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三千亦一瓢》-=-

8、章之八

　　下午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但在自己班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没法放下心，便一定要在上课前，去看看那个医务室里的尚海龙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数学老师拍了拍杨芊墨的肩膀，叹了口气，便随班主任一道去了。
　　这样，便剩下杨芊墨与楚七七一道回教室。
　　楚七七走在杨芊墨后头，比他矮上了整整一个头，她得微微扬起头，才能整个看见杨芊墨挺直的背影。
　　她犹豫了下，见杨芊墨始终不发一言地往前走，以为他在生气，终于还是先开了口：“真是不好意思，这事儿都因为我。”
　　“你不用向我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再者，自己也不是因为楚七七才挥的拳头。
　　杨芊墨没有回头，淡淡的话语里头听不出情绪。
　　他一点不后悔自己的举动，一想到尚海龙拿着书猛甩嬴梦芝脸时的样子，他现在都觉得心口冒火，像有捆柴火噼噼啪啪地烧，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医务室再揍上那厮几拳，打死了才好，之前真是便宜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杨芊墨便猛地刹住了脚步！
　　——这......是他的想法么？
　　自己真真是这样想的么......
　　可怕......
　　好可怕......
　　似乎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甚至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如果真那么做了，将要承担怎么样的后果。一点也不在乎！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自己转生了，便潜意识地贬低了人类生命的价值吗？
　　所以，原本根深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暴戾因子便一下觉醒了，挣脱了之前一切的束缚，叫嚣咆哮着冲出了体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也就完全想不到去控制！
　　......
　　杨芊墨如今是腿长脚长的男生，楚七七却是在女生里都嫌纤小的个子。所以，在起初时两人有过了一段对话后，楚七七就一直专心在自己的脚下，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一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杨芊墨。这时对方突然地停下，她差点没撞上去。
　　因为心思还在之前的事件没恢复过来，情绪依旧还紧张着，楚七七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急道：
　　“怎么了，芊墨？”
　　......
　　芊墨......
　　芊墨呵......
　　被省去了姓氏的叫法，应该是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做吧？
　　可是......这到底是在叫谁啊？
　　......
　　杨芊墨转过身，木木地看着自己身后的楚七七，脸上的表情一片呆愣，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
　　好奇怪啊......真的是好奇怪啊......这个人和自己有关系吗？如果按着自己原来的生命路线走下去，即使大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就算有一天大家走在路上，彼此擦身而过，也是不会回头望对方一眼的吧？
　　明明应该是一辈子都会没有一星半点的交集的人，怎么就认识了呢？怎么就说话了呢？怎么现在就走在一起了？！怎么......就可以被对方叫出了一个其实并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呢？！
　　这样一来，周围的一切，其实应该都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啊！呼吸的空气，脚下的楼面......
　　目光迟疑地挪到自己的脚下，像是自己脚下这会儿正踩着的地面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
　　“没什么......”
　　杨芊墨终于还是这样回答道，然后回过身继续走。
　　楚七七疑惑地看着有些反常的杨芊墨，却直觉地认为不应该在这时去问什么。
　　两人沉默着，一路上的教室也都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两人脚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然而，刚转过了一道弯，走廊里却传来了一阵轰轰声——那是只有在很多人一齐说话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声音是从高二四班的教室里传出来的。
　　然而，杨芊墨一推开高二四班的门，就好像瞬间施了道即时生效的咒语，所有的声音都在一息间被掐灭了，班里所有人都定格在了自己的动作上，抬头看着他们。
　　杨芊墨下意识去寻找那个最后一排的身影，但一眼就看见：嬴梦芝的位子，空着。
　　心里一时涌上了股极其强大的空落感，无法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就好像第一天来这个班级时，以为嬴梦芝并不存在的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从前，嬴梦芝对他来说，就只是心里最喜欢的人；而如今，嬴梦芝对于自己的意义，就更是多了层微妙——他是自己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啊......
　　......
