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三千亦一瓢》-=-

6、章之六

　　尚海龙从杨芊墨书桌上拿起的，正是杨芊墨之前备着下午上课用的书，书皮上的名字，还是他自己亲手写上的。
　　这时的尚海龙倒将杨芊墨晾在了一边，只两眼凶狠地盯着嬴梦芝。
　　尚海龙的身高虽不及嬴梦芝，但胜在体格强壮，长得五大三粗些，因此，当嬴梦芝的领子被抓在他的手中时，怎么看，他都占尽了优势。
　　“耍我是吧？”尚海龙怪声怪气道，手上的书本“啪”地一声就甩在了嬴梦芝脸上，竟像是在拍只苍蝇。
　　没人料到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动手了。
　　杨芊墨的耳中一记轰鸣。
　　谁知，他打了一下还不嫌够，手扬起，紧接着便又是一下：“耍我呢？是吧？是吧......”
　　每说一句“是吧”，他手里的书就往嬴梦芝脸上砸一记。
　　从开始的啪啪声，变成了后来的砰砰声。那本几天前才拿到的新书，也顷刻间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嬴梦芝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也不出声。
　　杨芊墨的手越握越紧，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名叫理智的弦越崩越紧，最后终于“腾”的一下断了。
　　——他原本就不是个文质彬彬的人。记得小时候，作为女生的她，就常和人打架，只要得罪了她，不管男生还是女生，一并武力解决，打不过就撕、就咬。
　　那时候，即便是班里最壮的男孩子也不愿意去招惹她：她打起架来，就像是要跟人拼命。
　　后来，渐渐长大，她才明白了，太多事情并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
　　再后来，被生活磨了棱角的她，学会了掩起自己的锋芒，让自己看起来就和外表一样，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
　　但是......
　　那只是太久的伪装而已，只有自己知道，那么多年来，她依旧还是原来的自己：终究学不会低头，学不会忍耐......
　　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脑袋，另一只朝着对方鼻梁挥去的时候，好像电影镜头一样，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杨芊墨能清楚地看见尚海龙的头被自己的左手死命往后拽去，一点一点后仰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又看见了尚海龙的眼珠是怎样朝自己一格一格转过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左手上抓住的那把头发里传过来的油腻感，脑中一丝清醒的意识居然是：这男人究竟有多久没洗头了？
　　然后，杨芊墨看见了自己的右手也出现在了视野里：那只手慢慢接触到尚海龙本就不高，且出油极厉害，上头长满了黑头的鼻子上。
　　那只鼻子于是被压得越来越扁，那人的脸上的肌肉缓缓移动，纠结成一副痛苦的神情。
　　最后，时间总算恢复了正常。
　　快到看都看不清！就见到半空中划出了一道血色的弧线，尚海龙整个人便向后猛栽了过去！
　　“芊墨！住手！”嬴梦芝疾声呵止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尚海龙才刚刚伸手，本能地捂上自己被重击的鼻子，杨芊墨已然一步踏了过去，两只手抓起那人才刚被自己放开的脑袋，就往水泥地上砸了过去！
　　砰砰砰！
　　三声巨响。
　　所有的人都懵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杨芊墨，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身子，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已经不醒人事的尚海龙。接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自己的手。
　　动作简直可称得上是从容不迫！
　　但听得两声“嗷嗷”的怪叫，原来是尚海龙带来的那两个人这时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一并朝杨芊墨扑了过来。
　　杨芊墨却只是站着，冷眼看着他们。
　　眼见着那两个人就要将杨芊墨掀翻在地，教室门却在这时被撞了开来，几个校保安冲进教室，人还未进门就大呵道：“干什么干什么！全都停手！”
　　但那两人已经一人一拳地朝杨芊墨打了过来，杨芊墨抬手只来得及挡住面门上的一击，虽然偏过了头，左眼旁的太阳穴上还是重重地挨了一下。
