾经造就过经典,是一面“旗帜”。你外包出去,那肯定追求的就是利益最大化,会弄成什么样,就不知道了。坦白说,袁满心里也喜欢这个节目,它够“素”,没那么多哗众取宠的花边,它也够"劲",每期的议题都能切中当下脉搏,让人的内心产生激荡。袁满心里其实挺佩服制片人的。
      可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一声叹息而已。
      回到家里想起两个星期没给赵未未打电话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个星期没接到过她的电话了。难道又恋爱了?
      袁满坚决不承认赵未未是她闺蜜,她怎么能跟这种二货做闺蜜呢,太崩溃了她。刚认识赵未未的人,都觉得这丫头就是一个十项全能的五星级死党。忙时提笔当助理,闲时洗手作羹汤,你开心她恨不得比你还开心,你纠结时她晚上睡不着觉,你抑郁了她就跑书店帮你咨询弗洛伊德,有多少人羡慕袁满啊。只有袁满自己清楚,赵未未这人吧,简单来说,就是一喜欢为情所困并且一条道走到黑的唯心主义者。“吃一堑长一智”这句话对她来说永远不可能,她所许诺别人的总是一往无前,许诺自己的却始终原地踏步。袁满总说她是“渣男中转站”——没能为民除害,把对方挫骨扬灰,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最重要的是,她无比喜欢对自己倾诉——这是一种何等严酷的考验啊。
      “你最近干嘛呢?”袁满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无聊了。
      “嘿嘿,我呀现在在……砰砰砰——当枪手呗。”赵未未学的是室内设计,这两个月从中介那儿开始接活干。现在的各大装饰公司,挂职的设计师动不动上百,里面有些连基本的设计基础都没有,学了两个月CAD制图就出来混了。人家虽然专业水平不行,但业务能力好。一个月能谈十几个单下来,他自己画不了,就找人画呗,还有比大学生更好的廉价劳动力吗?
      于是赵未未这个暑假就没日没夜地画,画得手都快抽筋了。一开始没经验,出了很多错,被劈头盖脸地骂,赵未未现在知道学校的好处了。老师平日里那点刻薄,怎么比得上外面的刀砍斧劈?
      就接到袁满电话的半个小时前,她刚大哭过一次,设计稿给撕了,鼠标给扔了,涕泪纵横地躺在床上,这会儿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啊,噼噼啪啪滔滔不绝地开始说,那业主怎么龟毛,中介怎么狡猾,设计师怎么蠢,自己怎么委屈,越说越起劲,直直缠了袁满两个多小时,中间还夹着电话去厨房下了二两小面、绊了碗水果沙拉。她不觉得累,吐槽就是最好的消遣呀。
      袁满后悔死了,这不是找罪受嘛?明明知道再过最多一个晚上,她就会原地满血状态复活,还听她唠嗑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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