　　众人想从两个当事人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却都一无所获。
　　——两个人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于是，片刻的安静后，班级里，就又炸开了锅。
　　这样的打人事件在安阳绝对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况且，主角们各个都是出彩的主儿：一个，是全校响当当的流氓分子；一个，是明艳艳的校花级人物；剩下那个，是刚转来学校不过几天的新人，长相漂亮得惊为天人，才几天，就传得整个学校风风火火，一副书生的模样，却原来是个骗倒了所有人的狠角色！
　　那此中午为了不用排队早些打到饭，而错过了这场千载难逢的大好戏的几个同学，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于是，更是迫切地从四周的人身上尽可能打探当时的详细情况。
　　毛天磊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位子就在杨芊墨的前面，公认的话唠。长得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脸上粉粉的全是嫩肉，胖是胖些，但倒是一点不叫人反感。浓眉大眼，面目清秀，皮肤水灵得好像个丫头。
　　几天下来，他和杨芊墨相处地倒也不错，只是说好听些，这家伙是单纯，说直接些就是一点不懂看人脸色。
　　就见他自打杨芊墨一进教室，目光就没离开过他，那眼里满满的八卦之意，热切得都快扑了出来。他就一路看着杨芊墨坐到自己位置上，只盼望着杨芊墨看自己一眼，好让自己立马搭上话，好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
　　可直到他的身子跟着杨芊墨落了座，转了个180度，也不见对方看上自己身上瞧上哪怕一眼。于是，他便只好主动出击了。
　　“芊墨！”毛天磊目放金光地紧看着他，一双手都激动地搁在了杨芊墨的书桌上，那样子就好像要生生扑过来似的，“你太帅了啊！真的，太帅了！”
　　杨芊墨全然没有反应，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台面。那上头摆着一本书——书皮和内页都已皱得不成样子，但显然是被不知被哪个好心人特意撸平过，还将这本书整齐地放在了桌子的右上角，边边缝缝都摆成了与桌角等边的距离。就连自己的笔袋都被明显刻意地缘桌上沿放成了一个漂亮的平线。
　　“那个尚海龙，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宾安阳。长得就像个猪头不说，还一天到晚在学校里拽得跟个二五八万样，看着就想扁他！”说着，毛天磊还比了个手势，两手特别形象地抱住一团空气，狠狠往杨芊墨台面上砸，“这么着，真是太爽了啊！”
　　杨芊墨随着他比划，只当成没听见没看见。
　　“呃，芊墨，你别不说话吖，你给我讲讲当时什么个情况嘛！”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毛天磊有点气馁道。
　　杨芊墨此时心里正烦着，乱糟糟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只想一个人静静，怎奈班级里这时既没有老师，班长也不在。另几个班委自己都热火朝天地聊得起劲，还时不时地朝自己偷瞄，自然没空闲去管其他人了。
　　更可恶的是，偏偏还有这么个话篓子一直在自己耳别说个不停。
　　要知道，当一个的封闭的空间里，三十好几张嘴全在同时开开合合，整个空间就立马成了个回音室，各种声音来来回回震荡，真可媲美一窝马蜂，嗡嗡得闹得杨芊墨头都疼。
　　他生平最反感的有两件事，一件是空气质量低下，包括各种烟味、汗臭；虽一件事，就是噪音！只要遇上其中之一，他便会立马觉得烦躁异常。尤其在自己心烦意乱的这会儿！
　　“芊墨，我决定了！今后我就跟着你混了！你一定要罩劳小弟我啊！”毛天磊说完，终于还是半个身子趴过来，握住了杨芊墨的手，一脸崇拜的样子。
　　杨芊墨觉得自己快忍不住要暴发了，正思考着是直接将桌上的书一把塞进对方的嘴巴好；还是直接一拳比将过去，让对方更加崇敬自己来得好时。班级里渐渐安静了。
　　——只听“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班主任将她的课本狠狠往讲台一砸。
　　轰闹的班级总算是知彻底熄火了。
　　喧闹终止，各人安分地坐在自己位上；毛天磊更是吓得甩开杨芊墨的手，转过身，极其端正地坐好。
　　“说够了没啊？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班主任的这一吼，当真是气势汹汹，中气十足，半点看不出之前，当她看见躺倒在地，不明生死的尚海龙时腿软的样子。
　　——听人说，教师是种会让人性情变坏的职业。即使是懦懦小生，也终能让你发出野性的呼唤......
　　“这才开学多久啊，就各个这么不安分！”班主任这么说着，倒没特别指责杨芊墨的意思，只又道：“还两周就月考，到时看看你们这帮让人不省心的暑假到底都干什么去了！心都收回来没有！”
　　高二四班还没出和老师对着干的学生，此时底下自然都没了声息，一反之前的喧闹，全都摆出乖巧的模样。
　　且一说到考试——对于学生，大概也再找不出一件更具杀伤力的事件了——大家都打心底里的歇菜了。
　　杨芊墨是开学第二周才办妥了一切手续，有些许匆忙地进了这所学校的，也就时间宽裕得赶上了开学第一次的月考，同时也就是假期后的摸底考。
　　班主任的一番训斥，既是为了分散大家对今次打人事情的兴奋之情，能够接下来收心听课；也是为了紧一紧众人的皮，打记醒钟——在安阳附中，每次月考都会直接影响学期末的分班，若还想继续留在高二四班，就必须考出个令人满意的分数。
　　这些话的效果对所有人都有明显的效果，除了......杨芊墨。
　　......
　　这节课才上了一半，原本晴朗的天空就阴沉了下来，滚滚的浓云从天边一路漫延至整片天空。
　　明明是大白天，教室里也必须开了灯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迹。
　　杨芊墨托腮，目光放在空无一物的地上，那里的血迹已经被人擦干，隔着走廊的那个位置却一直空着。
　　直到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