　　跟在保安后面进来的，一个是二年四班的班主任，另一个，便是之前在课堂上与芊墨有过些小摩擦，其后却更加喜欢他的数学老师了。两个女老师一进门就见到这样暴力的场面，都一下尖叫了起来，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
　　杨芊墨被打得闷哼一声，这下着实不清，他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一晃，就要倒下。
　　一双手扶住了他，是嬴梦芝。
　　校保安们一下制住了那两人，直瞪眼怒道：“兔崽子，干什么！”
　　保安们原本还庆幸着自己来得还算及时，在一场恶战开始时就遏制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然而，转过眼，他们就发现了地上躺着的，被两个罗罗打成猪头的无辜同学。
　　然而，更劲爆的还在后头。
　　再转眼，他们就都看见了：杨芊墨脚下，正“横尸”在那儿的尚海龙，他的鼻子还洇洇的冒着血，流了一脸，脑袋枕着的地面上，似乎也还有正在扩散的血迹。大伙儿便一下没了声音。
　　班主任老师是个彻彻底底的文科老师，成日地之乎者也，一身白色长裙，柔柔弱弱的。大概也因此，才接到了全年级最乖的一个班。她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会有这么一出的，因此，这时看见这一幕，她只差没有晕过去，只一脸惨白地虚弱道：“死，死死人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情！”还是数学老师最快恢复理智，几步走过来，一手探了探尚海龙的鼻吸，发现对方只是晕过去而已，才松了口气，“班长，还有芊墨......不不，芊墨你就站这儿，别动！班长，高家俊，钟同仁，还有你们几个，把躺地上的这两位同学抬去医务室。”
　　嬴梦芝听见数学老师这么说，也不见动。他抿了唇，看着杨芊墨：而对方却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地站在那儿，任由黑色的留海柔软地垂落下来，阴影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一个形状极好的下巴。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现在就去啊！快点！”
　　嬴梦芝不放心地最后看了杨芊墨一眼，终于还是和另两个同学一起将尚海龙抬了出去。
　　“芊墨，还有你们两个，现在就跟我到办公室来！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都堵这儿看戏呐！”
　　数学老师雷厉风行地几句话一完，便头也不回地向教室外走去。
　　那两个同尚海龙一起来闹事的家伙，嘴里虽不干不净地骂着，但仍是推推攘攘地被几个保安按住，一起走了出去。
　　班主任老师总算是平静了一些，走过来，皱住眉头，拍了拍站着不动的杨芊墨。想是对这个看上去乖巧听话的孩子，居然刚来不久，就能惹出如此大麻烦，很是不满了。
　　一班的人，自然也不会说散就散了，全都巴巴地看着杨芊墨，好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几天以来，只要是与杨芊墨有过一点接触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印象：这个新来的转学生，是一个有着如和风般温润性子的人。对人还没说话，就先带上了三分笑——这点倒是和他们的班长很像。
　　然而，原来，平日里温和到让人觉得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人，竟能这样的冷酷！
　　此时的杨芊墨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目不斜视地往外走，他的眼角已起了一片淤红，一脚踩上了地上的小滩鲜血也浑不在意，脚步依然不急不徐。
　　浑身都散发着漠然冷淡的气质的杨芊墨从众人面前走过，竟让人有了这样一种错觉：好像要被受训的不是他，他和整件事没有半分的关系！
　　有几个女生，大概从之前起，就一直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目光锁定在杨芊墨的身上，不能有半分移动。甚至在杨芊墨走过她们身边时，她们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好像这个人的周身有着实质般的强大气场，能吸引你，又能推拒你，容不得你抗拒......

　　所以啊......
　　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说什么微笑，什么亲切，
　　全是用来掩饰真实冷酷的伪装啊......
　　所以啊......
　　千万不要伤害我在意的人，
　　那会打破封印，
　　召唤出我潮湿阴暗心底里，
　　那头邪恶的魔鬼......